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厉妖（18）

桑洛抬起头，因为剧痛，视线有些模糊，但仍旧不妨碍她看到陆清珏依旧淡漠的神色。

倒是一旁的孟瑾神色紧张：“神尊，不可啊！”

陆清珏依旧没有说话，火光明灭之下，他神色冷漠的没有半分表情。

“闭嘴！”桑洛怒道，孟瑾喊第一声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可这第二声神尊出来，很显然是将所有人的身份全部挑明。

果不其然，方吟立刻反应了过来：“神尊？九州之上，能被如此称呼的，也只有昆仑那一位，难怪你身上灵力如此浑厚，倒是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碎片，竟然惊动了神尊大驾，只是这些日子，劳烦神尊陪我演戏，倒是辛苦了。”

但孟瑾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她只以为桑洛贪生怕死，阻止她让神尊保住碎片，怒道：“桑姑娘，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神器事关天下苍生，绝不可能因为你一人之生死而放纵如此妖物为祸天下！也请你不要怪我们。”

如若说最开始，桑洛还觉得是孟瑾太过慌张失了分寸，那么此刻孟瑾的话，都是在将她推入绝路。

孟瑾一边阻止陆清珏用碎片换她，另一边每一个字都是在提醒方吟，那碎片事关苍生，而神尊是不可能因为一个人交出碎片的。

她不再说话，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

缓缓开口：“听到没，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抓我根本没用，他们不会用碎片换我的。”

“是吗？”方吟听罢，手中加深力道，血红的指甲刺破喉骨：“可刚才是你不顾一切的阻止我，若不是你多事，此刻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既然他们不愿救你，那你便陪我一起死吧！”

桑洛瞬间疼的冷汗直冒，她知道，碎片一旦交出，方吟这次会直接将碎片凝入未完全成型的妖骨中，这样，别人就再也不可能拿到碎片。

她会重新变得杀不死，想来，这就是这几日陆清珏一直不动手的原因。

神器本就是因她被损毁，她自然也不可能让陆清珏为了救她将好不容易拿回的碎片拱手让人。

最后，她轻轻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看了陆清珏一眼，便闭上了双眼。

“住手！”

对面传来声音，桑洛睫毛轻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方吟放声大笑：“看不出来，神尊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孟瑾瞬间如临大敌，惊恐的道：“神尊，万万不可，一旦她得到碎片，便会成为厉妖，到时候……”

话未说完，却被陆清珏一把推开。

“神尊！”孟瑾仓皇的喊了一声，可那个人却没有回头。

桑洛看着他，只觉他目光冷凝。

下一刻，对面的人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血流不止的脖颈间，瞬间眉眼微蹙。

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洛洛！这碎片对于整个九州而言代表着什么，你很清楚，我身为神尊，护佑苍生，这是我的职责……”

大概是在他叹气的时候，桑洛便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直知道苍生为重，所以也不愿成为负担，她可以从容的选择赴死，但……

此刻心中，不知为何，终究是有些酸涩的。

虽然这样的选择没有问题，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桑洛深知会十分欣慰，毕竟有这样以大局为重的神尊，是所有人之幸。

但此刻，她成了那个被抛弃的人，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陆清珏继续道：“闭上眼睛，别害怕……本尊一定会替你报仇。闭上眼睛，别害怕……本尊一定会替你报仇。”

“本尊会让她死的比你痛苦万倍！”

身后，孟瑾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甚至嘴角还露出松快的笑意。

她就知道，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可能比的过苍生安危。

桑洛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太仓剑凝着神力朝着自己刺了过来。

她透过飞驰的剑尖，目光却看向了长剑的主人，是真的……要亲手杀了我吗？

但身后的方吟却慌了，看着长剑便知这力道足以将两人穿成蚂蚱，她将人质往前推开，然后立刻转换身形，躲开长剑。

但桑洛已经躲不开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太仓剑快刺入她胸口的瞬间，她脖颈间的神印瞬间释放出一道结界，将太仓剑给弹了回去。

连带着将身后的方吟都被神印之力打中，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起不来。

桑洛还懵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清珏揽在怀中。

“吓到了吗？没事了。”头顶，传来温软的安慰声，耳旁，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声音，略微有些快。

她诧异的抬起头，对上陆清珏幽深的黑瞳，许久才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没，没有！”

陆清珏哪里会听不出来，此刻怀中的小妖女身子不住的颤抖，想来应该是被吓坏了，但却强撑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倔强的说没被吓倒？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不会不管你的。”

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洛洛身上有她的神印护体，只要生死一线之际便会护主。

但那方吟却迟迟不动手，他只能使出杀招破解此局。

但桑洛显然不会想到这一层，满脑袋都是他满身杀气，将太仓剑朝自己过来的画面。

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陆清珏双眸淡到极致，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在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此刻，这个人又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软语的安抚着她。

