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集市巧遇长寿叔

俩人来到胜立强常说的这个集市，这儿没有街道，只有一条较宽的大路。

大路边有几个小小的店铺，一个很小的邮局。

一个公私合作供销铺子里，东西比较多些，里面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用的，是集市最大的铺面。

粮要粮票，布要布票、糖要糖票，肉要肉票。胜立强在供销合作铺买了盐，桐油，草纸，针线，他本想买些白糖，但要糖票，他没有，只好作罢。

他往糕点处望了一阵，没有粮票，无奈出了铺子。

他想起以前有一次，他用一只鸡换过两碗二两粮票一碗的肉罩面条吃了。

胜立强带艳丽来到这家饮食店，以前跟他面条换鸡的大胖子姑娘，正坐在收钱的桌边，学着算盘儿九九归一。

她的一身肥肉，被不合身的衣衫勒得紧紧的，鼓胀的肥肉好似要滴出油来。

这是集市唯一的一家国营饮食小吃店，大胖子姑娘旁若无人地玩她的算盘。

胜立强走到胖大姑娘桌边问道：“姑娘，面条多少钱一碗，是否要粮票？”

大胖子姑娘头也不抬的说:“光头面二两粮票一角一碗，肉罩面二两粮票一角五分一碗，糖包肉包一两粮票五分一个，馒头一两粮票三分钱一个。”

她像爆芝麻似的报了一大串，都离不了要粮票。

胜立强对大胖子姑娘套近乎说：“这位小阿姐，你还记得有一次，我用一只鸡换了你店里两碗二两粮票的肉罩面吃吗？”

“这次我身上仍没有粮票，又很想吃你店里的面条，我同样用一只鸡，换你两碗二两粮票的肉罩面，你看行吗?”

玩算盘的大胖子姑娘，一听又有这等好事，就立即停了手上拨弄着的算盘，她对胜立强说:“两碗面条换你一只鸡，亏本给你了，你把鸡交给我，我马上吩咐煮面的师傅给你们下面条。”

胜立强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的说:“你这阿姐长得这等标致，定是个慈软之人，因为我们是黑户，没有粮票，家里鸡倒是喂的有，只是没有带来，过几天定给你送来，我绝不失言。”

大胖子姑娘一听胜立强这话，就大声呵斥起来：“快给我滚出去，还想在这骗吃骗喝。”

尽管她上次用面换鸡时见过胜立强，但她还是像碰上鬼似的被吓着了:“呸，呸，呸，大白天真是见着鬼了，一副鬼样子也想来骗吃的。”

店里煮面的男子听到大胖子姑娘的骂声，就赶了过来帮腔大骂胜立强：“人不知自丑，马不知面长，竟然胆大包天来店里骗吃喝。”

胜立强一直解释着，说自己是真心用鸡换面吃，并说上次已在这店换了一次，只不过这次会迟几日把鸡送来。

他正卑微地解释着，店里来了一位打杂的中年妇女，这女人一言不发，只顾着干店里的活儿，眼前这丑陋男人上次一只肥鸡换两碗汤面她亲眼所见。

煮面的男子鄙夷的瞧了一眼胜立强说:“看你长得狗模狗样的，在这里尽说胡话，我们国营工人，哪会贪人家便宜，你本就是个要饭的叫化子，却偏要装得富裕，狗改不了吃屎，叫化子就是叫化子。”

“叫化子哪里会有鸡，要有呀，我看你也是偷了别人家的鸡。”

胜立强毫不示弱地从他袋里摸出一些小钱，对鄙夷他的男子说:“吃面的钱我这里有，只是我没有粮票。”

他强压住心中对污蔑他人格男子的怒火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虽然残缺，但我懂得自尊自爱，我从没向人乞讨过，也从没白吃过人家东西，更不会去偷别人家的任何东西。”

“你满嘴吃得滴油，我们饿着肚子，你是国营工人老大哥，我们是没有粮票的黑户，就是有这么的不平等。”

“你骂也骂了，挖苦也挖苦了，我还是那句话，一只鸡换你店里两碗面，鸡迟几日送来，你这位国营工人老大哥到底换还是不换。”

胜立强本是求人，但这求人的方式却是理直气壮。

艳丽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心里十分愧对胜立强，要不是她把回家路上吃的食物藏到锅里，也不会这样被人羞辱，当时她只想着她的孩子和她的丈夫，压根儿没想到其它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胜立强往店外走，劝胜立强说:“我们不吃了，快走吧！”

