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公然挑衅

时间在紧张的工作中飞快流逝，在胡文霆刚把南州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遍之后，就又到一年一度的政府工作报告时间。

虽然从胡文霆目前担任的职务而论，他可以不用为南州政府工作报告多操心，因为那毕竟是政府方面的主要工作之一。

但一来因为胡文霆是核心组成员之一，必须参与整个南州发展规划的讨论并提出自己的相关意见。二来无论是明里暗里，向光明和曾洪屏等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知道，胡文霆迟早是要担任政府市长一职。

因此，对于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应该把主要立足点放在哪个方面，向光明等人很早就开始与胡文霆进行了沟通。

最后，经过讨论决定，南州市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还是围绕国家和省里的指示精神，着重强调在稀土开采乱象整治过程中所取得一些成绩，并认真分析目前还存在着哪些不足的方面。

同时还要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明年南州市政府的工作重点，还将继续放在对矿山开采的整治与整合工作，以此来对南州市的各级干部提个醒，避免让整治工作成为一阵风，等这阵风过了之后，一些开采乱象又开始死灰复燃。

在政府各部门以及下属区县提供了相关数据的基础上，经南州市政府创作班子进行综合提炼之后，最终形成了当年的政府工作报告。

报告中指出，作为南方离子型稀土主要产地的南州市，今年以来认真贯彻落实国家关于促进稀土行业持续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对稀土资源实施更为严格的保护性开采政策和生态环境保护标准，依法强化稀土专项整治，大力建设稀土标准化矿山，当地稀土矿山生产秩序显着好转。

南州市通过不断实践，并及时总结相关经验，目前已经初步探索出了一系列规范稀土矿山开采的政策措施，严肃整合资源、整顿生产秩序。

按照国家相关稀土产业政策的要求，省、市两级都专门成立了稀土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制订实施了《南州稀土整治方案》，大力强化稀土资源开发管理。

根据省政府批复的南州稀土矿山整合方案，全市八十多宗采矿权通过科学整合之后，已经减小为原来的一半，目前南州已完成全市矿区开采布局的调整和规划，在现有八个资源县的基础上再适度集中，实现矿产储量、矿区设计、生产配额的匹配。

同时，在全市范围内健全了矿业秩序属地党政领导负责制，建立了市、县、乡、村四级监管责任体系，在有条件的矿区出口和开采区安装了电子监控设备，进行动态监控。

为有效遏制非法开采，南州坚持严格执行矿山开采生产计划，不断完善稀土开采总量控制制度，制订实施了开采前的采掘计划审查和矿块动用审查制度、生产环节的原材料上山审批登记制度和甩干机上锁制度、运销环节的稽查管理制度等一系列制度。

南州市还不断加强与周边南方离子型稀土矿区的协作，参与建立离子型稀土矿区的矿产勘查开采准入条件、采矿权标志管理办法、协管员管理办法、违法违规行为举报信息处理规定、采矿权人联盟方案等五项联合监管创新制度，进一步发挥区域联动机制作用，共同打击非法开采行为。

今年下半年以来，南州各稀土矿山进一步执行环保、水保、安全、矿管等各项标准，通过组建工程公司实施法人开采，推行矿山林地和资产租赁标准规范和缴纳稀土税费标准规范，落实矿山环水保安全整改等措施，加快推进矿山标准化建设，实现规范开采、绿色开采、矿地和谐、矿地共享。

对于明年政府的工作重点，报告中指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由于南州市的稀土开采乱象不一朝一夕之间形成的，同时其还牵涉到了其它方方面面的很多问题。

因此，我们必须要把该整治工作，作为我们市政府的一项长期工作来抓，报告提出，将在明年三月初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再次开展稀土矿业秩序专项整治活动，对全市稀土开采、加工、经营秩序进行一次全面的整治，启动稀土矿业秩序专项整治。

报告指出，今年下半年以来，随着稀土行情持续好转，受经济利益的驱动，南州市一些地方无证开采、越界开采、乱采滥挖、擅自销售稀土矿产品等违法违规现象又有所抬头。

为此，市政府才作出决定，要在全市范围内再次开展稀土矿业秩序的专项整治，切实巩固稀土整合成果，维护我市良好的矿业秩序。

向光明要求，各地各部门要从“讲政治、讲大局、讲稳定”和构建和谐平安南州的高度，统一思想，强化领导，把开展稀土开采、加工、经营秩序专项整治工作，作为当前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整合矿产资源的一项重要工作，切实抓好。

