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求药
秦栩冷笑道:“云先生觉得这香味相似又不同,是因为药量不同,时间不同,配比的其他药材也不同。”
“姑娘说的是阿芙蓉?”燕宾也听说在凤白寺养病的奚惠宬的事情。
“这种东西的果子熬制的药膏可使人兴奋。先生可还记得,那只小白狗喝了两口水,便在殿内跑来跑去撒欢儿?”
“是!”云雎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我当时还想,这是什么药竟有这种功效……没想到,韩青峰竟敢……”
“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便会成瘾,且极难戒断。但是皇上的身体到了这种时候,应该顾不得这些了。他们对皇上用这种药,其实不算是个坏选择。”秦栩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雎点头——是啊,嘉熙帝的身体就算是好好调理,也不可能恢复如初。而且后宫的女人见他身体略微好转便都一个个想着法子爬上龙床。
后宫妃嫔若无子嗣,等新帝登基她们要么殉葬,要么出家修行,连穆皇后那样的人都去了青龙寺。
所以她们趁着皇上还有口气,想要怀个孩子,哪怕是公主也好,总不至于青灯古佛度余生。
一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不需要说出口。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红泥小炉上,滚水沸腾的声音。
秦栩忽然想起一事,问云雎:“对了,奚太傅如今怎么样了?”
“奚太傅自从知道自己之前服用的药丸里有阿芙蓉之后,便再没碰过。”云雎想起奚惠宬的样子,感慨地叹息。
秦栩蹙眉道:“他那个年纪,又被肺病缠身,戒断着实不易。”
云雎赞同地点头:“姑娘说的是。前几天小人给他诊脉时,看见他腕上的新伤叠着旧伤,想必是那瘾发作时,用绳索捆缚手脚反复摩擦所致。太傅心志之坚韧,真是令人钦佩啊!”
“那凤白寺的大和尚呢?”
云雎回道:“宸王殿下亲自审问过,智源和尚并不知道那药丸里有阿芙蓉。他说那药丸是上一任主持留下来的,被寺中众僧封为神药,轻易不曾示人。他继任主持后,也只给奚太傅用过。”
燕宾笑着摇头:“这种话,宸王殿下不会信了吧?”
“自然是不信的。但严刑逼供之下,也只问出这个。”
云雎没说元祚怕智源和尚被灭口,没把人送到刑部或大理寺,也没让皇城司的人沾手,只把人囚禁在了宸王府听雨轩下的地牢里。
和尚,道士……
难道这些人的出现,就只是因为这些神奇的药丸?
下雨天黑得早,秦栩送走云雎之后,便回自己房中靠在榻上听雨发呆。
弄墨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姑娘,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秦栩立刻回神:“黎东来的?”
“并没有署名,看笔迹也不是宋娘子的。”弄墨说着,把书信递到秦栩面前。
秦栩展开书信,只见雪白的纸上只有一句话:梅酿出窖,敬请品尝。落款是一棵长了七片叶子的小树。
“送信的人呢?”秦栩折叠了信纸塞回信封里。
弄墨回道:“他是借着给夫人送点心的由头来的,人还在夫人院子里。”
秦栩:“告诉他,我必赴约。”
·
第二日一早,天依旧阴沉着,二月春雨在昨夜变成了春雪,又被晨风一吹,化为花枝上晶莹剔透的琉璃。
红粉花枝,翠绿嫩叶都被包进了冰琉璃中,引得文人雅士们纷纷拿起手中笔,写诗的把酒开诌,画画的调取丹青,一个个跟孔雀开屏一般展示着自己的才华。
秦栩站在墨泉楼的雅间里,皱眉往外看,街上一个文士张开双臂大声吟诵:雪宴聚名姬,旋教春雪词。歌喉杂鸟弄,舞太荡蛛丝……
“这人是谁?”秦栩问。
林簇推门而入,刚好听见,便笑道:“这便是今科探花郎王斯年。瞧秦姑娘这样子,是不喜欢他的诗?”
