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捡到偷渡客一只．5
李明月记性好得让温迪诧异。对方竟然把蒙德的地图整块画出来了，分毫不差的那种。
虽然地图上标的比例尺不对。不过这并不能算什么值得计较的问题，于是温迪并没有指出。
反正这地图他也用不着。
“图画得不错。”
温迪随口夸奖：“你这么聪明，在学校考试成绩一定不错。”
李明月：“……我偏科。”
他神色很窘迫，却又掺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温迪以前只在教令院学生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他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然后两人步行前往蒙德城。
虽然温迪没事的时候还是更喜欢弹琴喝酒一些，不过偶尔走走路磨练下脚力一下也无妨。
只是他没想到。
“怎么还没到啊——”李明月撑着膝盖，“感觉脚底都要走冒烟了……游戏里，风起地距离蒙德主城明明没那么远啊。”
“啊。”温迪闻言眨眨眼，“是不远啊，按照成年人的脚程，一般走半天就到了。”
“半天？！”李明月失声。
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却又选择了沉默。
少年大概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而并非游戏了。
再然后，他扑通一下晕了过去。
*
蒙德城内，旅店客房。
钟离：“这房间陈设，似乎有些老旧了。我听闻歌德大酒店......”
“老爷子，我好像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温迪给李明月嘴唇滴了点糖水。医生刚离开，诊断结果是这可怜的孩子低血糖犯了。
钟离听出了温迪的言外之意。
出门不带钱还花故人钱的人没资格说话。
于是他从善如流的接上了话：“确实如此。”
温迪：……
知道不应该，但坚决不改，就硬蹭到底是吧。
多年未见。
他怎么没发现，这位性格严谨的老古董脸皮变厚了呢。
关键是，这破习惯是从哪学来的。
温迪寻思自己应该没带过这个坏头。
他看向屋子的角落。那有一张茶桌，钟离本人正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杯茶。
这杯茶是对方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的。璃月留云借风真君和归离原旧主归终帝君的名号温迪也曾有所耳闻，贵金之神身上有储物法宝他并不意外。
然而。
随身带一杯热茶又是什么破习惯。
如今屋子里清醒的只有两位尘世执政。温迪终于受不了了，反正李明月这小孩还没醒。
“璃月不需要你了？”温迪状似调侃地问了句，表情似笑非笑。
钟离浅品了一口茶。那储物法宝的保温功能有些好过头了，茶还是烫的。
下次还是把茶放凉些再放进法宝里吧。
“准备闲云野鹤了。”他随口回答，“今年请仙典仪过后。”
温迪：……
行，你退休，你逍遥，你开心就好。
本来想催促对方回璃月的话，这下更说不出口了。
毕竟场面话什么的，是要找到理由才能说的。
只是什么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老友独处之时需要说场面话了呢。
温迪垂下眸。猫一样的翡翠圆瞳里情绪很淡。
屋里一下变得很安静。
钟离还在慢悠悠品他的茶，看上去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两人对坐无言。
“……不对我说声谢谢吗。”
钟离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谢。”
温迪表情很真诚，“感谢您不远万里来救我，否则这世上的一代尘世执政今天又要少一位了……”
“温迪。”
茶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有一些从杯中溅出，沾湿了贵金之神的手套。
这动作在璃月文化里其实失态又无礼。在温迪的印象里，老爷子从来是个克己守礼的人。
他从不会让自己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失态，亦不会泄露自己太多的真实情绪。
看来老爷子确实是有些磨损了。温迪想。
以前他开玩笑这老爷子都仿佛封闭了五感一样，除了一笑置之就是漠视。
