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怎么不跑了?
医院走廊幽深,空无一人,装潢考究,却又千疮百孔。
空荡荡的走廊,一张轮椅孤零零的立在正中,分明无人操作,按钮屏幕又在疯狂的闪烁,似乎有个脾气暴躁的人坐在上面愤怒的捶打轮椅,场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更诡异的是轮椅的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那个穿着艳红色的喜服,衣袂飘飘,浑身冒着仙气,小的那个鼻青脸肿,披了个带着红十字的被单,隐约可见被单里干巴瘦的身材,并没有穿衣服。
两个人在空旷的走廊左躲右闪,凡是他们让过的地方,不论墙壁还是地面,都会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纹,震起的烟尘飞溅。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史前巨兽,在奋力搞破坏。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分辨的出来,所有的攻击都是针对红色喜服的俊美男人,小男孩只是因为跟在他身边而被殃及的池鱼,更难以置信的是,俊美男人似乎是看不见这些攻击来自何方,每次都是小男孩提醒了之后,才慌不择路的逃跑。
次数多了,总有跑不及的时候,蒲江祺身上也带了伤,脚步更加的慌乱。
宓溟看准一个机会把蒲江祺拉到了角落,“这样下去不行。”
蒲江祺无奈,“我也知道不行,可我看不见啊,他到底用什么东西在打我,怎么感觉轰隆隆的,跟史前怪兽一样?”
宓溟看了伸头看了一眼走廊,抿着嘴不说话。
病房与病房之间的走廊,彻底是不能看了,碎石砖块落了一地,也幸好他们在靠近顶楼,否则这种砸法,要是在一楼,估计整栋楼都塌了。
蒲江祺瞄了一眼,在如此剧烈攻击之下,仍然幸存了的玻璃窗,比划了一下自己到窗户的直线距离,“要不要试试跳窗?”
“你疯啦?!这里是十七楼!”
这个角落是顶上的一大块水泥被吴笺攻击时带出的杀气削下来的,正好在墙与墙之间,形成了一个夹角。
外面依旧是各种气旋,碎石落地,感觉跟开了挖机来强拆一样。
“那不然呢?在这里等着给他打死啊?”蒲江祺也有些火了。
宓溟的乌眼青影响了蒲江祺对他表情神态的判断,没能看出来,宓溟对外面那个玩意儿的忌惮。
但也许蒲江祺的怒气也点燃了宓溟的,小拳头攥紧了又松,宓溟小声说道:“我说了你别害怕。”
“你说。”宓溟的状态过于严肃,蒲江祺也冷静了下来,顶着水泥板,感觉这玩意儿可能承受不了几次攻击了。
宓溟又看了一眼水泥板外面的情况,才接着说道:“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外面的那种云很像,他攻击你的时候靠的是空气。”
“空气?”蒲江祺愣住了。
原本蒲江祺以为靠着宓溟的提示,自己能勉强躲过这么多次攻击,就算没有一战之力,好歹夺路而逃应该能做到。
宓溟这话一出来,蒲江祺顿时心凉了半截,“所以说,他刚才没有打中我的,是在逗我玩,就像猫抓老鼠那样?”
宓溟艰难地点点头。
“有些人,就该死!”
吴笺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声线变的有些奇怪,配合上外面的打砸声,像是世界末日的狂欢,可怕且让人心生恐惧。
经过宓溟的提醒,蒲江祺也发现,并不是他们找到的这个地方适合躲避攻击,最主要的攻击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随着碎石的飞起,在渐渐向他们这里逼近。
之前的几次攻击,不过是飞溅的碎石块误伤而已。
“那等着他弄死咱俩?”蒲江祺干脆背靠着水泥板坐到了地上,看起来是彻底放弃了,“不对,他就是想要弄死我。”
蒲江祺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宓溟的肩膀,本来蹲着不稳的宓溟,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事情涉及到了蒲江祺的性命安全,宓溟终于认真起来,甚至推开了蒲江祺再次伸过来扒拉他披风的手,“别闹,不行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跑。”
“我跑不了。”不让扒拉衣服,蒲江祺又扒拉起地上的碎石块,“我不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过来,我看不见他。”
宓溟嘟囔了一句,蒲江祺没听清,但看他的表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而且,他也不一定会被你吸引,他不想杀你。”蒲江祺认真在分析,还有一句,他没说,就算能被吸引,这个方案也不行,他不可能看着别人给自己当挡箭牌。
宓溟把被单一解,露出他排骨一样的小身材,翻身对着蒲江祺刚撅起屁股,就被蒲江祺一巴掌打了上去。
“干嘛打我!”
