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卧薪尝胆
府中的下人在发现陆巡等人的第一时间完全是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好在陆巡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下人总算是看清了陆巡的脸,这才惊讶地问:“陆大爷?您这是?”
对狄府的下人来说,陆巡并不是他们的小姐狄飞燕的朋友,而是他们的老爷,狄仁杰的朋友。
所以他们统一的称呼是陆大爷而非陆公子。
陆巡说:“小声点,去叫你们老爷来,还有,给我朋友准备一间屋子。”
“啊?我……”下人想说我可不敢大半夜的去吵醒老爷啊。
可他目光一转,看到了陆巡身后,那个净觉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着的人。
他披散着头发,在他的头上,身上,他的浑身都是血,血淋淋的血。
下人张了张嘴巴,然后一头就撅了过去。
陆巡满脸黑线的回过头去,和身后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三人都陷入了强烈的尴尬之中。
陆巡没办法,想想这个时辰狄仁杰应该也没有睡觉,通不通报的无所谓了。
他只得带着他们一路穿行,来到狄仁杰的书房外。
好在是狄仁杰家并不像裴奎福府上那么豪阔,也算是节省了一下呆子的体力。
不出意外的,书房的灯果然是亮着的。
陆巡让他们等着,他则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里面传来了狄仁杰的声音:“谁?”
陆巡说:“陆巡。”
然后他们就听到里面狄仁杰说了句:“啊,等一下。”
然后就是一阵大腿碰到桌角的哎呦声,然后就看到了狄胖穿着一身褐色袍子打开了门。
他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陆巡,显然没弄明白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随后,他也看到了站外后边不远处的两个人。
尤其是他看到了左边那个浴血的男人。
狄仁杰顿时明白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镇定,然后将几人带到府上的客房之中。
几人小心翼翼地将伤者抬到床榻上,唤老管家去取药箱的空档,陆巡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番。
他没有询问狄仁杰伤者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这人是注定要死的,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枚那个名字巨长的奇怪药丸了。
神仙难救啊。
他不问,狄仁杰自然也就不会回答,那么这个男人或许还会好受一点。
末了他说道:“来的时候我们有刻意留意血迹,同时还利用血迹伪造了几个逃跑的路线,应该可以干扰他们一阵。”
狄仁杰道:“这倒是不妨事,即便裴奎福带人来我府上叫嚣,我也不会惧他分毫。”
他接着将目光投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呆子。
他那凌厉的目光变得有了些许温情,他说:“你就是雷彬?”
呆子,既是安乐,也是雷彬。
他看着狄仁杰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清澈眸子,只那一眼,雷彬就觉得可以完全相信这个人了。
那么究竟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述这段诡谲的案件呢?
对了,大概应该从陆巡和雷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吧。
陆巡眼中的雷彬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是他上学的时候,班里那个最老实,最不爱说话,每次放学总是低着头独自走路,回答老师的问题总会脸红的那样的人吧。
至少在那一刻,陆巡可不会认为他就是制造连环命案的凶手。
但雷彬可不像陆巡那么单纯,他选择跟柳氏在红泥暖炉见面的主要原因是,他知道这家店背后有狄仁杰站台。
这倒不是因为红泥暖炉依次为噱头大肆宣传,事实上,无论是黄纯欣还是陆巡,都从未以此为炒作手法来宣传过。
雷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听国子祭酒一次谈天中说起了大慈恩寺的案子,也了解到狄仁杰和陆巡两人的似亲似友的关系。
他希望通过在红泥暖炉吃饭的这个过程,让陆巡将他的情况,以及和柳氏并不和睦、他单方面付出的家庭关系告诉狄仁杰。
这当然是为高钱案做铺垫的。
如陆巡此前预料的一般,高钱是死在柳氏离开高家,前往红泥暖炉的时候。
雷彬其实一直都知道妻子对他不忠的事实,只不过他从一年前开始也就已经无所谓了。
他一开始其实还挺难过的,毕竟他和柳氏成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还是彼此深爱着对方的。
不过后来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有人的的确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而且他其实也早已对柳氏没了感觉。
他放纵高钱和自己妻子乱搞而不加以阻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大度的男人。
无论多么大度的男人,恐怕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
即便他本人对妻子都不忠,可他还是会受不了大男子主义带来的那种优越感遭到践踏的感觉。
雷彬之所以受得了,是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在他大仇得报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暴露自己。
他不能暴露他在练武的事实,也不能暴露他在裴府打工的事实,他更不能在复仇之前就因为杀人罪被捕入狱。
是的,即便他非常想杀死高钱,他也不能这么做。
他不仅不能这么做,他甚至还要装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因为只有这样,柳氏才会一天到晚不在家,他才有机会可以练武,才有机会找各种理由出现在裴府当帮佣。
可对自幼只读圣贤书的雷彬来说,练武和打杂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的身体毫无根基且非常虚弱,光是练一些拳脚功夫就让他痛苦不已;
他也从来没有干过那种当牛做马的活计,在裴府他几乎接触到了一切底层人民的不幸。
情感上,身体上以及精神上的长时间的压抑让他几乎就要崩溃,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想要寻死。
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报仇的那一天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佛教。
他没有钱去寺庙烧香拜佛,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国子监存放的一些佛教的经典读物,他时常会翻阅这些书籍,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如来成佛的那段日子。
他感觉自己也是在渡劫,也是在人世间历经各种苦难,修炼自身的佛。
他开始认识到原来人也可以获得很有尊严,原来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原来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人都是惺惺作态的小人。
他开始变得内敛,变得沉稳,慢慢地开始认真地领悟生活的真谛。
他在刀法上的造诣开始稳步增长,他当起小时工来也不那么卑微了,他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而活,是在为拯救自己而活。
直到那个组织的人判定他有能力复仇了,他终于开始展开自己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