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钱
三月的春城，夜晚的星空很安静，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有点点繁星闪烁。
月光下，小吃街上彩灯整排整排地亮起，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很是热闹。
“老板，再加五只鸡腿，还要一箱啤酒。”
“老板，我们羊肉串好了没，快点啊。”
晚上八九点，特别是学生们晚课放学以后，是最忙碌的时候。
一整条的小吃街上，到处是享受美味的大学生。店铺里、街道中间的桌子上，都是座无虚席。
“小夏，给客人送去。”老关用毛巾擦擦脸，把盘子给夏陌递过去。
老关家的店铺不大，放了烤架和食材，堆满了酒水饮料，就没多余的空间站人了。
夏陌站在外面，帮忙一起烤东西，也方便给客人端盘送菜，然后还要负责收拾狼藉的桌子。
说实话，非常累，几个小时干下来，手脚酸痛就不必说了，最难受的是经常就是要趴着睡，不然腰就像断了一样，疼痛难忍。
“您好，你们的烤鱼好了。”夏陌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给客人上菜。
“谢谢！”美丽的女孩起身让开，方便夏陌放下盘子。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黑色的长发挽在脑后，插着一枚精致的木簪子。脸上不施粉黛，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就像春日的晚霞。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长裙，就像戴望舒诗里那个雨中撑着油纸伞的女孩，从书里面活了过来。
气质优雅。美丽而梦幻。
夏陌只匆匆一瞥，便害羞地低下了头。
“没有没有，应该的。”
“阿溪，你把人家都看害羞了。
哈哈”
“讨厌死了，瞎说什么呢？”
夏陌的脸，如同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红得发热。
幸好没人看到。
他听不得这些，落荒而逃。
老实说，夏陌挺喜欢在这儿工作的。服务对象大部分都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很有礼貌。而且，女生特别多，赏心悦目。
书上有一个成语，叫秀色可餐，原是形容女子貌美，夏陌觉得也可以用来形容他此时得心情——一个人的美貌，是可以当饭吃的。
夏陌有种想吃了她们的冲动。
不，也不是她们。
夏陌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第一次有“见色起意”的感觉。
我翻遍词集，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你给我的感觉最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我喜欢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因为，与你的相遇，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幸运。
……
“小夏，再捞点洋芋上来。”
情话还没想完，就不得不戛然而止。夏陌忍住骂老关一顿的冲动，慢慢走近油烟，把那片刻的悸动遗忘。
有的人在享受生活，但大部分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是过生活罢了。
有钱的人享受生活，没钱的人忙着生存。
显然，两个人的生活不一样。
夏陌还是一个要打工还债的穷小子。
夏陌其实很残忍，在和前女友分手以后，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阶级的差距，所以连梦也不允许自己做。
“欸，老板，洋芋片还是准备不够啊，都卖完了。”
生意真挺不错的，三大桶切好的洋芋此刻已经见了底。
“是啊，早知道就听你的，多切两桶了。今天晚上点炸洋芋，还有烤洋芋片的太多了。”老关对今晚的生意格外满意，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不过也没事，现在是高峰，我觉得这个量差不多了。估摸着一会儿学生该都回去了，也卖不了什么了。你干一会儿也回去吧，早点休息。”
“明天放假，他们不上课的。”夏陌说完，又把几个猪腰子给另一桌客人送去。
待夏陌回来，老关好奇的问道：“哦，放什么假？你怎么不早说？”
“运动会，周三到周日。所以，今天晚上他们肯定要庆祝的。”
不管什么年纪，学生最喜欢的就是漫长的无涯学海里偶尔漂起的多多浪花了。
和寒暑假相比，虽然时间不长，但它最宝贵的地方在于短暂的假期里，学生可以喘口气。
哪怕是可以一天不早起，一天没有作业的烦恼，也是难能可贵的。
“他们是你们学校的吧，怎么连放假你不知道？”
“应该是吧。
哈哈，你知道我的，从来不关心那些有的没的。”
看着那些一放假就开开心心，和朋友三五成群一起嬉戏玩闹的学生，夏陌心里五味杂陈的。
他也是学生，可是，却从不曾如此无忧无虑。
月亮很亮，夜色很美。
他看着他们吃着烧烤，放着音乐，赏着月色。
特别是脸上的笑容，那是青春阳光的美好。
夏陌有说不出来的羡慕。
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巷子里的风轻轻吹过，夏陌的刘海下眉上两寸的皱纹清晰可见。
树叶沙沙作响，也讨论不出一个学生何有如此多的烦心事。
“你啊，还是多上上网，不然会错过很多重要信息的。”老关语重心长地道。
“明白，放心吧。要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他们会告诉我的。”
夏陌的思绪回到现实，放下帽子，擦擦额头汗水，换了一个口罩，又继续埋头干活。
“老板，麻烦给我们打包。”
“好嘞，来了来了。”
“来，您拿好。这是烤鱼，这是土豆片，这是……”
是刚才那桌客人，只是现在只剩下两个女孩了。夏陌把几人剩下的东西分门别类打包好，递给那个笑容很甜美的女生。
“你好，我们一会儿还要买东西，可以找你换一百的零钱吗？。” 女孩接过塑料袋，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问道。
“啊？”
夏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女孩和他一般高，五官清秀而美丽。
一颦一笑，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夏陌摘下手套，欣然说道：”可以啊，都给你二十的吧，方便。”
女孩脸上浮现了两朵红云，“哦，好的，谢谢了。”
女孩拉着闺蜜离开了。
“不用谢，可以加个好友吗？“夏陌心底默默地道。