哪像今天，自己只是因为尴尬稍微有点口不择言他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温迪看向钟离握茶杯的手。老爷子守成端方脸上永远不露山不露水，他要刻意伪装的时候看这人的脸是看不出东西的，只能从别处找端倪。
当然贵金之神是不会有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的。最多藏情绪的时候会不自觉抓紧手上的东西。
比如茶杯。
茶杯看起来质量还是挺不错的，还没出现裂痕。外层图案是繁复的云水纹，看样式，感觉像是老爷子亲手打造的……
两人无声对峙。
直到少年微弱的呻吟声响起。
*
“这里是......哪个星球？”
温迪：“旅馆。”
李明月瞪大双眼：“您，您竟然有摩拉吗！”
温迪微微扶额。
他应该还没，穷到那个地步吧。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这孩子是对他有什么特殊滤镜吗？
“啊，”温迪眨了眨眼。“你猜。”
反正，喝酒的钱还是有的。
虽然这几天他发现，酒馆因为都把他当成了未成年所以并不对他售卖酒精饮品。
没有酒喝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李明月闻言嘟囔：“原来[七神凑不出一摩拉]什么的，真是玩梗啊……”
温迪：……
他很好奇，在提瓦特投影到高维世界的影像里，星海之外的人到底都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行，不能就他一个人遭到谣言荼毒。
“七神确实凑不出一摩拉啊。”温迪托腮，“我们都不习惯带钱，尤其是桌边坐着品茶的这位。记住，他要哪天带了钱，铁公鸡上的毛都能拔下来铁树也会开花。”
钟离：……
温迪扭头，正好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妙光芒。
心情舒畅。
李明月则是神情恍惚。
铁树开花……老登开花……
死去的老梗突然开始攻击我。
又闲聊了几句，李明月终于知道了他昏迷的前因后果。
“医生说你低血糖。”
“呃……”
李明月尴尬挠头。他一直都低血糖，之前也没吃早餐。然后大概是因为穿越了时空的原因，身体机能又极速消耗……就晕了。
但谁能想到自己会突然穿越啊。
幸好温迪在他身边，顺手捞了他一把。
“感谢风神大人救命之恩，我宣布从此以后我就是巴巴托斯的狗——”
李明月痛哭流涕地抱住了温迪大腿。
温迪：……
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别这样少年。
虽然但是，温迪心中很快就冒出来一个想法。
“你不打算感谢一下那边那位孤零零喝茶的老爷子？医药费是他付的。”
“呜呜呜钟离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李明月扑到钟离脚边的那一刻，温迪如愿看到了钟离完全黑下去的脸。
熟悉的感觉。
他心情突然就愉悦起来了。
*
李明月的任务第一站是蒙德城外的林地，偶遇侦查骑士安柏然后被对方送回城内。虽然这个剧情的逻辑是为了让李明月进城……但，任务该做还是要做的。
温迪坐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从城中跑出去的李明月，轻轻拨动琴弦。
但弦音并不成调。只是零零散散时不时响一下。
“别坐那么高。”熟悉的声音传来。
温迪：……
还跟着呢。
他略有些无奈。
“等会摔下去了。”钟离的声音很沉。
好好好，开始教训人了。
千年前他也没这个没事找事的破毛病。
温迪已经想好了回敬对方的语句。
然后钟离话锋一转：“忘了，阁下是执掌风之大权的风之执政，从天空岛上面掉下来也摔不死。”
“是我多虑了。”
温迪：……
嘲讽得这么隐晦我就听不出来了是吗。
磨损还能把人嘴皮子磨利索的吗。温迪沉思，然后思绪又不自觉地飘远了。
在他的记忆里，其实尘世执政中，身为贵金之神的岩之神算得上是最会说话的那个。
只是他很少对同僚和熟人锋芒毕露罢了。
也不大爱开玩笑。
外表二十来岁的青年，端足了四千岁老爷子的架子。
温迪那时跟他还不算很熟，没后来那么敢作弄对方。不过酒意上来昏头的话倒是对对方说过不少。
曾记得某次七神齐聚，诸位执政几乎都大醉而归，只有钟离始终小杯浅酌神态冷静。温迪那时借着醉意笑他，“何必那么持重，阁下。这酒桌上是有你倾慕所以必须维持姿态的人吗？”
他这话其实轻佻又逾矩。
