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缇萦（33）
“哀家劝你就此收手，免得事情闹大了无可转圜......”
田昐愣了半晌，才艰涩着语气服软，只是垂眸时眼底浓郁的吓人的阴狠却没有显露人前。
王娡以为他听进了解释和劝告，摆摆手让他出宫去冷静冷静。
偌大的长乐宫只剩下一人时，王娡却觉得有些冷清。
遗诏的确在她手里。
内容不是田昐说的那般，甚至没有丝毫提及田昐，也不曾提及她，甚至连即位的新君也不曾提过，满满当当的诏书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先帝临死前还记挂着椒房殿那位。
要与她同葬，要善待她的族人，为她身后的薄家留了许多的后手，那样的优待足以扶植起一个家族，甚至会是另一个“窦家”，可先帝却给的慷慨又大方......
嫉妒，羡慕，忌惮，感慨...
王娡出于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明的思绪，把那本该交由藏书室的遗诏收了起来，只是那密密麻麻透过文字也能流露的情谊到底让人不自在，所以不曾藏在这长乐宫。
宫里盛传椒房殿那位是殉情而死，可真正殉情的却另有其人，那承载着情谊和权力的诏书，能给她凭空树立一个可怕的敌人，王娡做不到那般大方地让它轻易现世，可也下不定决心毁掉...
所以王娡把它就藏在椒房殿里。
也无数次想把它毁掉，即便到时窦婴拿出了另一份，也只当伪造的便是，可一拖便是十几年。
王娡总会想起椒房殿里难得的安宁，所以即便此刻也没能下定决心。
看着那幽静的方向，王娡注视许久，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只希望田昐能够听劝......
............
长乐宫一番还算是推心置腹的交谈之后，后宫难得安宁了一日，王娡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未等放下心，却又被打入了焦虑的深渊。
田昐根本没有如她所料听劝，只是假意迷惑她，私底下还在派人查探之外，甚至敏锐又大胆地派人预备潜入椒房殿。
只是王娡有所防范，那人未能得逞便被压倒了面前，王娡愤怒和失望涌在心头，转化成了难以承受的疲惫。
不能悬崖勒马，便只能摔得粉身碎骨，这就是田昐如今的状态。
王娡焦头烂额，不待处置面前偷偷潜入的宫人，就听见宫女急急忙忙来报，说是丞相派人围了椒房殿，正欲强行闯入。
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娡急急忙忙赶来，从未见过这般混乱和嚣张的局面，眼看着有人冲撞宫门，王娡急忙喝止：“哀家看谁敢——”
卫子夫早就赶来，拦不住田昐只能干着急，见太后到来连忙迎上去扶住，“太后娘娘，丞相大人说是宫里进了贼人要搜查，可陛下有令...”
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擅闯椒房殿，违令者杀。
搜什么贼人，分明是要找那劳什子遗诏。
王娡自然明白，忍无可忍，“丞相这是做什么？堂而皇之在皇宫里舞刀弄枪，目无王法，你是要造反吗？”
饶是卫子夫也微微停顿，未曾想到太后会有这般大的火气。
因为丞相越权嚣张，还是因为身后的宫殿？
田昐只可惜在她赶来前未能破开这宫门，自然不可能会后悔和后退，冷声警告，“微臣只是捉贼而已，太后娘娘还是让开点，莫要伤到了您...”
说着就要让手底下人动作。
王娡气得牙痒痒。
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椒房殿不得擅闯，尔等有几条命违抗皇令？”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对卫子夫的讨厌，在她的搀扶下走到了椒房殿门前，怒目而视，“今日谁敢动，除非从哀家身上踏过去...”
无声又剑拔弩张的对峙。
卫子夫为他们之间无形的火药味感到不安和迷茫，不敢出言，只能沉默搀扶着王娡，感受到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手腕。
太后在紧张。
究竟为何田昐与太后之间闹到了如今的局面，卫子夫自诩有几分眼力，也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了......
田昐被死到临头的恐慌冲昏了头，见王娡铁了心要护着这空荡荡的宫殿，更笃定那遗诏就在里面。
事到如今，他不会放过。
“来人——”
在王娡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田昐狠下了心，“把太后娘娘扶下去...”
显然不是真的搀扶。
田昐手底下的人随了主子，一向嚣张惯了，所以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听命行事，朝着卫子夫和王娡靠近。
王娡只觉得颜面尽失，错愕和滔天的怒火在心头翻涌，甚至有些梗塞的呼吸不畅，卫子夫察觉到异常，把人扶得更紧，“谁敢过来？！”
田昐连太后都不留情面，自然不会给卫子夫好脸色，只指挥着手下人预备把两人强行拖开，正欲不管不顾往里擅闯时，身后一声接一声的疾呼。
响彻天边。
“陛下回来了——”
“参见陛下——”
震天的跪迎声自宫门口往此处潮水般涌来，几乎把人淹没窒息，田昐后知后觉呼吸停止，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娡也险些未能缓过来，难以置信，以至于难以控制真实的内心，“皇帝怎么会回来？”
刘彻恰好，听见了这一句，眼睛里面的光亮肉眼可见地消失，变得漆黑一片。
王娡还回不过神来，皇帝怎么回来了？
几日前的书信分明还不曾说明归期。
彻儿回来了，那田昐怎么办，彻儿能放过他舅舅吗？
早在赶到的第一时间，嚣张无度的田昐及其手底下人，都被卫青和段宏带来的随行亲卫扣押住，甚至堵上了嘴，只听见狼狈的唔唔声，场面由混乱转为死寂，不过几瞬的时间。
王娡意识到说了什么，想找补两句，“彻儿...”
难得亲昵地唤一声儿子的乳名，却未能消散他眼中的冰冷和坚硬。
刘彻不再看她，只开口吩咐，“把人都押下去...”
王娡后知后觉，不安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