煮面的男子见胜立强身边的女人年轻漂亮，一下子怒气全无，眼睛不停地在艳丽身上扫来扫去。

一脸色迷迷的样子说:“你们运气好，碰到我这么好的人，不就是两碗汤面的事吗？今天我作东，也用不着拿鸡来换。”

煮面的男人说这话时眼珠子一直盯着艳丽的胸脯。

胜立强倒是没注意这样，听了那男子的话，没希望的事，总算又有希望了。

他对刚才骂他污蔑他的男子感激地说：“这位慷慨大哥，真是不打不相识，不过，大哥，你放心，我的鸡还是会送来的。”

男子一脸嫌弃地瞧了一眼胜立强，转脸对着艳丽厚颜无耻地说:“男人一角钱就可睡一夜女人，我就出高价，二碗面条睡眼前的这位美人如何？”

胜立强听了男子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他气得双拳紧握，要好好教训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畜生。

艳丽见状，她慌了神，不顾一切死命的拉着胜立强往店外扯，在他们的身后传来男女的唾骂声和讥笑声。

长寿叔个子高大，理着平头，皮肤黝黑，一双很有神的眼睛，直直的腰杆，走路有独特的军人气慨。

年轻时他是大姑娘爱慕的美男子，岁月不饶人，经过多年的风霜，是个已花白头发的半老头子了，但他还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度。

这天，他起了个早，快过年了，他的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女儿给他寄来了十元钱和二斤全国粮票。

他取了钱和粮票往饮食店走去，爱在那里喝上半斤老酒，并用一碗肉罩面做下酒菜。

他边走边唱着他最爱唱的京剧杨家将，正唱得自我陶醉，却无意撞了人，等他睁眼细看，却意外的见撞的人是胜立强和艳丽。

他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扯着俩人到隐蔽处，询问俩人为何在一起，又怎么在这里。

胜立强正要张口说话，他又怕艳丽怪他话没说好，他看看艳丽，意思是让艳丽说。

艳丽领会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告诉长寿叔为何来这里。

但她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一时说不出话来。

胜立强只好说:“这次下山，是专为艳丽的丈夫和孩子送吃的穿的。至于，我们俩人怎么在一起，那就，那就说来话长了。”

长寿叔心平气和地说：“说来话长就暂时别说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与我听。现在接近年边又农闲，等会人多了，定会有李村人来这里赶集，让人见着艳丽就麻烦大了，你们快走吧！”

艳丽和胜立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又同时看看长寿叔，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俩人说的长寿叔原来是同一个人。”

两人正要走，胜立强却返过身来，他有些为难的说:“长寿叔，我和艳丽正饿着肚子呢？回去路上也没什么吃的。”

长寿叔二话没说，就带着俩人返回这家国营饮食店，他要了两碗肉罩面，把剩下的一斤六两粮票全买了肉包和馒头，他却什么都没吃。

长寿叔叮嘱着两人说:“你们回去后，艳丽最好别再来李村，过些日子，我会带些年货给你们送去。”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立强，路上你让艳丽多歇息再走，千万别硬撑着，硬撑着会走伤人的，千万别黑夜走山路，容易迷路，也容易碰上野兽袭击......”他俨然像个真正的慈父不断唠叨着。

三人从饮食店出来，从李村来集市的小狗子，远远的一眼瞧见了艳丽。

他大惊小怪地叫着：“不是说死了的，原来在这里呢。”

长寿叔本还在唠叨，他突然听得小狗子的叫声，他可吓得不轻，但他马上镇定下来，三步做两步走到小狗子面前，握着小狗子的手亲热的说:“大清早的，你跑老远来这里买什么呢？在这里能碰上同村人就很少，来来来，抽支烟。”

他不等小狗子回答，他用一只手从衣口袋掏出烟，让小狗子拿一支去抽，他亲热地握着小狗子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

小狗子见有纸烟抽，自然高兴，在长寿叔递给他的一包烟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他的一只手被长寿叔热情的握着，自然不好开口叫长寿叔松手，又得了长寿叔的一支烟，他更不好说什么，只能任长寿叔握着。

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理短，小狗子的两只眼睛还想去瞧艳丽，无奈，他矮小的个子被高大的长寿叔挡了他的视线。

过了好一阵，长寿叔才松了他的手，从他袋里摸出火柴，热情的为小狗子点燃了烟。

小狗子歪着脑袋还想去看艳丽，艳丽早已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狗子责怪道:“长寿叔，你今天对我的热情，可坏了我的好事了，我刚才见着绷手吊眼的臭婆娘了呢，她可是我们的阶级敌人，本来我完全可以抓住她的。”