“抱歉抱歉,这个角度简直是太完美了。”
蒲江祺的道歉并不真诚,但宓溟还是接受了,“我不是让你打我,我是给你看,天师符。”
宓溟有些着急,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
天师符三个字飘出了他们躲藏的角落,外面的打砸声忽然停了下来。
蒲江祺一个抖手,把被单给宓溟披了回去,用眼神示意他:完了,被听见了。
宓溟冲他挑眉:没事,正好,我吸引火力,你跑。
挑完眉,宓溟就想往外冲,蒲江祺一个抬手,拦腰把他勾了回来。
完全不给宓溟说话的机会,蒲江祺抬脚就踹。
和水泥板形成夹角的墙面轰然倒塌。
外面并非半空,而是一个卷棚顶的正脊,突兀的卡在了蒲江祺踹开的墙壁之上,蒲江祺就是看见了墙壁上忽然出现的脊兽才抬脚踹的。
房顶上的瓦块被落下的砖块出了一个水缸大小的窟窿,从窟窿里看下去,两个人都不由得呆住了。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房子里,尸山血海,断肢残臂,满满的堆到了房顶的位置。
蒲江祺和宓溟对视了一眼。
脑后是呼呼的风声,吴笺追过来了!
当下,也来不及考虑到底是什么情况,蒲江祺推着宓溟走上了正脊,自己也紧随其后。
离开了医院的范围,视线才彻底开阔起来。
这里似乎在经历着一场劫难。
除了他们脚踩的房子,周围的房子在不断的塌陷,灰尘和泥土在空气中飞扬。
混合在这些东西里的是漫天飞舞的黄色纸钱,香烛在废墟里随处可见。
每一根点燃的白色蜡烛上,都有一根笔直的青烟飘起。
青烟的边上是死态各异的鬼魂。
鬼魂在烧香烛纸钱,是因为没有活人,所以祭祀自己?
蒲江祺看见其中一只鬼的身体就在他们脚下房子里堆放着。
“这是,屠城吗?”宓溟已经站不住,趴在了正脊之上。
蒲江祺深吸了一口气,也趴了下去,他有一种预感,这就是羊皮卷上描写的神仆屠城的景象。
“你们回来!”吴笺的声音截止在蒲江祺踹出的洞口。
宓溟躲开周围乱飞的纸钱,盯着也在逐渐倒塌的医院,小声给蒲江祺描述,“他卡在那个洞口了,他出不来。”
蒲江祺也发现,医院在倒塌的过程中,在逐渐的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可惜他没学过古建筑,看不出来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座宫殿。
“现在怎么办?”蒲江祺也避开了一只飘过来的鬼魂。
整个世界都在颤动,大地在颤抖,所有的房屋都在缓缓的倒塌,有人在嘶吼,有人在逃命,更多的人,随着倒塌的房屋,深埋地下。
大地河流山川,统统被夷为平地。
放眼望去,皆是废墟。
蒲江祺余光瞥见宓溟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准确来说,应该是后腰的位置。
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接着宓溟的身体就开始逐渐的拉长,那种速度十分缓慢,但是又能够让人明显感觉到的变化。
蒲江祺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了,偏偏宓溟还毫不知情,趴在正脊上伸手去摸眼前的瓦片,看动作是想掀开来看看。
自从他俩趴下去的之后,房顶的破洞就看不见了,那股无比沉重的血腥味儿却没有散去,不知是因为周围空气已经被血液污染,还是因为他们正趴在尸山血海之上。
眼瞧着宓溟变身,蒲江祺忽然福至心灵,“印宿怀!”
“哈?”宓溟回头,“在哪儿呢?”
蒲江祺连连摆手,示意宓溟不要说话,他要整理一下思绪。
宓溟往后怂了怂,凑到蒲江祺身边,准备跟刚才一样抱他的脑袋,一伸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长度不太对,低头一看,裹在身上的床单,本来是个披风,现在成了个坎肩,“我变回来啦!”
喊着就要上前拥抱蒲江祺,让蒲江祺按着脑门推开,“之前几次危险,可能未必是我们自己渡过的,应该是印宿怀帮了我们。”
宓溟本来执着于抱抱,一听这话,立马盘膝坐了起来,嘟着嘴生气,“怎么就不是我们自己了,他有什么好的,我还是天师呢!”
蒲江祺没好意思怼他,一个传承断代的天师,自己本门秘籍都看不懂。
怕说出来,宓溟无所不用其极,蒲江祺生生止住了话头,而是对着两边伸展了双臂,做了个推的姿势。
蒲江祺个子高,臂展也很长,他这一伸手,几乎快要够到这个房顶的边缘了,但他手掌明显是挤压在了什么东西上,指尖和掌心都在用力。
按说,他们现在在房顶上,四周除了空气,应该什么都没有,但蒲江祺似乎是推到了一个透明的墙壁,手伸不出去。
宓溟目瞪口呆的也伸开了手,他比蒲江祺稍微高一点儿,臂展更长一点儿,所以轻易就摸到了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墙体。
“这,什么情况?”
