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者仁心

三月一日，周六，天气晴朗，风也比平时小了很多。对大多数在政府机关或者国有企事业单位上班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可对胡文霆他们这样的援边干部来说，工作日和周末是没有多大区别的。第一，他们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远离东海的地方，大多都是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胡文霆被安排在县委招待所，除了条件稍微好一点之外，本质上也和单身宿舍没多大区别），既没有家的样子，更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所以上不上班都是一样。第二，由于来到多水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第三，大家都一心想着利用援边的这几年时间，为当地多做几件实事，免得回东海之后，让自己留下遗憾。因此胡文霆他们这个小组的援边干部，无论是在周末还是节假日，基本上都会处于工作状态，因为就算不工作也没什么事可干。

胡文霆已经提前和副县长兼政法委副书记西日阿洪约好，利用周末的时间到当地的一些少数民族家庭去看一看，实地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以及希望政府给他们带来一些什么样的帮助。在得知胡文霆的打算后，西日阿洪爽快地答应他的请求，毕竟如果能为家乡百姓争取一些实惠，或者为他们做点实事，这是当地出身的干部们最愿意做的事。大致商量了一下之后，西日阿洪建议胡文霆先不要走太远，就在多水镇的外围走一走、看一看。

经过前期在相关资料上的了解，胡文霆已经大致了解了多水县的行政区划。多水县辖5个镇、4个乡、1个民族乡，分别是多水镇、吐木秀克镇、克孜勒镇、阿热勒镇、佳木镇、托乎拉乡、恰格拉克乡、依希来木其乡、古勒阿瓦提乡、博孜墩柯尔克孜族乡。东西长171公里，南北宽158公里，总面积14，569.3平方千米。其中县政府所在地多水镇辖9个社区，3个行政村；下设51个居民小组，12个村民小组。多水镇地处整个县域的南部中间位置，如果要去最北部的乡镇，直线距离超过100公里，加上道路状况不是很理想，一天时间要打个来回根本不可能。于是胡文霆就听从了西日阿洪的建议，就在多水镇范围内走访几个社区和行政村。

正当胡文霆和西日阿洪以及派出所的几个片警汇合，准备登车出发的时候，胡文霆的电话响起了急促的铃声。胡文霆掏出电话一看，是县医院董平昌博士经常打给他的一个号码，于是胡文霆接起电话后，就笑着在电话里说道：“董博士，有什么指示，我们正准备下乡呢？”电话那头的董平昌却丝毫没有被胡文霆的情绪所感染，他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道：“胡书记，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现马上来县医院一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胡文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旁边的西日阿洪等人一眼，想开口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可还没等胡文霆向西日阿洪开口，电话那头的董平昌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这可是一件人命关天的事，胡书记最好能快点决定。”胡文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董平昌似的说了一句：“这么严重啊！”边上的西日阿洪一看胡文霆的神态，马上意识到可能出比较大的问题了，于是就对胡文霆说道：“胡书记，如果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我们可以另外再安排时间去的。”胡文霆带着歉意对西日阿洪说道：“阿洪县长，县医院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我想先过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做决定。”西日阿洪点点头之后，让其他人先原地待命，他自己就陪着胡文霆往县医院赶去。胡文霆就告诉董平晶，他马上就去县医院。

来到县医院之后，董平昌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胡文霆后，就一边陪着胡文霆他们往里走，一边就把相关的情况进行了介绍。原来有一名患有冠心病的病人情况非常严重，董平昌建议马上由他来进行手术，而县医院由于以前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高等级的手术，医院领导不敢轻易答应。再加上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费用还比较高，所以病人家属也没敢轻易答应。因此双方就僵持在那里，而病人的病情却容不得拖延，于是董平昌只好打电话向胡文霆求救。

快来到医院办公室的时候，西日阿洪拉了胡文霆一下，示意他先别忙着进办公室，而是把胡文霆带到一旁小声问道：“胡书记，这个董医生的水平是不是很高，你对他有没有信心？”胡文霆出于对董平昌的绝对信任，于是就毫不犹豫的对西日阿洪点了点头说道：“阿洪县长，董博士不仅在发达国家留学多年，学习了国外最先进的技术，回国后又多次成功主持完成了这一类的手术，因此他不仅学术水平高，而且临床经验也非常丰富，他在我们东海绝对可以称得上心外科手术方面的专家。”