“今年冬雪民已臞,明年春雪民更饥。”秦栩转身回到桌前落座。
“秦姑娘胸怀天下苍生,是菩萨心肠。”林簇笑了笑在秦栩面前落座,扬声吟诵:“春雪损萌芽,未必摧杞菊。我心无爱憎,随分乐自足。”
秦栩斜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林簇一脸讨好的问:“秦姑娘,我们楼里新添了几道淮扬菜,整好配新出窖的梅花酿,要不要试试?”
“你特意把我叫出来,仅仅是为了品酒试菜?”
“当然不是啊!但事情要谈,饭要吃,酒也要喝嘛!穆老三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凡有大事必须跟您商量,我墨泉楼的大事自然就是吃吃喝喝嘛。”
秦栩忽然觉得,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真是讨厌,还是穆旭东那种心狠手辣干脆利索却从不废话的更好些。
酒菜端上来,林簇给秦栩倒了一杯梅花酿,“天气湿冷,秦姑娘喝杯酒去去寒气。”
“究竟什么事,别卖关子了。”秦栩催促道。
林簇喝了一杯酒,方说:“宫里有话传出来,你救的那个人想跟您讨一种药。”
秦栩不动声色地问:“我救的人多了,你说的是谁?”
“这事儿原本是我的人直接跟穆老三联络的。他去黎东之前把这事儿交给了我,让我有事直接找秦姑娘。”说着,林簇从怀里摸出一个方寸大小的盒子推到秦栩面前。
秦栩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珍珠耳珰。
正是之前某个夜里,穆旭东说让宋窈窕帮他查孙茂润的行踪,而从自己这里讨去的那只。
秦栩自然明白林簇说的那个人是韩亦婍,因问:“她想求什么药?”
林簇:“求子药。”
“……”秦栩闻言忍不住皱眉。
“她也知道这药难求,但托人带了 一句话来。希望我能原话转达。”
“哦?”秦栩抬眼看着林簇,“说来听听。”
“她说,只有怀上龙种,她才更有用。”
秦栩冷笑:“野心不小。”
“话,我是带到了。给不给,只看秦姑娘的意思。”林簇说完,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秦栩却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当初余敏嘉选中韩亦婍自然有她的原因,比如易孕,宜男等。
韩亦婍小产之后虽然身体受损,但用心调理之后,也不耽误她再次受孕。
而且太后已经知晓她曾经为嘉熙帝怀过孩子的事情,说不得这次也会顺水推舟,把她送上嘉熙帝的龙床。
当然,韩青峰对此事更是喜闻乐见。
秦栩也知道,有了宜春道长这个变数,加上太后的推波助澜,后妃有孕的可能性极大。
可一旦嘉熙帝的后宫有人怀了龙种,元祚还能顺利登上皇位吗?
林簇看秦栩神色凝重,满眼忧虑,忍不住叹道:“秦姑娘,天塌不下来。先吃点东西吧!”
“林少爷,怎么看这事儿?”秦栩笑了笑,喝了杯中酒,又拿起筷子夹菜。
林簇却不想多说,换了筷子给秦栩夹菜,笑道:“这事儿我可说不准。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赚点零花钱,吃好喝好玩好。闲着没事的时候,打听打听各路小道消息,也不过是赚点私房钱而已。”
“还是你活得自在。”秦栩笑着举起酒杯。
从墨泉楼出来,秦栩对燕霖说:“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去益云堂看看。”
“好嘞。”
燕霖刚挥起鞭子,便听旁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姓燕的!等下!”
“韩俊虞?你怎么在这里?”燕霖看见韩俊虞就觉得头疼,这个纨绔子弟实在太难缠了。
“我刚巧路过。你这是去哪儿?”韩俊虞虽然跟燕霖说话,眼睛却往车里瞟。
燕霖手中马鞭在他面前甩了一个鞭花,“啪”的一声响,警示他管好自己那双眼睛。
韩俊虞收回目光,正色说:“我找你有事,找个地方说话吧?”
“我忙着呢。有事改天说。”燕霖手中马缰绳一拽,便要赶着车走。
韩俊虞追着马车问:“你去哪儿?我就几句话的事儿。”
“那就边走边说。”燕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挥鞭子催马快走。
“你他娘的又不是姑娘,作甚见了我就跑?!”韩俊虞快跑几步,跳上车辕,跟燕霖并肩而坐。
“你上哪儿?”韩俊虞追问。
“益云堂。”燕霖皱眉看了韩俊虞一眼,“你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
“我当然有事啊!”韩俊虞抬手抹了一把脸,凑近燕霖小声说,“我想见见你父亲。”
燕霖被这话吓得一哆嗦:“你见我父亲做什么?你他娘的想干嘛?!”
