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不同意
所有的订婚宴都脱不开俗套的鲜花和大幅的双人海报,特别是那种一方想要炫耀的情况下。
宓溟其实第一眼并没有看见真人,让他难受异常的只是架在门口的海报,照片肯定经过精心的修饰,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帅气,但宓溟就是从那么温馨的画面里看出了点什么。
“他好像很高兴。”吴笺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宓溟对此嗤之以鼻,邵穹是笑得开心,蒲江祺分明不太开心,你看你看,他都没有笑!
海报上的人微低着头,嘴角拉平,确实没笑,可半跪在他面前的邵穹双手拉着耳朵,似乎是在讨好的道歉以整幅照片的结构来看,蒲江祺算不上不高兴,但宓溟就是偏执的认为他不快乐。
“儿砸!”
宓焱焱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好在这一层都被邵家包了下来,现在时间还早,并没有什么客人。宓溟还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个好人家的首富如此声闻百里啊?
和宓焱焱在一起的吴女士看见吴笺的时候,眼睛都亮起来了,有时候宓溟会觉得,他妈对吴笺比对他好。
只是这种情绪在今天之前,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不适,仿佛自己母亲过分关心另外一个孩子是应该的,所有的关心就是应该留给吴笺,可此时宓溟却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莫名被别人抢夺的感觉。
眼见着吴女士略过了自己,走向吴笺。宓溟表情未变,打招呼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听着身后吴女士对吴笺的嘘寒问暖,宓溟不断暗示自己,这里并不是现实。
但这个暗示,并没有让他低落的心情好起来,现实的话,吴女士恐怕更过分。
沮丧的心情随着宓焱焱走向吴笺达到了顶峰。他没看见,被两人包围的吴笺一直在试图靠近他,因为宓溟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搭配不太正常,银灰色西装裤,穿了一双球鞋。
嗯?这个组合是宓焱焱的风格,但是宓焱焱的声音正在他的脑后对吴笺表达着关心,听起来他不像是宓焱焱和吴女士的儿子,倒像是他们家雇佣的护工。
明明原本宓焱焱不是这样的吧
过载的信息量,让宓溟拒绝思考,身前的球鞋往前了一步,肩上传来掌心的温热,一股让他安心的气息传来,宓溟瞬间抬头。
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瞬间抚平了宓溟逐渐增长的焦躁。
宓溟听见他说:“宓校草?”
宓溟听见同时吴笺说:“阿蒲,恭喜恭喜!”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银灰色的西装特别挑人,但凡是长得稍微有一些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可眼前的人非但没有不完美,反而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气场。
搭在肩头的手收了回去,宓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个子太高,让那人不舒服了,还是因为吴笺的恭喜,有那么一瞬,宓溟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让他继续原本的动作,好在他克制住了。
因为下一秒,另外一个穿着红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阿蒲,怎么出来了?是不舒服吗?”
与关心同时的是搭在蒲江祺肩膀的手,宣誓主权一般将蒲江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才蓦然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宓溟,“你是……宓叔叔的儿子?”
Z市凡是能叫一声宓叔叔的,必然和宓焱焱关系斐然且家世不俗。
果然,不等宓溟回答,宓焱焱就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话,“哎呀呀呀,你是邵穹吧?都长这么大啦!果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看看我们小溟,还跟个孩子一样,果然你爸是对的,就该早点定下来,哈哈哈!”
宓焱焱的笑声响彻整个空间,既豪迈又邪恶,哪点儿像个首富?宓溟默默地挪脚,想离他远点,这种情绪在看见蒲江祺若有似无的挣扎时,到达了顶峰,只是邵穹没给他机会,借着和宓焱焱说话的间隙,就这么搂着蒲江祺的腰半转了一圈,把宓焱焱怼到了宓溟的正前方,挡住了他靠近蒲江祺的路线。
“宓叔叔您太客气了,宓溟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的。”
邵穹身为一个学生,和宓焱焱这种老油条站在一起商业互吹,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不知为什么,宓溟总觉得邵穹的话意有所指,可看过去他们俩都面色如常。
两个男人在寒暄,吴女士和吴笺在相亲相爱。
宓溟的眼神不自觉地就黏上了蒲江祺。
实际上,宓溟更想做的事情是把人抓到外面去,不订这个什劳子婚,或者至少单独说两句话。
但是不行。
倒也不是蒲江祺不会配合,主要是邵穹的手。
邵穹虽然在和宓焱焱谈话,可自从他来了之后就握住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过。
正当宓溟在心里吐槽邵穹不懂社恐人心态的时候,邵穹在与宓焱焱对话间隙,低头不知和蒲江祺说了一句什么,让原本有些拘谨的蒲江祺瞬间放松了下来。
果然没过两句,邵穹便做着请的手势,把宓焱焱往厅里引。
全程都没有松开蒲江祺的手。
吴女士推着吴笺跟上了宓焱焱的脚步。
三个人即将进入大厅的时候,邵穹猛然回头,看着宓溟说道:“宓校草,你不来吗?”