胡文霆向西日阿洪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对董平昌的水平还不是很了解，但出于对东海市在挑选援边干部时的审慎态度，他相信能被选中参加援边的医生，水平肯定不会差。就拿胡文霆自己来说吧，虽然在基层工作经验方面有所欠缺，但他的理论水平以及政治眼光，绝对要比一般的处级干部要强。于是他说的话几乎是代表着向西日阿洪打了包票，表明手术一定没问题。西日阿洪也被胡文霆的情绪所感染，于是他点了点头之后说道：“那行，胡书记，病人家属那边的工作也来做，毕竟我们都是当地人，沟通起来方便一些，医院那边你负责协调，我们现在就马上进去吧。”

当他们俩往前走时，原先走在前面的董平昌，本来已经进了医院办公室，这时他又着急的回头来找胡文霆。等大家进了医院办公室之后，医院相关领导在简单地向胡文霆和西日阿洪打过招呼之后，就让董平昌再把病人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胡文霆这时拿出了从余跃平身上学到的那种霸气，他直接对医院负责人摆了摆手说道：“情况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董博士已经向我说了，我支持他的决定，立即组织对病人进行手术。”医院负责人犹豫了一下之后，小心地说道：“可是，…”。胡文霆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直接说道：“如果手术出了问题，由我和董博士共同来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你们医院方面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今天正好阿洪县长也在，他可以帮你们作证。”一旁的西日阿洪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医院的负责人顿时涨红了脸，他嗫嚅着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病人家属负担不起相关的费用。”胡文霆严肃地对医院负责人说道：“医院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地方，除了因为要维持医院的运转必须要收取的一些费用之外，医院是不是可以考虑给病人家属减免一些其他的费用？”

医院负责人正色说道：“这一点，胡书记您不说，我们医院也会这么做的，我们已经把所有可以免除的费用都已经进行了减免，甚至连董博士的手术补贴费用，都在他自己的要求下，对病人家属进行减免。可现在剩下必须要支付的费用也还是一个大数目啊。”

胡文霆就追问了一句：“具体是多少？”

医院负责人伸出三个手指，小心地说道：“接近三万。”

三万块钱，对于边疆地区的普通家庭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当时很多边疆地区的普通农牧民家庭年收入也就几千块钱，三万块钱相当于他们要好几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而对于目前的胡文霆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担，因为这只需要拿出他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就够了。为了能迅速获得少数民族同胞的好感和信任，同时也为了迅速帮董博士树立起良好的形象，让他能更快的打开工作局面。于是，胡文霆就淡淡地对医院负责人说道：“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负责解决，三万块钱，我保证会一分不少的交给医院。”

听到胡文霆说由他来解决病人的手术费用这句话后，董平昌、医院负责人、西日阿洪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胡文霆。董平昌还好，他是一个纯粹的医生，对政府机构里面的一些弯弯绕绕不是很清楚，他根本不知道，如果要让政府来出这笔钱得经历多少道手续，费多少口舌，因此他只是在看向胡文霆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感谢胡文霆为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而医院负责人和西日阿洪两人却知道，胡文霆想要为病人家属从政府那里争取到资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多水的财政状况并不理想。因此两人看向胡文霆的目光中，就带了一丝疑惑，他们不知道胡文霆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三万块钱，或者说要从哪里弄来这三万块钱，如果是打算从政府那里争取这三万块钱，那么他们就有义务给胡文霆提个醒，这事并不好办。

可医院负责人和胡文霆并不熟，不敢当面出言提醒，于是就向西日阿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而西日阿洪出于对胡文霆的好感，也觉得有必要给他提个醒，于是又悄悄地拉了一下胡文霆，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到门外去沟通一下。当西日阿洪向胡文霆说明了情况后，胡文霆笑着对西日阿洪说道：“阿洪县长，我并没打算向多水政府申请这笔钱啊。我们是来支援多水的，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我们来多水干什么呀。”西日阿洪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追问道：“那胡书记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打算怎么来解决这笔钱呢？”胡文霆轻笑了一下之后说道：“阿洪县长，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我打算自己来出这笔钱。”西日阿洪瞪大眼睛看着胡文霆，好一会之后，才激动的朝胡文霆竖起了大拇指，嘴里说道：“亚克西！”，随后又上前搂住了胡文霆，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嘴里说道：“我会把你们的善意转达给我的朋友们的”。