向光明在会上强调，稀土秩序专项整治要突出六个重点，一是坚决取缔无证开采、异地开采的稀土矿山。

二是全面排查有证稀土矿山。对证照不全、越界开采、超计划开采和未经批准擅自动用新矿块、不按开发利用方案或开采设计乱采滥挖，限期整改。限期整改不到位的，实行停产整顿。对所有稀土矿山的矿区范围，进行全面测定，并设立界桩。

三是对稀土尾水点、渣头点进行清理。坚决取缔矿区范围外的尾水点、渣头点。

对矿区范围内尾水点、渣头点加强管理，禁止将尾水点、渣头点承包或租赁给他人，尾水点、渣头点由矿山实行统一管理，所生产的矿产品列入开采总量。

四是稀土矿权灭失地进行全面检查，严厉打击无证开采行为。

五是对稀土加工企业进行全面清理。对以加工为名销售混合氧化稀土的，取消其供货资格。

六是严厉查处擅自销售稀土原矿行为。凡运销无指定经营单位调拨单和矿管部门准运手续的稀土矿产品，一律依法予以查处。

最后，向光明还严肃的提出，市政府将组织稀土矿业秩序专项整治督查组，通过明查暗访和实地检查方式对稀土生产县的专项整治工作进行检查，对发现的违者罚款法行为，将责成有关县政府查处，并倒查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在向光明代表南州市政府，作完政府工作报告以及布置完明年的重点工作之后，时间很快就进入了新的一年，此时离传统的节日的到来只有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

再加上当地的天气已经比较寒冷，因此胡文霆也就暂时没有安排出行计划，一些并不急在一时的工作，准备等到节后再说。

然而，一件突发事件的到来，却将胡文霆的这一切安排全部打乱了，让他又重新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一月三日，周六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向光明打来电话，向胡文霆通报了一则消息，说宁平县联合执法队接到举报，说某村的矿山又有人利用周末和晚上的时间，在偷偷的开采稀土。

于是执法人员就马上赶往该村，然而意外却发生，执法人员的车子在离非法开采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被非法采矿者前后用大车围堵住，还不时的用言语威胁执法人员，直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驱车赶到，执法队才脱离困境。

向光明最后告诉胡文霆，据报告，在此次事件中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这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此，胡文霆依然是非常的愤怒，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是公然的向政府方面进行挑衅吗？但最终他还压制住了自己怒火，带着十分的尊重，询问向光明是如何安排后续工作的。

向光明苦笑着告诉胡文霆，他准备先让宁平县的当事人，也就是带队去现场执法的一名副县长，明天来南州市汇报一下详细情况，并邀请胡文霆到时候也一起到场，听一听当事人描述的事情具体经过。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向光明给胡文霆打来电话说，宁平县的副县长何天禄已经到了他的办公室，胡文霆连忙对向光明说道，自己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

寒暄过后，副县长何天禄就开始向两平领导介绍昨天晚上的情况，他说警察到来之后，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因此执法行动得以继续进行，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行动中查扣了三辆十轮大货车、一辆装卸机、两台挖掘机，该采矿点的非法开采活动因遭受打击已经暂时停歇。

何天禄苦笑着接着说道，实际上目前宁平县内的非法盗采活动依然不少，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明目张胆罢了。比如，他们目前一般都利用节假日、周末甚至是晚上的时间，进行非法盗采活动。因为在这些时间段内，执法力量相对薄弱，而且执法人员在思想上也相对松懈一些。

据何天禄估计，目前宁平县的非法采矿点应不少于二十个，他们疯狂的盗采活动，已使得山体、林木被毁坏。

听完何天禄的情况汇报之后，看到他双目通红的样子，这是因为熬夜而造成的，因此向光明和胡文霆两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何天禄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明天还得麻烦他陪着去现场看一看。

五日下午，向光明、胡文霆等人在何天禄以及宁平县其他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盗采后的现场。

