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万老太太

万家内宅的事情看似给秦淑元管理了，可实际决策人还是住在福乐居的万老太太。

万家的庶女们眼里，真正的泰山其实是万老太太。她看上去平易近人，又生的慈眉善目的样子，容易让人以为她是个和蔼的老太太。但偌大的万家曾经由她一人主持，只要想到这点，谁都不会把她当作一个寻常老婆子。

万安灵失忆后，这是第二次见万老太太，也是第一次与她这样近地说话。

福乐居的正厅里，她坐在万老太太下首左方的位置，与万老太太离得最近。这既代表了她的身份，也代表了万老太太对她的看重。几个庶女坐在万安灵的右下方，都沉默不语，脸上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为何这么一大早就把她们叫过来，平时万家的女儿去向万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对方还觉得她们打扰了自己的清静。因此她突然把姑娘们都叫来，让所有人心里都忐忑起来，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灵儿近来过得可好？”万老太太打量了一下万安灵，满意地点点头，笑问。

今日万安灵来得匆忙，只叫杏儿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稍稍搽了些脂粉就来了。这样简单的装扮并没有让她显得不修篇幅，反而干净利落，看起来精神爽利。

“我近来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呢，奶奶。”万安灵笑道。

不知道为何，一句奶奶让万老太太眼神沉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打量着她。

万安灵落水那晚，万易楼并没有告诉她，等到第二天一早就派人过来通传。也没有详细说明，只简单说了一下万安灵在夜里因为心里烦闷无法入眠，失足落水，救起来后发现已经失去了记忆，仅此而已。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万老太太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觉得这一切会不会太巧合，而后又怀疑这是不是万安灵的什么把戏。

这个孙女儿，在这十年里性情大变，脾气坏得让人不敢恭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很多人都来报说万安灵性情大变，整个人和善许多，万老太太也没有轻易相信。

万安灵受的风寒好了之后，她们祖孙俩见过一次，那是由万夫人带着万安灵去向她请安的。那次见面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万安灵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她和万夫人闲聊。

那母女俩走后，万老太太问容妈妈。“你看灵儿怎么样，是真的失忆了？”

“我看灵姑娘确实与以前不同。”容妈妈道。“老太太也知道，我们灵姑娘脾气差归差，却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最不屑做虚以委蛇的事情。以往就算陪着夫人过来，也是一脸的不耐烦，哪像今日这样恬静？”

万老太太点点头，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容妈妈见状，便建议道。“要不然老太太寻个时机找姑娘们来聊聊，一试便知真假。”

今日本没有什么事，只是早上起来给菩萨上香的时候，发现香灰燃尽却不掉。万老太太在佛堂里沉思片刻，便叫容妈妈把家里的姑娘们都叫来聚一聚。

万安灵自从失忆之后，洗掉了脸上那厚厚的妆容，看着确实比以前顺眼多了。她来了之后，对于自己的问话总是温声回答，嘴角弯弯挂着笑弧。以前她不分尊卑，哪怕在万老太太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虽然对老太太也尊称一声祖母，可态度里却没有多少尊敬。现在她叫竟自己一声奶奶，这不免让万老太太觉得意外又新奇。

“那就好。”万老太太向她招招手，“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万安灵刚要起身，眼角扫到右侧方的几个庶妹的神色，见她们面上都难掩讶异，心里不由得纳闷。

她们的对话有什么不妥吗？

刚走到万老太太面前，还没开口说话，便听那个姓容的妈子来报。“怡姑娘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万老太太不太高兴地问。“刚刚让你派人去寻，怎么只漏了她？”

“出传话的小丫头去了找一趟，在藏春园里似乎看不到怡姑娘的身影，便就这么回来了。”

“找了一趟？”万老太太冷哼，“去秀清那里看过了？”

容妈妈不敢回答。

“秀清那里就不是藏春园的范围了吗？”见容妈妈不敢答，老太太拉下脸。“今日她那小楼又得换一批新的杯盏吧。”

闻言，容妈妈更不敢回答了。

“罢了，你跟那季家的说，秀清要砸什么都随她，但补换的时候，不管花费多少，都往她月银里扣。”万老太太冷着脸，又加了一句。“要是她的月钱不够扣了，你就让她自己把缺的部分补回来。”

虽然是万老太太主仆间的对话，但万安灵发现在场的几个庶女脸色微变，一时不知所以。

万老太太吩咐完后，让容妈妈把万安怡叫进来。回头看见万安灵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简单地对她说明。“秀清是府里的姨娘，你应该见过，下人们叫她清姨娘。她是怡儿的生母。”

“这些天见的人不少，有些没见过几面的，可能连长相都忘了。”万安灵坦白道。“家里人口多，要全记了也不容易。”

“这确实不容易，可大户人家哪个没有百来口人？你要是嫁人掌家了，就须得把家里的一切人都记在脑子里，就连新进仆人都得留神记着，这样才不好让人随意唬弄了。”万老太太看了一下万安灵，又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其他三个孙女。“你们也是，哪怕嫁的门户不高，过去当正室娘子就得有正室娘子的气度和风范，可别学了些不该学的小家子气，损了我们万家的名声。”

听万老太太的话意，大概是这些庶女无法高嫁了。

“还有一点得谨记，人在世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孝道是要遵循的。可人非圣贤，哪能无错？因此我们需要明事理，懂分寸，父母若有不妥的地方，需婉转地提醒。可不能只盯着个孝字，对父母有求必应，这是愚孝，是最要不得的。”

话音刚落，万安灵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影走动，转头就看到万安怡缓步走来。怪不得总觉得万老太太话里有话，原来是说给万安怡听的。

“祖母，我来晚了，请您见谅。”

“嗯，既来了，就坐下吧。”万老夫人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这是不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万安灵默默地猜想，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万老太太时的情景，恍然大悟。

那时，这老太太也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