两人重新回到办公室后，西日阿洪就直接来到病人的家属面前，兴奋的用维语和她交流起来，病人家属不时地朝胡文霆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后，医院负责人也开始安排手术需要的准备工作，董平昌也开始忙他自己的去了。胡文霆趁着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悄悄地来到办公室外面，把今天的这件事向县委书记薛国华作了汇报，但并没有向薛国华说明是自己出的这笔钱，只是说会想办法从东海那边筹钱。薛国华对胡文霆的工作作风表示了赞赏。

紧接着，胡文霆又向林海平进行了汇报，毕竟他是东海援边干部的领队，所有队员的一些比较重要的行动，都必须让他知道。在电话里，胡文霆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也告诉了林海平，并表示自己的经济状况良好，承担这一笔钱没有问题。最后，胡文霆还是请求林海平为自己保密，就说这笔钱是东海援边干部们一起凑的，因为他不想把这些功劳算在自己一个人头上。林海平也同样对胡文霆表示了赞赏，并感叹了一句：“现在像这样不贪功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多了啊。”

晚上的时候，胡文霆又以东海援边干部多水小组长的身份，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向大家通报了今天医院的情况，并向大家说明为了尽快取得当地少数民族朋友的信任，自己为病人家属出了三万块钱。但在向上级汇报时，胡文霆都说是大家一起出的钱，希望大家在今后向外透露时一定要统一口径。大家听后，都向胡文霆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随后，董平昌说道，病人手术后还需要一定的营养支持，而根据他的初步了解，病人因为患上了冠心病，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劳动能力，因此家庭收入也大大减少，估计很难为他的术后提供营养保证。董平昌提议，大家是不是再为病人家属捐点钱，以保证病人手术后能得到足够的营养支持。但董平昌特别指出，这次的捐款胡文霆就不用再参加了，大家捐的钱仍然是小组集体的名义交给病人家属。胡文霆微笑着答应了董平昌的要求，但要求捐的钱要交到他手上，明天他带着大家一起去当面交给病人家属。

经过商议，最后决定四个人每人先捐一千块钱，虽然大家都表示可以再多捐一些，可胡文霆笑着对他们说，要细水长流嘛，以后说不定这种事还不少呢，一次性就把钱捐完了，再遇上类似的事情怎么办？

手术安排在当地时间第二天上午十点，手术的学名叫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俗称心脏搭桥手术，是指当一条或多条冠状动脉由于动脉粥样硬化发生狭窄、阻塞导致供血不足时，在冠状动脉狭窄的近端和远端之间建立一条通道，使血液绕过狭窄部位而到达远端的手术。该手术是公认的治疗冠心病最有效的方法，可以改善患者的心肌血液供应。

对心脏部位进行手术本来就是一件对技术要求比较高的事，而董平昌在这次手术中又准备采用一种新的搭桥技术，叫做非体外循环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这是目前刚开始出现的一种手术方式，它的优点就是可以避免传统体外循环手术所致损伤，有利于保护心肺功能，减少心律失常、低心输出量综合征、肺部及脑部等并发症，减少手术输血，并且因为不需要建立体外循环系统，手术需要花费的时间也相对缩短，因此该项技术已成为心脏外科医师探索的方向。

胡文霆和其他三人在当地时间上午八点就到了医院，董平昌正在进行紧张的手术前准备工作，就没有和胡文霆他们一起行动了。于是，胡文霆、冯思俊、马凡宇、关向群四人就在医院负责人的陪同下，找到了病人家属，把钱当面交给了她，并说道：“这里是五千块钱，是我们五名东海援边干部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对病人的术后康复有所帮助。”病人家属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少数民族妇女，估计是汉语说得不好，因此她只是不停的对着胡文霆四人鞠躬表示感谢。而冯思俊等人在听到胡文霆口中说出五千块这个数字时，才明白胡文霆当时为什么要强调由他来把钱交给病人家属了，原来胡文霆早就心里打算着和大家一样也捐款一千元，只不过不想在当时和大家争论而已。