随着他的问话而来的是所有人的注视。
宓溟发觉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反而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他,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责怪,怪他走的慢了,失礼于人前。
倒是吴笺坐在轮椅上,闪着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仿佛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宓溟按了按眉心,宓焱焱和吴女士的态度,让他本就不坚定的怀疑变得更加动摇。
特别是转向蒲江祺时,那双眼睛里的陌生彻底刺痛了他。
之前在海报前涌起的那股莫名其妙抢亲的冲动在宓焱焱和吴女士的不断打击下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因为这一抹陌生又缓缓上升。
年少的记忆在复苏。
宓溟摸着额头,看了一眼吴女士,吴女士的手,一只握在宓焱焱的手里,一只自然下垂,搭在吴笺的肩头,画面和谐的一家人。
宓溟缓了缓神,唇线绷得很紧,但始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了上去,路过蒲江祺的时候,他抬头,眼神还没落下,余光瞥见邵穹的手握紧了一点儿,将原本靠外的蒲江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在害怕。
没由来的,宓溟脑子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当然,没人能给他一个肯定。
他们一家四口,鱼贯而入。
邵穹和蒲江祺留在了门口——他们本来就是出来迎客的。
过人的耳力让宓溟听见蒲江祺轻微的疑问。
他说:“你和宓校草很熟吗?我好像……”
后面的话声音太轻,让宓焱焱拽着手腕走的宓溟完全听不见了。
回头只看见邵穹揽住了蒲江祺的腰身,一只手按在了蒲江祺的后脑,将人揽进了怀里,动作轻柔,似乎是抱住了全世界。
“过来!”吴女士一把薅住了宓溟的胳膊,用力和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你顾好笺笺,不要到处乱看。”
宓溟的手心被粗暴的按在轮椅扶手上。
粗暴对待的只有他的手,吴笺的轮椅在如此强烈的撞击下,甚至没有滑动半步。
宓溟乖乖伸手,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冲上去来一句“我不同意”,成不成的再说。宓溟这样想着便顺从地推着吴笺去寻找贴着他们名字的位置。
“对不起。”吴笺侧头。
从宓溟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点点他的眼角和嘴角,完全判断不出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三个字。
宓溟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将任何问题怪罪于吴笺,并不是吴笺让宓焱焱和吴女士有所改变。
或者可以说成是,让宓焱焱和吴女士无视他。
因为在没有吴笺的时候,宓焱焱依旧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用宓焱海的话来说,宓焱焱就是个恋爱脑。
但是情感还是让宓溟无法再与吴笺毫无嫌隙的亲近。
“嗯。”宓溟努力了一下,最终没能说出那句没事。
记得当年吴笺刚刚到他们家的时候,吴女士只看了一眼,就把她明明还在惊吓中的儿子丢在了一边,抱着吴笺不断安抚。
时隔太久,宓溟不能确定他是故意忘记了,还是压根没记得,总之,在他喜欢的人的订婚宴上,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一天。
他被绑架又解救后的第一天,见到吴女士的第一面,还没伸开想要拥抱的手,吴女士便满脸惊恐地擦着他的身体,冲向了他身后的吴笺,哪怕当时她儿子一身青紫摇摇欲坠。
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宓溟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那种刚刚经历了生死,心神俱疲的时候,最亲近的人毫不犹豫的擦身而过,这不是一个可以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感觉。
十一二岁正是敏感的时候,宓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对此毫无记忆,但记忆甫一出现,那种痛苦纠结和绝望便如潮水涌了上来。
巨大的负面情绪捏住了宓溟的心脏,他不得不依靠吴笺的轮椅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宓焱焱偏要这个时候拍了他一巴掌。
宓溟没听见宓焱焱说了什么,脑子里潮水一般的绝望让他脚下一软,身体往前倒去。
“笺笺!”
