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一言半句便通玄

另一边，张角也见到了他的老熟人。

其实也不算熟人，他俩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好像都是裹挟着无数的阴谋诡计和信任与背叛的反复横跳。

而且时间对于两人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张角又恢复成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贤良师、天公将军。

而蜃龙，也依旧是那个金闪闪的，散发着令人崇拜和向往的圣洁光芒的庞然大物。

蜃龙初见张角，便露出它凶恶的獠牙和无比锋利的爪子，它甚至咆哮着，张开嘴巴，朝着张角的脑袋就准备要咬上那么一下子。

然而，张角一动不动，他明明看到了恐怖的巨龙，明明看到了它对他的恶意，可他依旧淡定如常。

蜃龙非常清楚张角看得见这一切，既是他想要闭上眼睛，即使他想要捂住眼睛，即使他把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都没有用。

这里是蜃龙的领地，是蜃龙的精神世界，在这里，蜃龙拥有着绝对的力量和掌握一切的法则。

蜃龙想让张角看到，他就必须看到。

蜃龙想要张角死，张角就一定死。

这是区别于此前诸多和蜃龙有过接触的人，他们只是得到了蜃龙的恩赐，但是却并没有获得蜃龙的认可，更不具备将其他人的灵魂扯入蜃龙神魂的能力。

见张角不为所动，在即将要掉他头颅的一瞬间，蜃龙还是缩回了脑袋。

蜃龙疑惑地看着张角，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为什么不躲？”蜃龙问。

“一心求死的人，为什么要躲？”

“为什么要求死？”

这可不符合蜃龙对张角的一贯印象。

在蜃龙的印象里，张角是个为了活下去，为了以一个人的模样活下去，有着十足的，近乎执拗的坚持。

“因为觉得活的很累。”

张角说这话的时候是鼻子微酸的，他想了想，好像自己现在唯一的朋友，就只有眼前这个不算是人的家伙了。

到头来，什么都没了，都是一场空。

“你不想长生，不想求仙问道了？”

蜃龙在张角的头顶盘旋，它巨大的，宛如遮天蔽日的金色祥云的身躯不断地游荡着。

张角坐了下来，他屁股底下的，是一片青青草地，这里也早已不是什么监牢，而是那个他曾经呆过很长时间的仙岛。

坐在这片土地上，张角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从前他在这座岛上生活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找到蜃龙，一个是修仙。

现在，他才有机会真真正正地欣赏一下仙岛的风光。

他感慨道：“真美。”

蜃龙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也变得温柔起来，它庞大的身躯轰然消散，那明亮的阳光透过消散的金色光辉照耀在张角的身上。

温暖和祥和包裹着张角，让张角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此时，一个孩童落在了张角面前，张角望着他，就如同望着从前的自己。

“蜃龙……”

“昂，这就是我，是我本来的模样，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很可爱。”

男孩兴致勃勃地转了个圈圈，似乎是要给张角展现一下自己的可爱之处。

他穿着人类少年的服饰，虽然只是个宽松的袍子，但是依旧看得出来是人类的织物。

“为什么……”

这下轮到张角疑惑了，蜃龙为什么会是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是一个这么大点，如此可爱的孩子。

男孩笑道：“不为什么，我们龙族原本就有着比你们更长久的生命，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意义，但生命对我们来说却弥足珍贵。”

张角说道：“所以我一直在和一个小孩子斗智斗勇，我机关算尽，想要窃取的力量，竟然来自于一个孩子身上？”

男孩点点头，却并不生气，“所以一开始被你骗了的时候，我很难过，因为我明明那么信任你，那么信任任何一个和我接触的人。”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那时的张角在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神化的变化后，真的是吓坏了，惊慌之下，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想继续以人的面目修炼，就必须舍弃那副已经神化的丑陋皮囊。

男孩也学着张角的模样盘腿坐下，他说：“一言半句便通玄，何必丹经千万篇。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言下之意，是张角自己被眼前的俗世所牵绊，对修仙的追求，对皮囊的执拗，对阴谋诡计的热衷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以为自己在追求大道，实际上不过是在自我陶醉罢了。

正如蜃龙所说，如果摒弃这些俗世的浮华和无意义的执念，自然也就可以达到超脱一切的境界。

那里，便是神仙的境界，是逍遥自在的大罗天。

张角闻听此言，无数从前的过往在眼前回响，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不正如蜃龙所言，一切的念想不都是平白无故的“累”吗。

他豁然开悟，原本宁静的心境更加沉淀下来。

他明白，属于自己的“大罗天”近在咫尺。

蜃龙非常满意张角的变化，因为这也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人真的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和对生活的领悟而修炼成仙。

这对于它们这样天地孕育的灵兽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因为人的肉体是那么的脆弱，人的灵魂也不堪一击，可人的心思又是那么的复杂和可憎。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表明，人不可能修炼成仙。

蜃龙却不这么认为。

它接触到的几个人里，有对生活毫无希望，连四肢都不健全的，想要自杀的女人。

也有因为对自己感到无比悲观，却又渴望带领所有人获得成功，渴望得到所有人认可的男人。

还有对朋友倾其所有，为了找到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男人。

甚至还有那个被张角创造出来，却从未有过任何一天正常人的生活的玄君，它直到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都还在想着请蜃龙给带个话。

这话，便是刚才蜃龙所说的那句。

这些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但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闪光点。

蜃龙正是看到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点，才选择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有能力去试着获得一些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很可惜的是，蜃龙忽视了人性，忽视了人性的恶。

兜兜转转，他屡次被张角算计，最终就在它彻底失望的时候，它遇到了狄飞燕。

这个奇怪的，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女人。

从进入深渊之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成为它的朋友。

单纯的人遇到单纯的龙。

这是一场有趣的邂逅，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冒险。

最终，蜃龙才借助狄飞燕再次见到了张角。

时过境迁，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张角的身上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灵魂该有的光芒，那是仙人的标志，是他即将成仙的征兆。

“恭喜你。”蜃龙由衷地对张角表示感谢。

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我依旧愿意给你期待，因为你并非我的敌人，而更像是我的孩子。

然而，张角却将自己的手插进了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