在当地时间九点过一点的时候，西日阿洪和另外两名少数民族副县长也来到了医院，他们首先向病人家属表示了慰问，还代表个人送上了两千元的慰问金，并说明艾海提县长本来也是要过来，但因为临时有事给耽搁了，只好委托他们把慰问金带了过来。随后西日阿洪等人又向胡文霆等人表示了感谢。

病人是在九点半的时候被送过手术室的，据董平昌介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手术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要到下午两点左右才能完成手术。于是一行人只能焦急的在手术室外等着，副县长托依汗作为这一行人中的唯一一名女性，还要不时的过去安慰病人家属的紧张情绪。最后也是她在中午的时候安排随行人员给大家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回来，否则大家都会忘了吃饭时间了。

在接近下午两点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再说话，而是用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直到下午两点十五分，大家眼部肌肉都已经发麻的时候，指示灯终于灭了，随后病人就被医护人员用车子推了出来，再接着就是一脸疲惫的董平昌等人跟在后面也出了手术室。当董平昌看到胡文霆等人询问的目光时，他用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并对胡文霆等人做了一个oK的手势，胡文霆也微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其中一个医护人员也来到病人家属的身边，向她低声说几句，估计应该是说手术很成功，请她放心之类的话吧。

接下来就是四十八小时的手术后观察，也就是说董平昌在完成手术后，还要继续密切关注着病人手术后的相关情况，随时掌握他的各项指标。因此胡文霆暂时还无法为他举办庆功宴，或者把情况向上级汇报，这些都要等到病人彻底稳定之后，于是胡文霆等人就一一向医院方面以及病人家属进行告辞，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进行其他方面的工作。

期间，胡文霆怕影响董平昌的工作，也没敢打电话向他询问病人的情况，直到三天后，董平昌给胡文霆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高兴的对胡文霆说道：“病人恢复的情况比我预计的还要好，实际上他今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让他再住院观察几天，等住满一个星期之后再出院。”胡文霆也笑着向董平昌表示了祝贺，说他不久之后，很可能在当地百姓当中成为华佗、扁鹊一样的传奇人物。胡文霆还问董平昌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就当作是为他在多水成功打响第一炮庆祝了。

在病人出院的前一天，胡文霆一个人悄悄的来到医院，找到医院负责人把三万块钱交到了他的手上，医院负责人在客气了几句之后，就让财务人员过来把钱拿去入账了。随后，胡文霆又在医院负责人的陪同下把买的一些营养品送到了病人那里，病人居然能轻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和胡文霆打招呼并表示感谢，看来董平昌说的确实不假。自己可以把相关情况向上级进行汇报了。

在病人出院几天之后，正如胡文霆和董平昌开玩笑说的那样，少数民族百姓当中就开始流传，说多水县医院来一个外地的神医，能把快死的人给治好，而且对人还特别和善。随后，前往医院就诊的病人不仅比以前多了许多，更可笑的是，这些病人不管得的是什么病，都指名道姓的要求那位远方来的神医给自己看一下。结果医院方面每天都要安排人在董平昌的办公室，帮着董平昌向病人进行解释，可董平昌却从未对此进行过抱怨。

对于一些不属于他的治疗范围内产病患，董平昌也会利用他丰富的医学知识，耐心地向病患进行解释，不过在很多时候，由于语言方面的原因，都需要旁边协助的工作人员进行翻译一下。董平昌用他医者仁心的态度，不仅感染了众多的病患，同时也影响了医院内的医护人员。随着县医院医护人员服务态度的转变，县医院在百姓中的口碑也随着董平昌一起得到了提高。

东海援边干部们在当地百姓，尤其是少数民族百姓中渐渐拥有了坚实的基础。在一次小组聚会交流时，大家都表示同事们对自己的态度都比以前友善了很多。胡文霆笑着对大家说道：“这都是董博士给我们带来的好处，一会大家一定要好好的敬一敬我们的大功臣。”董平昌连忙谦虚地说道：“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尤其是胡书记，如果不是你主动承担了手术费用，我这个手术能不能做成还是个未知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