蒲江祺指了指外面到处乱飘的魂魄,“刚刚就发现了,这些鬼魂和那些,都过不来了。”
宓溟顺着蒲江祺指得方向看了过去,知道他所谓的那些是山崩地裂导致的灰尘、震荡和飞溅的石块。
“要不说是我媳妇呢,观察就是仔细,我说怎么外面一副世界末日,我们这么悠闲自得呢!”宓溟笑眯眯夸赞,悄咪咪的靠近,让蒲江祺无情推开。
看着蒲江祺的脸色,宓溟觉得可能是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嬉皮笑脸,有失庄重,连忙盘膝坐好,把坎肩往下扒了扒,重新恢复了被单的长度——幸好之前没剪子,否则这会儿还不够长——勉强给自己弄了个短裙,围好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媳妇儿,你别难过,你想啊,这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在难过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我们要做的是,要往前看。你看这些人给了我们警示,提醒我们大魔头要现世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救救现在活着的人,而不是沉湎过去?”
话虽然说的没有错,蒲江祺还是皱起了眉头。
神应该是怜悯众生,而不是嬉皮笑脸的看着众生苦难。
蒲江祺有些怀疑羊皮卷的真实性了,附身在吴笺身上的固然不是真神,随着宓家的就一定是吗?
宓溟严肃了不过五秒,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左摇右晃的看着外面的世界末日,一只面色苍白、口歪眼斜的鬼正好飘过,和他打了个对眼,宓溟一个激灵蹿了起来,把咬着手指看他的蒲江祺吓了一跳,顺手就把发簪挂坠拢进了手心,长长的红色流苏在空中甩出了一个好看的半圆形弧度,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某种看不见的禁制。
嘶吼声,山崩地裂的呼啸声顿时大了起来。
那只飘过的死的乱七八糟的鬼,像是感受到了极端甜美的食物一般,猛然间换了一副嘴脸,青面獠牙,十指暴长,直扑宓溟的面门。
事发突然,宓溟一下就呆住了,蒲江祺好歹经历过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伸手去拽宓溟,可他忘了,宓溟身上的衣服只是一件被单,看着别具一格,实际上脆弱不堪,他这一拽,非但没把宓溟拽过来,反而还给宓溟把最后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被单滑落,宓溟第一反应是伸手捂住自己胸口,蒲江祺急的来不及甩开手里的被单,要再一次伸手去抓宓溟。
同时厉鬼尖利的指甲已经到了宓溟的眼珠子前,鬼嘴里喷出的臭气,清晰可闻,宓溟终于是反应过来,抬脚就踹。
不知处于什么原理,宓溟这明明可以踹翻一头小牛的力度,似乎只是给厉鬼挠了挠痒,厉鬼连身型都没有一下停顿,继续往宓溟身上扑。
情急之下,蒲江祺将挂坠当作暗器丢了出去。
翠色和艳红在尘埃满布的世界里格外的显眼。
厉鬼似乎是被吸引了注意力,硬生生在快要掐到宓溟的时候,转了个方向去接挂坠。
宓溟看准时机,一脚蹬在厉鬼的腰间,借着力往后一跃,同时抬手一抓,将飞过他眼前的挂坠拽了回来。
眼见着到手的东西飞了,厉鬼一下狂化了,嘶吼着要扑人。
蒲江祺在宓溟抬脚的瞬间,就了解了他的意图,同时伸手去拉宓溟。
这次实打实地拽住了宓溟的胳膊,蒲江祺也来不及多想,一个往后使劲,带着宓溟在正脊上猛一后撤,堪堪避开了厉鬼的一爪子。
厉鬼的尖指甲深深的插进了正脊之上,似乎是卡住了,他用力之下居然没有拔出来。
宓溟邀功一样把挂坠举起来晃了晃,“看!我接到了!”
蒲江祺已经无力翻白眼了,拉着宓溟就要跑。
好在正脊够宽,否则他们这几下非掉下去不可。
宓溟见蒲江祺转身,手忙脚乱地把被单裹回了身上,嘴里喊着,“别急别急,我不想裸奔!”
“不急个毛线!再不跑让人分尸了!”
蒲江祺脑门上青筋都急出来了,但问题是正脊就那么长,跑到头也不过远离了那只厉鬼几步而已。
蒲江祺按着眼前看不见的墙壁,顿时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宓溟甩着挂坠慢了他一步,“怎么不跑了?”
一抹艳红闪过,蒲江祺劈手把东西夺了下来,准备故技重施。
外面世界末日,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蒲江祺准备赌一把。
“别!”
“小可爱!老祖宗来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