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花,流水
“住手。”
清冷的声音传来,月霎抬起眼,秀眉微蹙。
青音立即收回剑。
月霎问:“红玲,你是何时叛变?”
红玲睁开眼,一双眼尽是腥红,她向月霎叩了一礼,恭敬回道:“生来如此。”
“很好。”为了这一朝,潜藏十余年。
月霎双眸一片淡然,原本的凌厉也悄然而散,她道:“你与朱雀都是暗夜之人。”语气十分平静。
红玲紧握双手,回:“不错。”
“本座归来,很意外?”
“红玲不敢。”
月霎沉默。
“咳……咳……”身后的朱雀不停的吐着血,红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悲痛起来,口中不停唤道:“朱雀……朱雀……”
她抬起头,倔强的看着月霎,眼中的泪大颗大颗落下。
月霎问:“傅灵咒,乃禁术,本座好奇,你如何做到。”
红玲咬着唇,不语。
青音见状,痛心道:“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只有君主的灵气与身俱来,红玲,你真是歹毒至极,你毫无灵气,居然也能修炼禁术,说出幕后,饶你不死。”
红玲仍是沉默。
“不说?暗夜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看着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青音眼中早已冒出熊熊怒火。
就当青音以为红玲不会再开口,却听见她道:“朱雀活,才有可能。”
言下之意便是,只有将朱雀救活,她才会开口。
青音心中的怒火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正当她欲拔剑,却听到君主的声音。
“本座有一物,名为窥镜,可探人心。”
月霎站起身来,双眼释然,又道:“无心之人,不配。”
“君主……”红玲唤道,心中愧疚不已。
从前,她仗着与君主自小长大的情分,又是君主的贴身侍女,地位堪比内司,为行云宫内所有侍女之首,纵然做了许多错事,君主也只是说她几句,并不曾真正罚她。
她知道,君主至亲除了行云宫主—月沉,便数与她最为亲近。
幼时,君主曾为救她受伤卧床,她明明发过誓,要终生服侍君主,不生二心。
可如今,君主却对她说:无心之人,不配。
不配。
字字如利刃,挑破了她残存的善念。
红玲心中悲凉,这一次,她真正伤了君主的心。
她很想再像幼时那样,将君主唤作—霎儿,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如今,她还有何颜面,去忆往昔。
月霎最后再看了一眼红玲,而后转身离去,临行前,她轻声道:“赐死。”
“红玲叩谢君主。”
君主,若是红玲与朱雀早一些遇到你,该有多好。
青音与姝灯紧跟了上去,姝灯叹息:“暗夜的网撒得真大。”
“君主不必伤怀,为此等小人不值当,她将您害得这么惨。”青音本想出声安慰,可她却又着实不知如何表述,只气得自己重重跺了脚。
晌午的暖阳,温暖至极,可月霎的心中却寒冷又空旷。
她掩尽难过之色,道:“我虽中缚灵咒,却留有一丝灵气。”
青音不语。
姝灯不解。
梨花如雪覆在枝头,风一吹,簌簌落。
流水殿位于行云宫西侧,是月霎的寝宫。
整座宫殿被四棵枝干蘩茂的梨花树所遮蔽,洁白的梨花不断盛开不断凋零,仿佛大雪弥漫一般,纷纷扬扬的落在地面上,铺起一层厚厚的花泥。
沁人心脾的香气飘然而袭。
远处而望,流水殿完全被梨花所掩盖,只露出最顶层的屋脊,恰似一名蒙着面纱娇羞少女的容颜。
与流水殿对面而立的是落花楼,不同于流水殿的唯美高雅,那里是唯一一处没有梨花的地方,落花楼虽名落花,却是跟花无丝毫关联。
整个楼宇院落,无花无草无树无藤,旷野空荡,相比流水殿显得较为冷清孤寂,楼高约数百尺,算是梨花国内最高的阁楼,它安静的屹立在行云宫内,风吹雨落,雷击电闪,就算再过百年,也依然如故。
梨花国中的城民人尽皆知,此楼的主人便是月沉,行云宫主,梨花国君主月霎的胞姐。
月霎从议事厅出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晚膳也未食用,只独自一个坐在寝宫的梨树上,望着耸入云间的落花楼,一言不发,在梨花似雪纷扬之时,她的眼也潮湿一片,待到子时过后,才倚靠在梨树的枝杆上浅浅睡去。
第二日天刚渐亮,树枝中几缕身影一闪而过,清晨水汽较重,月霎行至最前,步伐如风,低眉不语,睫毛早已被打湿,插在发髻处的雪银凤钗经受风霜洗礼愈加耀眼。
她身着水蓝凌罗长裙,峨冠博带,长长的裙摆拽在地上,所到之处犹如涟漪,倒真是应了那句翩若惊鸿。
月霎来到落花楼门前,示意身后的赤昼二使在此等候。
她纵身一跃,身影轻盈如蝶,眨眼间,便落到月沉门前,轻轻推开门,只见屋内的所有陈设皆是由上好檀木所雕,桌椅细致的刻着各类云纹,处处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靠近窗边,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而飘动,那梨木的桌上摆放着几卷白绸,上面有几根细小的针,一面白绸上绣着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细腻的绣线印迹,栩栩如生,色彩鲜红似血,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一身傲骨。
月霎看着倚窗而坐的身影,眼中一阵酸涩,“长姐,一别多日,近来可好?”她失踪的消息,青音并未让月沉知晓。
闻言,月沉转过脸来,些许光亮映上她的脸,倒与月霎有五分相似,沉鱼落雁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忧郁,那眉眼之间仿佛早已看尽世间沧桑与繁华,洗尽红尘喧嚣与沉寂。
月沉静静伫立在窗前,素衣胜雪。
见月霎来到,眼中忧郁尽数散去,轻声道:“霎儿,你来了。”
她的声音柔弱如水,平静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