温迪说完也觉得自己失言。不过同僚都在，老爷子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那时的钟离自然也是没搭理温迪的疯话，只是唤侍从给他送了一碗醒酒茶。
然后悠悠然地回了一句：“风神冕下，醉酒伤身。”
语调与姿态都极其得体。
有些尴尬的小场面就这样被揭过。
礼仪与说话的艺术，早已被贵金之神牢牢刻入骨髓与灵魂。
那时温迪以为，这个人死也不会卸下他那带了几千年的面具的。
迎面吹来一阵风，唤回了温迪的思绪。
摩拉克斯……那么多年过去，也终于学会怎么和别人拉近距离了吗？
……算了，反正自己不需要。
温迪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水晃出脑海。
*
“愿风神护佑你，陌生人！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你既然能直接从城里出来而没有被跟......总之，有凯亚在，还没有可疑人员能在城内为非作歹！”
“不过，城外现在很危险。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你还是回去吧……”
李明月：“啊？”
“可是，我刚刚好像看到有龙飞过了蒙德城上空……”
“嗯？”安柏闻言皱眉。
李明月演技爆棚。他完美扮演成了一个途经蒙德城、因为在天上看到龙好奇之下偷偷跑出城的少年旅人。
安柏：“龙居然跑到离蒙德这么近的地方来了吗……看来我不该再在森林呆太久了。”
“走吧，我护送你回蒙德城。”
李明月顺理成章地跟着安柏回到了城门口，顺便完成了安柏清理丘丘人营地的侦查任务。
这里有个小插曲。李明月面对个子矮小体型却结实还丑陋若恶鬼的丘丘人时怕得不行，缩在安柏身后半点面不敢漏。再然后不知道是不是任务系统发布了任务，李明月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剑，再然后他鬼哭狼嚎着操控风元素力帮安柏把丘丘人抬走了。
温迪远远地看着，视线一直锁定在李明月身上。
天理那一招“举世皆敌”简直绝杀，他真怕安柏跟李明月呆着呆着突然就想刀了这孩子。
虽然以安柏的性子大概率做不来这种事。
风再度把远处两位少年的话语送到神明耳边。
“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不是没有战斗能力的路人嘛。”安柏有些讶异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喘气的李明月，“打架的时候听你喊得那么凶声音那么害怕，我还以为你会出事呢，刚想去拦住你没想到你已经把那两个丘丘人打趴了。”
李明月：“我，我确实很害怕……在我的家乡，没有这种怪物，我也没试过跟什么生物搏过命。”
安柏：“没事，多经历几次战斗就好啦，你似乎很有战斗天赋呢！当然，也谢谢你刚才的支援了！”
“嗯……”
“跟我来吧，认真负责的好骑士要护送你入城啦！”
*
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引路。
安柏跑起来像风一样，李明月只能在后面追。
温迪突然想到了当时安柏获得神之眼的场景。那时他尚在沉眠，只保留了一丝丝意识处理神之眼的发放。
风和火都偏爱这个自由自在的女孩，一缕风和一缕火元素力同时造访了温迪的“对外开放窗口”。
于是温迪借助它们的感知看见了这个女孩记忆世界的一隅——
安柏是个非常像“风”的人。她似乎就是“自由”本身，小时候会因为顽皮去烧草史莱姆，跟随祖父学习时像只机敏的鹰；遭遇祖父不辞而别的挫折后初心不改，流言蜚语并未对她造成半点影响。
这样自由又坚韧的人，应该是最适合风的。温迪当时迷迷糊糊地想。
但是火给他展示了另外一副场景。
安柏热爱自由，但更热爱生养她的蒙德城，以及守护她的人。
她想要得到祖父离开的答案，亦想向不辞而别的祖父证明自己有寻找真相的能力。
她也不想做被守护在长辈羽翼下的雏鸟。
她想成为歌颂风神的诗中，那从悬崖一跃而下，借助强风翱翔天际的鹰。
“这世上一定存在[只有我会做的事]，一定存在[只有我能做的事]。”
她想拥有结实的翅膀，而她的翅膀将来会庇护整座蒙德城。
风与火的核心其实并不相通。
风需要一颗向往自由的心才能驱动。
而祈求火的人，是为获得守护他人的强大力量而来。
温迪已经有答案了。
他将那缕风缠绕在指尖，轻轻地笑了声：
“你不适合她。”
“让属于......的小精灵去吧。我也祝福她，愿她心中之火永不熄灭。”
“此生行路，永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