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订婚宴
除了一瞬的不真实感,宓溟踏上了Z市的马路,柏油马路的触感和泥土的触感是完全不同的,他真的回到了市区。
“我们回来了?”
吴笺的声音带着未醒的困顿,这和上一秒他几乎要折断宓溟脖子的力度很是矛盾,宓溟感觉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很快让吴笺的声音打断了。
他说:“我们回学校吗?”
宓溟的声音有些哑,眼前的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是从市区回Z大的必经之路,几乎每一天,他都会和吴笺路过。
此时却让他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介于闹市与大学城之间的主干道,在朦胧夜色之下安静的让人心惊。
既没有来往车辆,也没有路过行人。在这种并非很晚的夜里,空旷的天地间只剩下他和他背上的吴笺。
淡淡的月光撒在规划精良的绿植之上,透出一抹让人不安的古怪绿色,仿佛随时会从这些不太茂盛的景观树里蹦出个怪物来。
太安静了,丝毫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我们回学校吗?”大概是宓溟停顿的时间太长,吴笺又问了一遍。
“不。”宓溟往上托了托吴笺。
这里距离宓焱焱给他们买的房子要比学校近。
月黑风高。
宓溟不确定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回学校会遇见什么,他准备回家碰碰运气,至少是他熟悉的地方。
吴笺似乎只是随便问了问,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并没有再接着追问。
背着一个人,行走在夜色深沉的街边。
为了更好的照顾吴笺,宓溟是有坚持锻炼的,并且他对自己的八块腹肌很有信心,不过是背一段路,哪怕跑个马拉松都没问题,但他仍旧心跳加速,血压升高。
原因是这里,太安静了。
复行数分钟,依旧没有遇见半个人或是一辆车。
整个城市安静的仿佛被遗忘。
周围空荡荡的,甚至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如果不是路灯依旧明亮,宓溟估计迈不开腿往前了。
吴笺在得到回答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呼吸平稳均匀,似乎是睡着了。宓溟强压下喊醒他的冲动,一边鬼鬼祟祟的顺着路边前进,一边念念叨叨的小声嘀咕。
宓溟看不见的是,趴在他背上应该睡着了的吴笺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深沉精光,直视着无边的黑暗,又很快闭上了眼,软软的靠在了宓溟的颈侧,像是刚刚并没有醒过一般。
宓焱焱买的是个复式大平层,距离Z大并不算太远,平时除了吴笺和宓溟还有一个帮忙打扫的阿姨和护工。
一路没有看见半个活物的平安抵达让宓溟紧绷的神经达到了顶峰。
进门后客厅里的响动更是让宓溟瞬间警觉,将吴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这才发现吴笺的眼睛是睁开的。
宓溟想都没想,伸手捂住了吴笺的嘴,在他诧异地眼神里,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了一根高尔夫球杆。
宓溟的脸色也有些困惑,这是宓焱焱某一次和别人打球路过时留下的,这里也有,是不是说明,他们真的回到了位于Z大附近的家里。
手里的触感让宓溟多少壮了胆,轻声对吴笺嘱咐道:“我去看看,你别出声。”
略有些长度的睫毛随着眼皮的闭合微颤。小扇子一样扇了扇,仿佛小说里醉人的美貌。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宓溟见他眨眼,认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握着球杆准备匍匐过去,吴笺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高度紧张让宓溟压根没有收着力气,下肢无力的吴笺就这么让他拽着往前栽倒了下去。
宓溟想也没想便回身去接他,可忘记了手里的球杆。
镶金的球杆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砸出巨大的声响,宓溟的心脏为之一紧,本能的将吴笺护在了身后,抓起地上的球杆横在身前。
两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后,脚步声响起。
吴笺不知何时贴了上来,整个人似乎抖得厉害。
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不算夜的晚上,宓溟行了一路并未遇见半个活物,可在属于他自己的家里,听见了人类的脚步声。
宓溟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的人,除了他们俩,只剩下家政阿姨和护工,可他们并不过夜。
不是小偷,就是鬼怪。
拜宓焱海所赐,宓溟的第一反应是鬼怪作祟的话,他老爸这个镶金的球杆估计没什么用。
“儿砸!”踢踏的脚步声很是混乱,男人欢快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踏步,听起来像是几个人每条腿在各走各的路,宓焱焱的声音持续欢快,“你回来啦!哎?你跟笺笺在玩什么呀!”
