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得见月色

月霎自认长姐月沉的琴技已经天下无双，可今日闻得此琴音，才发觉长姐的弹奏远不及此时琴声的一半。

她伫足聆听了一会，发现弹奏者并无停下之意，于是月霎双足跪地，双手合十，虔诚而拜，道：“晚辈梨花君主月霎，拜见月色大祭司。”

许是琴音太过飘渺婉转，也许是弹奏者并未听到月霎的话，琴音并不曾停下。

细细听来，此时的琴音听起来如鸣佩环，委婉连绵，相比开始，少了一些飘渺。

月霎又拜了一拜，道：“晚辈梨花君主月霎，拜见月色大祭司。”

前方的身影依旧不为所动，似乎仍专心的抚着琴，此时的琴音高荡起伏，奔流不息，如同碧海苍穹。

“晚辈梨花君主月霎，拜见月色大祭司。”

如此，数次，还是不肯应答于她。

月霎抬头望去，心中有些恼意。

她皱起双眉，站起身，纵身飞到前方，悬空而立，双足轻踩在云海之上。

她张开双臂，使自己稳住身形，只见足下的云海不停的飘荡游移，如海似浪。

月霎细看，才发现足下万丈悬崖，不见尽头。

风从脚下向上吹，她的衣服发饰肆意张扬飞动着。

月霎微微抬起头，仰望着月色，只见她盘坐在巨大的银色蟒尾上，周身泛着光晕，身前悬浮着一把七弦琴。

她的面容完美得无可挑剔，五官恰到好处，近于虚幻，像是造物者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仙姿绝貌 美撼凡尘。

月色凤眼半垂，双眉上扬，有着凌厉与慈悲，额头上有一处形似草叶的印迹，璀璨如光。

月霎见过世间些许美人，绝世如朝思，沉静如长姐，柔美如心儿，但此时她不禁惊叹，世间一切美貌在大祭司面前都黯然失色，就连同她自身，也显得极为渺小，仿佛一粒尘埃。

世间女子皆是鱼目，而月色大祭司则是最璀璨的珍珠。

大祭司身上有着俯瞰世间众生的怜悯，也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她在凡世庙内所见之石像，神态十之八九，但容颜却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琴音止，衣袖动。

月色收回琴，垂眸看着月霎，她的眼睛清澈平静，仿佛已看尽风华，过尽千帆的沧桑，淡淡一笑，月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了地面上。

一阵银光而闪，只见月色的蟒尾已幻化成足，她站在崖边，天地敛光，衣袂飘飘，银衣翩然。

月霎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方才冲动了些，也觉得自己十分无礼。

她跪在地上，又拜了一拜，恭敬的道：“梨花君主月霎，拜见大祭司。”

“我早已不是大祭司。”月色的声音穿入云霄传得很远很远，空灵澄澈，若有似无，“起来吧。”

月霎道：“谢大祭司。”

“你是月氏族人？”

“是。”

“你与月深的性子还真是相似，月深近日如何？”

记得千年前，月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

“月深？家族中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月霎沉思，回想了一会，家中确实不曾听到这个名字。

“罢了，是我忘了，月深早已不在。”

月色说完这句话，月霎抬头，见她此时的神情甚是哀伤和落莫。

月霎站起身来，轻问道：“敢问大祭司，月深是何人？可是我祖辈？”

月色双眸看向云海，缓缓道：“他是我胞弟，自千年前，我犯罪被罚后，想是他对神族失望了，就此入凡，从此，再也归不得神族。”

月霎听出月色语气中淡淡的伤感，她低着头，拱手道：“那他现在何处？若还是凡世，晚辈一定能找到他。”

月色摇摇头，面带悲色的道；“若不是因为我，月深也不至心伤至此，自愿抽去神籍，灭掉神魂，永世不入轮回，我想要再见他，怕是不能了。”

比起其他，失去亲人，最是痛苦，月霎想起了多年前的双亲，不禁有些神伤，她自责道：“月霎无意让大祭司伤心难过，实在是惭愧不已。”

“罢了。”月色摇了摇头，又道：“说起来，你月氏族人，也算是我的血脉后裔。”

月霎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只听得月色又道：“神族永生无尽，但月深入了凡世，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就再无永生，从另一层面来讲，月氏后人，流淌着他的血液，也算是月深生命的延续，最初你月氏族人会有将近六百年寿命，但代代相承，寿命减少，至你这代只有区区两百年了。”

月霎震惊的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她竟是神族后裔。

想起在漓涧的种种，难怪野鬼会说，她能承载赤麒麟的血，还有黑蟒的内丹，原来一早，他就看破了她的身份。

照如此想来，漓涧之行，是她命中注定会受其一遭。

“方才听大祭司说，月氏族人寿命约有几百年，长于常人，可是，双亲与祖父祖母，并无一人活到百岁。”

月色看出她的疑惑，道：“你月氏后人寿命虽有几百年，只可惜你的祖辈多半死于非命，也许这也是来自神族的惩罚吧，天道法则如此。”

原来如此，月霎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拱手，义正严辞的道：“大祭司容禀，月霎身为月氏族人，梨花君主，守护一方平安，如今知晓自己又为神族后裔，维护世间安稳，更是责无旁贷。”

“此次，月霎面见大祭司，是有要事相求，在凡世碧海大陆中，有一暗势力，名为暗夜，行事猖狂，灭绝人性，惨无人道，屡次暗杀三国中人，意挑起事端，致生灵涂炭，实在罪恶至极，多方打探才得知，原来那暗夜之主，正是源于神族。”

“月霎恳请大祭司前去收伏暗夜之主，秋水姬。”

月色缓缓走到月霎身前，将她扶起，道。

“春华秋实，夏炽冬雪,你有此心，我很欣慰，也对得起身上流淌的月氏血脉。”

“月霎，这世间万物，是非黑白，善恶曲直,相生相克，有生有死。”

“有是有非，有黑有白，有黎明就有黑暗，有妖魔就有仙神，有正义就会有邪恶。”

“倘若人人都乞求神族相助，终会乱了法则与天道，暗夜的存在，自有它的机缘，你明白么？”

月霎抬起头，直视月色平静的面容，道：“可是神族享受了凡世的供奉，理应对他们的所求有所为，而不是放任不管。”

“神族高高在上，凡世之人须得仰望，神族是凡世心中美好的期待，也是希望，若是凡世知道了神族如此冷漠，试问，不叫他们更寒心么？”

“这凡世已经够苦了，月霎不想他们心中连希望与期待都没有，那与傀儡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