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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她竟有些庆幸

岑明城倒也不避讳:“他登科本是难事,但另寻靠山,便有东风助力,直上青云,如今他已是本朝翰林,只是品秩尚低,仍着青衫而已。”

提及青衫,岑明霜福至心灵:“……他如今可是在镇远将军府?”

“你见过他了?”

岑明霜摇头,将原先入城时所见所闻尽数告知岑明城:“……只是三年未见,我当时竟认不出他了,我听闻镇远将军这几年鱼肉百姓,他门下并非什么好去处,得空我去见见他。”

“总不能让他走了歪路。”

岑明城有意开口再说些什么,但思及岑明霜与楚怀玉渊源,只得顿住话头:到底是患难时头一个不避不嫌来投奔她的人,自然有情分在,至于究竟如何,不如让明霜她自己去探个结果。

见岑明城不语,岑明霜又说起蒋、贾二人之事:“如今闹到这地步,这两人谁也不好开罪,但贾珍照是天子近臣,平阳王亦是权贵滔天……”

“如今我在朝中根基未深,谁也不能开罪。”

岑明霜看着自家兄长。

她只堪堪在官场历练三年,而自家的兄长,到底是由父亲十数年如一日,亲手教养起来的,眼界只会比自己更加深远。

此事既然拿不定主意,还是多问问兄长才好。

“猪狗焉能与人相较?今上春秋鼎盛,尚未到年迈昏聩之时,他贾珍照细细算来不过是一只养着逗乐的玩物,待到何时惹得众怒,官家只需将他退出便可平息。”

“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危如累卵,明霜,若是你日后遇此境地,切记明哲保身。”岑明城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推到岑明霜面前,“你离京三年,加之原先对朝堂那等盘根错节之势不明,如今归来,无异于盲人摸象,这册书卷你带回去。”

“我为你整合明白,那些人际往来,如今总该你自己处置,我并不能时时在你身侧。”他看着岑明霜,语调竟有些庆幸,“好在当年出事的是我,能替你承接这受婚事要挟之苦,日后唐氏与内宅之事,我必然为你打点妥当。”

岑明霜垂眼,握住手中书卷,只觉重逾千斤。

这世道待女子不公,言必称淑良、行必求贤德,婚事仿佛是一杆尺,丈量女子,评判优劣。

正因她曾是此等众生中一人,今日见得唐氏那般行事,才会那样怒不可遏,在惊怒之余,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倘若她未曾在外行走,见识过内宅之外的广袤天地,遭逢唐氏那般要挟,只怕难以与唐氏抗衡。

“……兄长。”她歉疚地看向岑明城,“我方才,竟有些庆幸,庆幸如今受婚事要挟、为世道束缚之人不是我。”

兄妹二人对坐,在这瞬间,岑明城自己也少见地有些茫然,旋即化作怅然与坚忍:“人之常情,况且如今之事也是天命难违,我替你承受此事,你亦要替我承担在入仕后如走刀锋之难。”

“明霜,你我各司其职,终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两人对视,皆是坚毅神情。

因这三年唐氏并未给岑明城等人添置物件,岑明霜兄妹并红菱主仆几人用过午食便将为数不多的衣物与首饰收拾在一个箱笼内,原先跟着岑明霜离京的那些扈从早就连卖身契也落在岑明霜手里。

如今与唐氏决裂,他们虽有挣扎,却也不得不帮着主子收拾东西,一行人直奔青松精舍而去。

待到晚间用过暮食,众人才算安顿下来,岑明霜正待将那卷书册取出,青松精舍外便有人急切叩门:“岑郎君!岑郎君可在!”

她听出来人是蒋提刑身侧长随,连忙令人开门,才见得那小童,她便有所揣测:“可是江匪之事出了什么岔子?”

“正是!那接头宅院被人提前埋了硝石火药,咱们的人才进去便尽数重伤,最要紧的,还是那周边都有百姓居住,如今火药伤及无辜,京兆府正带人来问!”

这小童满脸熏黑,神情焦急:“我家大人亦受伤不轻,眼下正在客驿养伤,实在无法见人,那京兆尹却急着要将江匪提审治罪,如今只有您能主持大局!”

岑明霜明了,当即点了人手直奔大理寺而去,临行前她匆匆抓起在桌面上摆放的一片金叶。

无论此事是她判断有误让那江匪趁机钻了空子坑害众人,还是那江匪背后靠山提前设下陷阱,她都不能让那江匪从自己手里离开!否则一旦脱离掌控,是死是活,便由不得她来主导!

岑明霜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时,京兆尹众人正在大理寺内与大理寺卿并浙西路领来的几位官差对峙,满堂朱袍青衫,岑明霜却一眼看见立在其中的楚怀玉。

她呼吸微微一窒:此事还有他插手其中?

然而此刻万分危急,岑明霜顾不得多想,快步近前,俯身作揖:“下官拜见……”

她话才到嘴边,骤然顿住:原先并未见过京兆府几位堂官,初回京都也不大认得出人。

加之此刻来得匆忙,她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官袍颜色。

服色倒是对得上,但究竟是不是那位京兆尹,还在两说间。

“朱大人。”岑明霜踟蹰只有短短一瞬,旁人尚未看出,却有人先行一步开口替她解惑,“既然如今蒋提刑重伤在床,只怕一时间也得不出个结果,不妨先安抚民众,再做打算,您贵为京兆尹,总该以黎庶性命为重。”

京兆尹朱成萧冷哼一声:“蒋提刑查案不明,纵容恶匪生事,在本官治下如此放肆!不知又将本官置于何地!”

眼见朱成萧半步不动,浑然不将楚怀玉方才提及百姓性命,岑明霜心底微冷:在如今官员眼里,自身威严远比黎庶性命要紧。

她咽下怒意,上前拱手:“下官浙西路提刑干办岑明霜,拜见朱大人。”

“江匪一事乃下官疏忽,办事不周以至劳累大人烦心,愿向大人赔罪。”她俯身,姿态放低,有意将袖口微微向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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