标准的宓焱焱语气,宓溟却攥紧了手里的球杆。
不对。
从语气到长相,甚至是穿着审美都是他爸的样子,但就是不对。
宓溟眉心微蹙,他上次回家出柜,宓焱焱可是跟他大吵了一架,在他没道歉并且进行所谓改正的情况下,宓焱焱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这个人可能不是他爸。
“宓叔叔。”
吴笺的问好让宓溟收回了按在球杆上的手,现在情况不明,敌暗我明,他确实不应该打草惊蛇,既然是他爸的样子,至少不能上来就想要他们命的意思。
宓溟想,他得找个时间,跟吴笺通个气。
“哎,怎么还叫叔叔啊,这么见外,来,叫声爸我听听。”
宓溟:???
宓溟和吴笺还保持着一前一后坐在地上的姿势,宓焱焱的话把宓溟直接炸懵了。
等等等等,这个爸爸这是准备认个干儿子吗?这是现实他爸的思想还是其他?
这样想着,宓溟就试探着问出了口,毕竟是自己爸爸的脸,不论宓溟怎样说服自己,还是会从心底产生依赖,,“爸,你准备收干儿子?”
“哎,什么干儿子啊!你这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明天参加完邵家儿子的订婚宴,就把你俩的事提上日程。”宓焱焱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小段距离,看着他俩坐在地上,也不帮扶,也不询问。
邵?
宓溟脑子里划过什么,但是没抓住。
身后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十分轻微,一只手似乎是握紧了他的衣服的下摆,布料下垂,颈部的衣服过紧了些,让他产生了不适,但还能忍受。
宓溟以为吴笺看出了问题,却听见吴笺在他身后,用很小的声音问道:“我们的事?”
对哦,宓溟也反应了过来,什么叫提上日程?提什么上日程?
“对啊!”宓焱焱依旧没有动地方,笑容更大了一点而已,“我和你妈妈已经商量好了,找个好日子,把你们俩的婚事也定下来了,以我跟老邵的关系,可以给你们搞个集体婚礼,对了,老邵那个儿子和你们好像都在Z大上学,他那个媳妇儿听说还是他同学来的,叫……叫什么来着,听说挺好看的。”
“爸。”宓溟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这个宓焱焱不论动作神态还是语言习惯都和他爸一模一样,这是把他爸抓来了,还是变的人格外了解他们家?
街道外的古怪,让宓溟一心笃定这里有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他是自救还是救一家子。
可惜他的手机不见了,不然现在应该一个电话打给他叔,宓溟低头看向吴笺,吴笺的手机在,得想个办法把他爸弄走。
宓焱焱歪着头绞尽脑汁还在思考别人媳妇的名字,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宓溟的喊。
宓溟再次试探问,“我妈呢?”
“哎呀呀呀。”宓焱焱一拍脑门,跳着脚就往外跑,嘴里嘀嘀咕咕,“你妈让我来通知你们,她在隔壁美容院呢,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俩明天别乱跑,等我来接你们一起去哈!老邵跟我是多年的好友了,这个面子肯定要给他!”
说着,就大踏步的从躺在地上的他儿子和别人家的儿子身上跨了过去,还差点儿踩在宓溟放在地板上按着球杆的手。
直到大门关闭的声音传过来,宓溟还没回过神来,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人直接走了,但这又十分符合宓焱焱的行事作风,所以宓溟懵了,“刚是我爸?”
吴笺的手还拉着宓溟的衣摆上,非但没有放松,甚至还在加重,宓溟渐渐有点儿呼吸不畅的感觉,连忙回身把自己的衣摆解救出来,顺便把吴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地上凉,刚刚神经紧张没觉得,这会儿时间长了,他都觉得屁股冷了,估计吴笺拉他也是冷了吧。
宓溟胡乱想着。
放下人,宓溟小跑着,把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回到了吴笺的身边。
吴笺保持着被放下的姿势没有动,直到宓溟回到了他的身边。
吴笺像是猛然被惊醒了一样,瞪圆了眼睛望着宓溟。
宓溟咽了咽口水,字斟句酌地在考虑怎么样把他们现在的情况告诉吴笺而不会吓到他。吴笺却先开口了。
他说:“宓叔叔说的老邵,是邵穹的爸爸。”
“啊。”宓溟还组织语言,随口答应了一声。
“邵穹的订婚对象是阿蒲。”
“啊!?”
吴笺看着蹲在自己身前,按着他身侧沙发的宓溟,忽然触电般蹦了起来,眼里升起一抹不悦,等宓溟落下眼神直视他的时候,又消失不见,只留下怯懦和脆弱。
宓溟找回了一些神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吴笺,观察着他每一秒的眼神变化,“你怎么知道是阿蒲?”