一条原本很小的山路已经被推土机碾成一条较宽的路，路面清晰留着大吨位载重车的车轮纹。在离采矿点不远处，这条道路却被一个个土堆封住。

当地的一名护林员介绍说，这是非法采矿者遭打击后暂时把路封上，怕有人“抢矿”。他认为，这也说明这些非法采矿者还在观望，准备等风声一过回来继续盗采。

因采矿时先要把地表铲去，所以推土机几乎铲到山顶，大片的柏树林被毁。依据护林员的估计，附近几个采矿点毁掉的柏树应该在万棵以上。

胡文霆等人登到山顶，在山的另一面发现了更大的非法采矿点：大量矿土被采去后，山体被切成断面，另一处非法采矿点，山体被打穿形成隧道。

据该村村民介绍，以前陌生人一接近这些采矿点，就会有人出来阻拦甚至威胁，胡文霆等人当然是没有遭到阻拦，一是因执法大队新近的执法活动使得不法分子躲起来了，二是他们这一行人规模庞大，而且也是有相应的警车随行的。

经过走访了解之后，胡文霆还得到一个新的情况，当日的执法活动，还关系到了一名老护林员。不法采矿者以为这次执法是他举报后引来的，因此对他进行恐吓。六十多岁的他一直坚持举报非法采矿。

当胡文霆一行人找到该名护林员家时，老人脸上仍有几分惊恐，他告诉胡文霆等一行人说，就在二十多分钟前，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员刚刚离开他家。他说有十来人闯进他家要他收回举报，双方僵持了几十分钟，老人并没有妥协。

老人举报非法采矿的重要原因是，采矿者破坏了树林，而他是看林人。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林子，他说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看着那片柏树林被毁，因为那片柏树林是政府方面花了很大的代价，通过飞机来进行播种的。

老人介绍说，自己无论是节假日还是晚上时间，都会去林子里转上几圈，因此，很容易的就发现了这些盗采点。

其实在很早以前出现非法采矿活动的时候，他已经就开始向上举报，先是镇林业站、派出所，然后是县政府、市林业处，甚至举报到国土资源部。

虽然有人查过，但盗采活动仍然越来越厉害。他说他举报的过程中，几次被恐吓，甚至有人说要他的命。

执法队人员介绍说，从多方面的调查来看，非法采矿活动都有恶势力参与，甚至可以说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活动。该镇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也称，非法采矿活动一般都带有黑社会性质。

工作人员说，一些非法采矿活动带有很强的组织性。他们的人员组成有幕后老板、看场打手、放哨者、采矿器械主人、采矿工人等。

幕后老板一般不出现，暗中操纵，所以幕后老板的身份很难调查。看场打手主要是一些从外省聚集而来的无业人员，其中还有地痞结合在一起，基本上每个矿点打手都不少于十人。

打手的“工作”主要是对付执法人员，同时防止有人抢“地盘”，另外还要看住采矿工人。放哨者则是遍布在路口、制高点，常常执法者还在半路，放哨者就通过通讯设备通风报信。

一名性格比较直爽的执法队人员还隐晦的提到，其中不排除有政府官员参与了这些非法采矿活动。

而宁平县相关领导的说法是：政府官员不可能参与这些非法采矿活动，目前了解的真实情况是，有恶势力、地痞流氓参与这些非法采矿活动。

对此说法，胡文霆不置可否，他心想，虽然在去年的行动中，处理了一大批官员和公职人员，可难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的。

该镇镇长汇报称，从村里一级就开始建有防范非法采矿的组织，但实际情况却是，在利益的驱动下，还是有少数的村在跟非法采矿者“合作”。比如村村委会和该村的三个非法采矿老板签下了合同：每年每个采矿点向这个村缴纳十五万元。该村村长的说法是：这种采矿活动在许多村都存在，既然他们要采，还不如收点钱，让村民得到实惠。

何天禄汇报说，为打击不法分子猖獗的盗采活动，去年五月份，宁平县就组织相关部门共同成立了打击非法采矿联合执法队。

但执法队的工作开展得非常困难。例如，盗采者甚至在联合执法队的办公楼下安排放哨者，只要执法队一有行动，就立刻将消息传出去。

执法人员介绍，以前执法队曾在路上设卡拦截运送稀土的大货车，但是这些大货车看到执法人员后，先是假装减速停车，快到跟前时又加速前进，很容易发生危险，于是只好放弃这种查堵方式。