长寿叔装疯卖傻地说:“小狗子，你说你见着什么了？绷手吊眼的老婆不是早就死了吗？大白天，我想你定是见着鬼了，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见着她，我怎么没见着她。”

“你讲阶级斗争，我比你更讲阶级斗争，你看五好红旗都插在我家屋顶上了。”

“你该不会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她，大白天做梦把别人当成她了。”

小狗子用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拧了拧，对长寿笑着说:“你看我拧自己的皮肉觉得痛呢，我没做梦，也没见着鬼，我看到的定是绷眼吊眼的臭婆娘。”

长寿叔打断小狗子的话，故意开玩笑的说:“小狗子，别人不知道你，但我长寿叔却知道你，你不是想她还得了几年花疯病吧，你肯定是把别人看成是她了。”

小狗子有些生气:“长寿叔，你胡说什么呀，我是有老婆的人，我堂堂一个无产阶级红五代，怎么会去想阶级敌人的臭婆娘。”

“我只是想帮找根叔，把这个淫妇抓住，好让找根叔出了这口恶气，我的眼力好得很，哪会看走眼。”

他一边说一边往四周搜索着，嘴里说着：“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无影无踪了呢，真是看走眼了？真是看走眼了？可能真把前面那个女人看成是她了。”

死了心的小狗子，觉得今天长寿叔对他特别热情，就得寸进尺向长寿叔要酒喝：“长寿叔，你好人做到底，烟酒不分家，给了我烟，就得请我喝酒，好像你刚才问过我想不想喝酒来着。”

长寿叔哪想请小狗子喝酒，故作关心地对小狗子说:“小狗子，你今天是不是生病了，我见你好像不清醒似的恍恍惚惚，病人是不能喝酒的，要不我送你去诊所瞧瞧，改日请你喝个痛快。”

小狗子抓抓脑皮纳闷地说:“我出来还好好的呢，怎么说病就病了呢，不可能，不可能，只是我大清早来集市干什么着？你看我还真一下记不起来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纳闷地向李村的方向走去。

长寿叔明知道小狗子来集市的目的，小狗子整日找人多的地方，演讲他的忆苦思甜，阶级斗争。

他讲得逼真，讲得辛苦，讲得时间长，当地的贫代会自然会请他喝酒吃饭，他见小狗子向李村的方向走去，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在集市买了水仙婶嘱咐要买的东西，才觉饥饿，没了粮票，他只好空着肚子回去。

胜立强和艳丽趁长寿叔和小狗子套近乎的功夫，退进了饮食店，这是胜立强的主意，他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他俩退回饮食店。

一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进来，女人向大胖子姑娘要了两碗肉罩面和四个肉包，付了钱粮。

过了一会儿，那个打杂的中年妇女端放两碗面条和四个荷叶包着的肉包放在桌上，

小男孩不知是什么事不顺他意，他竟连碗带面全摔在地上，桌上四个肉包也被小男孩摔在地上，碗也没摔破。

中年妇女见状，她皱眉责怪道：“大人怎么管孩子的，我又得受累了。”

艳丽见状，她对中年妇女笑着说：“大姐，你只顾歇着，让我来吧，她一边说一边捡起肉包，交给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和善地对艳丽说：“我不要了，如果你需要，你就拿着吧，我想你更需要它吧。”

艳丽心里清楚，这位好心肠的女人把她当叫化子了，但她还是很感谢地说谢谢，心想，面子值不了什么，生命才真正无价，回去路上又多了些食物。

她把地上的脏面条、脏肉丝一点不留的捡放在包肉包的荷叶中，包好放进她的背篓中，又从自己的背篓里取出草纸把地上擦得干干净净，对孩子的母亲再次道谢。

胜立强观察到小狗子己离开，忙招呼艳丽赶紧离开。

从她的身后传来孩子母亲对大胖子姑娘说的话：“她长得这等漂亮，竟然跟着个残疾人在外乞讨度日，这种年头，乞讨的哪能讨到什么，自己都吃不饱，那有余粮施舍。”

“我见她可怜，她人又那么的好，也就给了她，不然的话，我准备拿回去把外面的皮剥了放到锅里蒸蒸再吃。”

艳丽回过身，朝孩子母亲笑着报以感激，孩子的母亲也对她同情的微笑与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