桑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才是最真实的。

见她不说话，陆清珏也未多言，只道：“乖乖待着，处理完就带你走！”

彼时，无极正好回来，陆清珏便将她交给无极，自己则朝着方吟走了过去。

他抬手握在剑柄之上，指间微微用力，长剑在方吟的胸口翻转搅动，方吟痛的惨叫连连。

“啊啊啊啊！！！”

方吟痛苦的嚎叫着，只觉胸腔处的心脏被一点点搅碎，痛的她灵魂都快飞出去。

她想求饶，可还未开口，胸口的长剑却被抽出，她整个人无力的摔在地上。

她瞅准机会想跑，可才刚起身便被一道结界撞了回来，再一次重重的摔在地上。

下一刻，一双银色靴子便踩在了她的胸骨之上，砰砰几声脆响，夹杂着她凄厉的惨叫声，胸骨尽数断裂。

“你……”方吟口吐黑色的鲜血，仰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不是神尊吗？怎么能对一个女子下如此毒手，即……即便我有罪，可……可我也有冤情，我是被逼的！”

“我原本也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却被他买回来，他不仅强暴我，殴打我！还……还在最后用秘术吸干了我的寿元，我成了干尸……”

“你是神尊啊，你不是普度众生吗？你为什么不救我，却还要帮着那群老混蛋欺负我！！！”

方吟知道此刻已经回天乏术，眼前这人此刻犹如罗刹一般，目中全是杀意，她不可能逃掉。

便声嘶力竭的吼着，最后还指着桑洛的方向，怒道：“她也不过是个凡人女子，就因为得了你的青睐，所以今日便得救，可若她像我一样，孤苦无依，被这般肆意凌辱，只怕做的孽会比我还深，神尊大人，若是此刻，将她换成我，你也会忍心下手吗？啊……”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可话未说完，却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震的远处的桑洛心跳都差点从喉咙中飞了出来。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陆清珏的背影，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片怒气的方吟此却眸中一片惊慌恐惧。

无极听到自家神尊从通灵阵内传来的声音，便对着桑洛道：“我们把逢灯带出去吧，在这祭台上待的时间越久，他只怕会出问题。”

桑洛一听，注意力瞬间去了逢灯身上，便立刻点头，跟着无极将昏迷的逢灯架了出去。

方吟哆哆嗦嗦的道：“你……你要做什么？你身为……神尊，此刻……应该……应该将我带入昆仑，放入锁妖塔，你不……不能杀我！”

“呵……是吗？”陆清珏嗤笑一声：“谁规定神尊就得慈爱世人？刚才你威胁本尊的时候，不是很理直气壮吗？怎么……现在怕了？”

“可惜……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间神力骤然激射而出，淡金色的神力化作一道匕首，一根根将方吟血红的指甲剥落下来。

连带着血肉……

十指连心，方吟顿时疼的全身不断抽搐，惨叫。

眼睁睁看着每一个指甲被生生拨开，鲜血四溢。

却无能为力。

孟瑾也被这血淋淋的手法震惊了，她走了过来，强忍着恶心劝道：“神尊，按规矩，她应该交给四执殿公审，然后……”

话音未落，陆清珏缓缓转头，目光淡淡的凝了孟瑾一眼：“是吗？若本尊偏不按规矩呢？”

孟瑾被他阴沉的目光震的后退几步，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她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神尊受反噬之苦，便飞快的向外面跑去，在甬道内拦住桑洛，怒道：“你知不知道，厉妖的身上带着极大的怨气和煞气，是不能擅自处置的，否则会被九州禁令反噬，你还不快阻止他！”

桑洛对于禁令一事，略有耳闻，但到底知之不详，但见孟瑾脸色沉怒，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便赶紧折返回了山洞，眼见着方吟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便喊道：“陆清珏！”

也许声音太小，前方的人没有反应。

陆清珏看着躺在地上的方吟，他打量了她许久，方吟以为……这位神尊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她就知道，这位神尊对那个姓桑的姑娘感情不一般。

她赌对了。

正当她为自己能活下来庆幸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在却她耳旁用一种极其淡薄的声音开口：“就凭你，也配？”

配？

配什么？

方吟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下一刻，断裂的指甲被一股力量加持刺入她的七窍之中，剧烈的痛苦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双眼被指甲刺穿，浓烈的黑血喷涌出来。

惨叫声还未发出，悬在头顶的太仓剑便一击而下，没入她的眉心。

最后那一刻，方吟才想明白，那句也配，是在告诉她，不配和那个姓桑的姑娘相提并论。

“不要！”正要上前的桑洛，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惊的心魂未定。

偏偏此刻陆清珏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她，轻声问道：“洛洛，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