吴笺掏出手机,手机上是一个电子请柬,转发自宓溟的母亲吴女士,封面赫然是邵穹和蒲江祺的名字。
宓溟脑子一下嗡了起来。
蒲江祺和邵穹订婚?
等等,这里情况不对,所以这不是真的!
宓溟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指甲接触皮肉带来的疼痛,让他神志清明,但同时也排除了他在做梦的可能性。
是蒲江祺往这边走的,蒲江祺失踪了,那这个和邵穹订婚的蒲江祺会不会是被鬼魂迷惑了的蒲江祺?
一瞬间,宓溟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关节。
深山出妖物,谁知道这个山里的Z市是不是妖怪变的。
可是,为什么呢?
宓溟想,算了,能跟鬼讲什么道理呢?不管怎么说,他明天得去一趟,至少得和蒲江祺接上头。
宓溟的脸色一变再变,吴笺怯懦地轻触了一下宓溟的衣袖,“对不起。”
“嗯。嗯?”宓溟回过神,不明所以地望着吴笺。
吴笺捏着自己的手指嗫嚅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是我和宓叔叔说,要给你时间,他也许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所以他今天才会说让我们也订婚,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宓溟现在听见订婚这两个字都有点儿应激反应,太阳穴直跳,不过他并不认为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那刚才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得他爸说的话,他自然不认。
没想到吴笺还特别道歉。
看着吴笺自责的样子,宓溟忽然觉得把他牵扯进来实属不应该,却完全没听出来,当初吴笺所谓的帮他说话,不过是缓兵之计。
再三斟酌,到底还是对蒲江祺的担心超过了其他,宓溟安慰自己是没有办法单独送吴笺出去,只能把他留在身边,便心安理得告诉吴笺,他决定明天去参加邵穹的订婚宴。
吴笺回了他一个好。
电视剧看多了,为防止第二天一早起来,睡在荒郊野外,宓溟特地在吴笺的房门口打了个地铺,睡着之前还在想着,蛋的,忘了问吴笺要手机了,下一秒意识就模糊了。
太阳透过玻璃打在宓溟脸上的时候,宓溟还有一瞬间的晃神。
熟悉的吊顶和熟悉的门让宓溟一下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如果是现实,那岂不是他还没开始追人,人就已经有老公了?
现在虽然允许同性结婚,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此同性恋嗤之以鼻,并不认同,宓溟不觉得邵穹能做的比他好。
所以,今天这个宴会他搅局搅定了。
相比较而言,吴笺就显得很开心,在宓溟还躺在他门口抱着被子放空的时候,吴笺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了。
宓焱焱所谓的来接他们,并不是他一个董事长亲自来当司机。
作为宓氏集团的一把手,能让他当司机的也只有宓溟的妈妈吴女士了。
所以早上看见自家司机的时候,宓溟也并不奇怪,把吴笺放到后座,宓溟也钻进了车里,持续的爆炸性新闻让宓溟终于记起了借手机,可惜如同电视剧里这样的情况一样,无人应答,不死心的宓溟又打了几次,结果依旧,直到吴笺注意到他的动作,他不得不停下拨号的手。
明明吴笺是和他一起来的,可下意识地他就是没办法信任吴笺,并非他昨晚所谓的不想吓着吴笺。
宓溟不由得往车门方向又挪了挪,心虚地转过了头,也没有看见吴笺眼中带笑,嘴角却绷紧的模样,活像是一个人有两副意识,一个在笑一个在生气。
订婚宴在市区,是Z市最豪华的酒店,隶属于宓氏集团旗下的顶级酒店,光高度就是整个城市的最高点。
顶楼的旋转餐厅更是价格昂贵,能够在那里获得一个位置,已经是Z市默认的身份象征。
邵穹的订婚宴就在顶楼。
宓溟看着吴笺手机上的地址,对此嗤之以鼻,并不知道自己在酸什么,是酸地点还是酸和邵穹订婚的人。
可惜,宓溟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否则他高低得给黄天霸打个电话,直觉告诉他,黄天霸能搅乱这场订婚。
然后他所有一切的情绪,在看见门口等着迎宾的两个人之后,全盘崩溃。
宓溟发现,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度,即便是知道这是假的,他也会忍不住委屈,凭什么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这一刻,那些猜测质疑疑惑都不重要了。
宓溟的脑海里只剩下,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再早一点把想说的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