空气中，好像有淡淡的花香，混在油烟中，慢慢消失不见。
他痴痴地看着，月光下，人影渐渐远去。
夜色寂寥，忧伤在不知不觉中流淌。
……
“小夏，你歇着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夜深了，街上只剩下孤寂。
“也没多少了，您别粘手了，我来就行。”夏陌继续收着餐具，擦着桌子。
老关也没假客气，坐在椅子上，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一份不知道哪找来的旧报纸。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爱好，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就喜欢看报纸。
夏陌知道，这是老板为数不多的爱好了。每每收摊之后，他都要看一看。他说，看的时候，连腰也不觉得痛了。一天的疲劳，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天看的又是啥啊？”
“说的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国家在粤东扫黑除恶，跑了几个，找了两年多才全部落网。有一个还跑到你们老家的大山里，因为持枪拒捕，直接被击毙了。
也是活该，应有的报应。”
夏陌没有回应，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沉默着继续擦桌子。
谁会关心二十几年前的旧事呢，连成为谈资的价值都没有。
老关推了推老花镜，继续看着。
“呼。呼。
终于弄完了。”
夏陌摘下满是污渍的围裙和口罩，帽子一扔，坐在椅子上，吹着凉爽的晚风，享受地看着云层后淡淡的月亮。
明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辛苦你了，你刘阿姨照顾栎栎去了，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这是你今晚的工资，赶快回学校去吧。”
“怎么这么多啊？”夏陌拿着手里的百元大钞，疑惑地摩梭着。
”不是说了你一个人干两份活吗？雇你的时候就说过，每天晚上就干两小时。你今天四点过就来帮忙，一直干到现在，这都是你应得的。“
”帮忙是我自愿的，怎么好意思多拿呢我？“
老关平常对他就非常照顾，老板娘对他也很好，他本来还准备去医院看关栎的，只不过这边忙，就没顾得上。
总之，他不是为了钱才来帮忙的。
……
夏陌为了方便，没有绕路，本着就近原则，从围栏的一个缺口翻了进去。
学校很大，夏陌走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宿舍。
宿舍里没有人，他们去聚会去了，也许还要出去旅游，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今天回得有点晚，还没洗完澡就熄灯了。加大阀门，冲洗完身上的泡沫，利索地穿好衣服，连忙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书桌前。
打开台灯，铺开笔记本，开始誊抄今天的三百个汉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加油ヾ ^_^?”
“你还没回来？怎么还不回消息？”
夏陌看完消息，放下手机，很晚了，就没有回复。
夏陌写得很慢，因为字写得不好看。他尽量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以免老师觉得不合格，他今天已经没有时间再写一篇了。
如果老师打回重写，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师，这是今天的，我写完了。”
把图片发给老师，夏陌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大一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做了一个活动。针对本班的同学，自愿参加。时间是一年，间断一次增加六十天，第二次就出局。
这三百六十五天里，每天手写一篇文章或者其他你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词汇量不得低于三百个。
发给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以后满意就算当天任务完成。
作为奖励，老师出资两万块钱，由最终完成任务的同学平分。
如果最后只剩一个人，奖金减半。
如果一个都没有，老师也乐意省钱。
老师的本意是为了锻炼学生的恒心和毅力，也想让大家知道，坚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长期自律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初期的时候大概有二十多个人报名参加，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人出局。
或是因为遗忘，或是字迹不符，还有的是因为老师抽查笔记本的时候上面多了很多篇幅。
但更多的是自己找老师说要放弃。
好像最终只剩下了两个人。
另一个是个女生，就是刚刚发消息提醒夏陌的人，那真是个狠人。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把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抄写发给班主任。
365天，没有一天间断，没有晚过一分钟。
真的是优秀！
不过想着自己马上可以得到一万块钱的奖励，就兴奋激动地睡不着觉。
现在自己卡里有三千多，再加上班主任那一万块。
欠的钱一共是四万一千八，陆陆续续的还了三万，还剩一万多。
先还张凯鹏的两千块，王毅的六千。
剩下的钱给前女友打过去，就无债一身轻了。
自己还能剩余点生活费！
“哈哈???!(??????)??”
如释重负的夏陌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笑，和枕巾分享着喜悦的泪水。
“再加两天吧，因为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
夏陌看着班主任发来的信息，眼角的泪水顿时变得悲伤了起来。
“好的(????????)??????
老师，我会继续坚持的。”
“嗯。
古今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老师和你共勉。
继续加油！”
“明白，谢谢老师。”
唉，还钱之路，道阻且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