“我想为自己谋一条生路!”韩俊虞咬牙瞪了燕霖一眼,“这事儿你不帮我,我就把咱俩那点事儿抖搂出来!”
“谁跟你咱?你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就把你那一肚子坏水捏出来,信不信?!”燕霖一想到车里的秦栩和弄墨听见这话会怎么想,脸都绿了。
“我信啊!那你来捏!”
韩俊虞就是块滚刀肉,还带着狗皮膏药属性,打不走,揭不掉,快把燕霖给愁死了。
“你到底什么事?能不能说句痛快话?”燕霖耐着性子问。
韩俊虞压低了声音说:“韩俊竑娶了孙幼蘅那衰娘们儿,韩家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我他娘的被赶出来了。现在没地儿住,没饭吃,我要向秦家投诚!你父亲不是秦大人跟前的一等红人儿嘛?你替我问问呗。”
“你说什么笑话儿?”燕霖好笑地看着韩俊虞,“就算你被赶出了韩家,你头顶上依然扣着一个‘韩’字儿。你嫡母是余家的姑太太,你长嫂是孙家的姑奶奶。你亲爹三次搜寻冠军侯府!你知道孙家跟秦家什么仇?你知道韩家跟穆家什么仇?你竟然妄想投奔秦家?就你这堆臭肉,秦家的狗都不吃,赶紧滚!”燕霖说完,一抬手把韩俊虞推下车。
“姓燕的!你他娘的见死不救!”韩俊虞指着秦家的马车,嘶声骂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
燕霖生怕秦栩多想,把韩俊虞推下去之后,就扭头朝着车里说:“栩栩,你别多想。他就是个混账东西,没法计较。”
秦栩对韩家的事情不敢说十分了解,那至少也了解八分,遂笑问:“燕大哥,你跟他之间的事情也不归我管。我就是想问问,以你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是真的恨韩家吗?”
“韩俊虞跟韩亦婍不同,韩亦婍的生母虽然是歌姬,但至少韩亦婍是出生在韩家的大宅子里。是被韩家承认的庶女。”
“可韩俊虞是外室生的孩子,若她跟韩亦婍一样是个女儿,这辈子怕是都进不了韩家的大门。像他这样的外室子,连韩家的族谱都进不了,算什么韩家人?说他是韩青峰的庶子都是抬举他。”
“是,这个我也听说了。”秦栩从车里应声,又问:“所以,他对韩家是真的没什么感情了?”
燕霖嗤笑道:“感情这东西最不可捉摸。韩家如果能给他一个好前途,他自然对韩家有感情。现在是韩俊竑新进门的少奶奶要把他这个吃闲饭的赶出门,还说什么感情。”
“是这个理儿。”秦栩叹了口气,又说:“既然这样,你回头找找他。先找个地方让他安置下来,以后的事情慢慢说。”
“姑娘,这……”燕霖完全不懂秦栩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秦栩也不解释,只说:“我让弄墨先拿二十两银子给你。你把他安置好。”
“好,我回头就去找他,一定把他安置好。”
·
益云堂,从昨日的春雨到今天的春雪,一天的时间添了许多伤风伤寒的病人。
云非渡在药柜跟前盯着人配药。小汀跑过来跟他耳语两声,他立刻拍了拍配药先生的肩膀,叮嘱了两句匆匆往后面去。
“秦姑娘,今儿这天气冷的邪乎,您有事招呼一声我就过去了。怎么还亲自跑过来?”云非渡朝着身后的丫鬟摆摆手,“是不是热姜汤?赶紧给姑娘喝两口。”
小丫鬟奉上姜汤。秦栩喝了两口,方说:“云大哥,你坐。我忽然过来,是有点事情想不通。想来问问云先生的看法。他还没回来?”
云非渡叹道:“原本今儿是不需要去给宸王殿下诊脉的。但中午的时候宸王府打发人来,说宸王殿下早起有些发热,腿也疼的厉害。就把父亲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