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墓园

眼见离港的日子越来越近，宋晏宁也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处理着离开前需要去做的大小事宜。

天阴沉沉的，温度也比前几日低许多。宋晏宁在白色羊绒衫外套了件宽大的黑色外套，独自一人抱着束百合花去了宋家的墓园。

只是没想到正巧迎头撞上了从墓园出来的二房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依旧是宋晏清，她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正和低头抹眼泪的二太太季瑜昕说着些什么。

宋明鸿则落后她们两步，脸上满是不耐烦。

宋晏宁突然想起今天是二房那个未出世孩子的忌日，难怪会在这时候和他们碰个正着。

她站住脚步，朝他们三人问了声好。

宋裴先过了明面的太太们一共有四房，各房太太间虽然少有走动，但却又不得不在见面时费心维持一番表面上的亲近。

眼下季瑜昕便敛了面上的悲恸，亲切地握住宋晏宁的手和她聊了起来。

“瞧你这孩子，几个月没见，看着愈发瘦了。我昨儿还和你姐姐商量，眼见着你又要去那边奔波，走之前怎么说也得叫你来家里坐坐，一起吃顿饭。”

宋晏宁笑笑，道：“劳季姨费心，只是我这几日还有的忙，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事都还等着我去交接。等新年的时候我再带着明启去给您和三位哥哥姐姐拜年。”

本来也就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见宋晏宁这么说，季瑜昕也就没再强求。

“好孩子，今天天冷，咱们也别站在这里受冻了。你去忙你的吧，这几天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找你哥哥姐姐们开口。”

说罢季瑜昕伸手拢了拢宋晏宁身上的外套，她面上的笑容和蔼可亲，俨然一副慈母之态。

站在一旁的宋晏清朝宋明鸿使了个眼色：“你扶妈去车上，我和四妹妹说会话。”

宋明鸿在家里最怕自己这个大姐，眼下虽然心有不耐，但还是乖乖上前，扶着季瑜昕往车子那边走了过去。

季瑜昕走后，宋晏清从手袋里拿了烟和火机出来。她背过身去点燃手里那支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又问宋晏宁要不要来一支。

她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实在耀眼，就连阅宝无数的宋晏宁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姐夫买了新的婚戒给你？”

宋晏清抬手看了眼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刚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戴了这么个贵重玩意儿。

她笑道：“不是陈邦奇买的，是我前阵时间从别处收来的。这一套首饰还有配对的耳环和项链，你要喜欢，我让人拿去送给你。”

宋晏宁推拒道：“可千万别，反正我以后也没什么场合去戴，不若留给二姐吧。”

宋晏清生了双细长的眼，她勾起一抹笑来，眼尾也跟着上扬。

“也是，你去了那边，凡事都讲个低调。我瞧着他们那边的人在重要场合上都打扮的素净，恨不得全身上下就穿套正式的衣服了事。也不知道你去了那边能不能习惯，毕竟咱们在这边都张扬惯了。”

她熟练地将烟灰抖落在地，然后又去打量宋晏宁脸上的神情，似乎想看看她对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什么样的反应。

宋晏宁却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道：“我哪儿够资格去重要的场合，不过就是帮着成老打打下手罢了。”

宋晏清缓缓吐出一口细碎的烟雾来，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说道：“半年前你不是跟着成老一起去了趟首都开会，那个时候既然能让你跟着去，以后这些重要的会议上肯定也少不了你。”

宋晏宁神色如常，她迎上宋晏清略带审视意味的目光，道：“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大姐若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问成老。”

若是寻常试探，宋晏宁随便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她心里还装着事情，况且两人又站在宋家的墓园外面，她不愿在大哥安息的地方被人强压一头。

宋晏清没想到自己踢了块铁板，她随意笑笑，将话题转移了过去。

“马上就是新年舞会，你去了羊城若是见了五妹和六弟，不然今年就把他们一块接过来热闹热闹。反正现在政策放松的多，不像五年前，来一趟还那么费劲。”

宋晏宁应了一声，道：“再说吧，他们现在也忙，不见得能抽出空过来。”

等宋晏清抽完了手里的烟，俩人才正式挥手告别。

宋家的墓园临海，当初宋裴先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后能看到香江最美的风景。

只是如今买地的人还没住进来，他的孩子们倒是在这里睡了一片。

宋晏宁将手里的百合花束放到宋明恩的墓前，何婉仪信基督，所以在墓碑上又立了个小小的天使雕像。

“大哥，我来看你了。”

宋晏宁直接在墓碑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她将垂下来的头发拢去脑后，平静地注视着墓碑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字。

宋明恩。

她永远忘不了大哥下葬那天，何婉仪是如何歇斯底里的扑上来抓自己的脸。若不是宋明启手疾眼快将何婉仪拉开，恐怕她的脸上少不得要留两道疤痕。

“该死的人是你，是我儿子替你死掉了！你这个灾星！你就是我们家里最大的灾星！”

宋晏宁麻木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宋裴先看不下去，找人将宋晏宁送了回去。

她那时候怀着身孕，经不起这么折腾。

冷风一阵阵的往脖子里灌，宋晏宁在原地呆坐了好一阵，才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泪水很快打湿衣袖，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拼命的将那些酸涩往肚子里咽。

大哥最不愿意见到她哭。

“大哥，我不知道我现在选的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若是我走得不对，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声音哽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此时此刻只想跟自己信任的大人诉诉苦。

“若是你还在就好了，大哥。”

如果宋明恩还在，这时候一定会笑着蹲下来给她擦眼泪。

他也许会说——谁又惹哭我们家宋小五了？怎么哭成这副样子，像个大花猫。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雷厉风行的宋四小姐。

她只是大哥最疼爱的宋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