一阵惊呼,宓溟听得分明,两个人的声音重叠,谁也压不过谁。不过没人关心他罢了。
宓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等着自己摔倒在迅速爬起来,希望别被蒲江祺看见吧。
“小心。”
“小心!”
也是两个声音的重叠,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宓溟本能的躲开了下面的声音。
一双手接住了宓溟下坠的身体,借着他的力量,宓溟并没有压倒吴笺,利落的翻身站了起来。
宓焱焱和吴女士,一左一右护住了吴笺,吴笺伸出的手,在空中握成了拳头,最终蜷曲着收了回去,面色阴霾的望着入口。
邵穹站在那里,他身边已经没有了蒲江祺的身影。
“谢谢,你这算是美救英雄了!”宓溟甚至不用看就知道是蒲江祺接住了自己,心底那些奇怪的情绪立刻消散的干干净净,嘴就不受控制了,站在蒲江祺身边,不嘴贱一句,就觉得人生不圆满。
说完,宓溟就后悔了,试图说些什么来补救之前,蒲江祺先开了口。
他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这是个疑问句,蒲江祺用了肯定的语气,不由得宓溟眼前一亮,因为借力而扶住蒲江祺的手都收紧了几分,“是啊是啊……”
由不得宓溟长篇大论去诉说他们认识的过程,邵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停在距离他们一步的地方,冲着蒲江祺摊开了右手的掌心,“阿蒲。”
邵穹笑容满面的看着蒲江祺,眼里只容得下蒲江祺一人,丝毫不见蒲江祺与宓溟握在一起的手,见他未动,伸出去的手又往前递了递,明明是一个普通的等待牵手的动作,宓溟却从里面品出了一丝不甘和期望。
宴会厅布置的喜气洋洋,生怕别人不知道谁是今天主角一般挂满了邵穹和蒲江祺的照片,单人的双人的,奔跑的静止的。
宓溟在环顾四周的时候,蒲江祺松开了扶住宓溟的手,暂时没有放进面前等待的掌心。
宓溟看见蒲江祺把自己的右手举到了眼前,不认识一样盯着掌纹看了好一会儿。
邵穹没有催促他,依旧伸着手,表现的耐心十足,但是眼底的焦急出卖了他。
宓溟再次抬头,挂在他头顶的照片被空调吹的直晃,两张照片叠在了一起,角度的关系,两个人的合影只剩下了邵穹一个人,看起来又孤单又寂寞,和眼前的邵穹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阿蒲。”邵穹的声音轻颤。
“嗯。”蒲江祺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手,并没有放在等待他的掌心上。
邵穹的手不再等在原地,焦急的往前,被宓溟一巴掌拍开。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宴会厅里回荡。
邵穹并不在意他因为受力而红起一片的手,反而是一直盯着蒲江祺的眼睛,眼神深情而专注。
宓溟想要随便说点什么,以此来打断他们俩之间不断升起的暧昧气氛,还没来得及,吴笺的轮椅就碾着地面滑了过来,吴笺拉住了宓溟的手,在他甩开之前,用另一只手覆盖上去,双手捧住了宓溟的一只手,“哥……”
“小溟啊,你过来,别老跟阿蒲聊天,他们俩今天忙着呢!”宓焱焱也过来了,他揪着宓溟的衣领往旁边拽,似乎是一点儿也没看见邵穹和蒲江祺之间的气氛。
“别拽我,别动,阿蒲!”宓溟在挣扎,可不论是吴笺亦或是宓焱焱,都忽然长了力气,他除了被拖走,别无选择。
眼睁睁地看着邵穹将蒲江祺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宓溟挣扎的更加厉害,嘴里也在不停地叫着蒲江祺的名字。
蒲江祺似乎有一个抬头的动作,但很快被邵穹压制了。
邵穹低头,乖顺靠在他肩头的人,眼神在迷离和清醒之间来回。邵穹轻柔地抚上蒲江祺的后脑,头发顺滑的质感让他再一次放轻了动作。
一股珍视的意味。
宓溟听见他说:“果然还是不行吗?太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