据联合执法队工作人员介绍，一些非法采矿者已经发展到能和执法人员对抗的地步。联合执法队日常人员只有十余人，而对方可以很快就有数十人带刀赶来将他们围堵。

这种情况下，执法人员根本扣不了非法采矿者车辆。后来执法队每次行动不得已让带枪的警察跟随。

而相应的法律薄弱也是执法难的原因。执法队工作人员介绍，法律给执法队的权限是，可以没收非法采矿者的矿产品，可以处一万—十万元罚款。而就是这个权限，执行起来也难于掌握，例如行动中查扣了装卸机、挖掘机，也必须取证后通过法院才能依法处理。

胡文霆是学经济法出身，当然知道所有这些现象的根源都出在“利益”这两个字上面，在一本非常着名的书上不是有这么一段话吗：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而南州离子型稀土矿非法开采的利润远超过百分之百，这就是离子型稀土矿开采乱象丛生，而且难以要治的直接原因。

但无论是国家方面还是岭北省层面，都已经意识到南州的这种稀土开采乱象，给国家和当地百姓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因此才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彻底根治这种乱象。

比如说，由于前几年当中，违法私采现象特别严重，造成离子型稀土矿供大于求，加剧业内不公平竞争，为稀土产业链提供贪腐土壤，使国家稀土产业政策无法落地，稀土行业受损。

据有关资料显示：在前些年的某一年当中，非法开采的离子型稀土精矿市场供应量占比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已形成了一个从矿山、分离冶炼生产到下游应用企业“体外循环”的黑色产业链。

由于非法矿逃掉了税赋和环保成本，造成市场极不公平！一个非法开采者将稀土矿卖到十万元\/吨，他们就有七万元的利润。

而一个合法的稀土开采企业，即使将产品卖到十五万元\/吨，因为要交资源税、增值税等税费，要交复垦保证金，在开采过程中要支付安全、环保、治理等多项费用，其利润额将大大低于私采者，市场竞争力不如私采者，优先占领市场的人还是私采者。

通过行业准入和执行指令性计划生产的合法企业生存环境不断恶化，生产难以为继，而非法运行企业从矿山开采、分离冶炼，到材料应用、废料回收，形成一条完整的体外循环产业链，蒸蒸日上，占据了稀土行业的半壁江山。

同时非法私采也造成了资源浪费严重。由于非法开采缺乏规范生产和有效监督，造成资源的严重浪费。

一是资源勘查程度低。私采者因有些地形不便于勘查和开发，往往就会忽略这部分资源，变成无法再利用的“死矿”；

二是回采率低。私采者由于环境所迫，采用快速布点、快速投料、快速回收的办法开发稀土矿资源，在一些山体的边角处，在一些矿层不厚的地方，在一些稀土品位不高的地方，在一些用药量很大的地方，在一些土壤渗透率慢的地方，他们常常不予理会。形成采富弃贫，不计回采率的粗放型生产模式。

三是稀土回收率低。私采者由于担心被抓，他们无法从容地回收稀土矿资源，浸矿浪费、沉淀浪费等现象时有发生。

私采者一般缺少安全防范措施，山体塌方、料液流失现象不同程度存在。在一些私采矿山还出现过由于山体垮塌事件，造成人员伤亡，整个山头的资源全部浪费的现象，稀土回收率明显低于正规开采。

还有就是环保问题严重，环境代价沉重。由于离子型稀土矿非法开采的普遍性，标准化开采工艺技术得不到有效实施，在乱采乱挖的同时，不采取任何安全和环保措施，安全风险、矿山生态与环境问题依然十分突出。

按照经验估算，一年私采三到五万吨稀土，矿产品价值三十到五十亿元，每年就要为私采者支付恢复性环保治理费可达几十亿元，最后是私采者获利，却需要政府来买单。

最可怕的是私采乱象还严重动摇了国家离子型中重稀土在国际上的优势地位。

虽然国内南方号称有二千多万吨的离子型稀土矿资源，一年开五到八万吨，但到如今开采了已经有十多年了，生产近百万吨稀土精矿。

如果开采一吨消耗三吨稀土矿资源储量，那这十多年当中共消耗三百多万吨的离子型稀土矿资源，如果再不有效控制，南方离子型稀土矿的优势将消失殆尽。

因此，无论是从经济法学的专业角度认知出发，还是从自己作为一名南州的领导干部所应担当的职责出发，胡文霆都认为自己有义务，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彻底制止这一乱象。

然而因为其中牵涉到太多太大的利益，注定胡文霆的成功之路一定会充满坎坷，甚至会给他带来不可预知的种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