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异,必动
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抬头看向他，只见陆定西紧绷着嘴唇连忙别过头去不敢与我对视，果然，谁心动谁心虚。
我向他身后瞟去，士兵很有眼色的向旁边撤了一步，给他留出了空位，我随即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陆将军，你身后的士兵给你让位置了。”
陆定西立即缓过神来，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向后撤一步，将我放开，不过，在我转过身后，他还是不放心，伸出手指勾住了我的甲胄。
我看了看山下渐渐倒下的敌人，又看了看逐渐亮起的天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进攻了。
“让对面先下去吧。”我命令道。
随着又是几声鸟叫，左边山坡上埋伏的士兵蜂拥而下。
一声又一声的痛呼、一场又一场的厮杀，天边将亮时，我方的人马已经全部下山，后面也不再有援军前来，虽然我们赢了，但是他们人数的压制上，我们只能算险胜。
“清点一下还剩多少人。”我对紧随在身后的陆定西吩咐道，他点了点头，得令走向了伤员们。
日出新生，地上每一个人死前的惨状都在冲击着我，我也早已从曾经闻到血腥味儿就要捂紧鼻子，到现在脚下踩着尸体也能面不改色了。
“大...大人...”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女副将寻声走到那声音主人的身前。
他身上已被鲜血浸湿，手上冻得干裂，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紧紧攥在手心。
“大人，这不是我们的人。”女副官踢了踢他掉落在一旁的头盔，提醒道。
“你有何诉求？”我问道，并未向他走近，我怕别突然被他来一刀。
“临州...城西江氏...”他说罢，仿佛睡着了般合上了眼帘，再也没了气息。
“大人，这是临州人啊...”女副将说着就打算俯身捡起他手中的信。
“别碰！”我惊叫出声，她赶忙收手，一脸愕然的看着我。
这一声惊呼吸引了不少士兵的注意，陆定西赶忙踏过尸海向我们这边跑来。
噌——
我腰间宝剑出鞘，走上前轻轻挑开了那个刚刚死去的士兵的手掌，然后又一剑刺穿了他的家书，果然，信封破裂，里面白色的粉末随风飞扬了起来，我和副将赶紧捂住口鼻，闻声赶来的陆定西也皱起了眉头。
“真是不择手段。”他愤愤道。
“完了。”我低呼一声。这区区小兵都知道我是临州人，就连濒死时都想用此术加害我，那这些兵，必定是冲我来的。
副将也意识到不对，她赶忙翻找起了另一个敌方士兵的尸体，她的剑砍断那具尸体的甲胄时，怀中赫然也是一封同样的家书。
“隐蔽！赶紧找地方隐蔽！”几乎是下意识，她脱口而出向两边还幸存的士兵喊道。
在我还没来的及从尸堆上撤下时，远处就传来纷乱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仿若踏在我的心鼓上，看着远处向我奔袭而来的敌人，我嘴角勾起，心下冷笑，这秦王还真是看得起我，几万人马就这么陪我玩。
咻——
一支冷箭划过我的鬓角，强有力的箭风险些把我带倒，陆定西快步上前将我拉走，他把我和其他随行女眷安置在山脚隐蔽处，然后抽出长剑飞身上马。
“你说让我改名字，我想好了，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的墓碑上刻上陆平西。”他背对着我说道，朝阳打在他身上，铠甲亮的刺眼，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不是光的反射，这是他的锋芒。
“别说这种话，你死了我们未必能活。”我回应道，他轻笑一声，一甩马鞭，举起剑向敌人冲去。
近在咫尺的砍杀声让我很难冷静下来，但我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地方赶紧逃。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秦王的兵马会折返回来，但如今看来玉川城应该是守住了。
“大人，前方发现小道，你快走。”一个士兵忽然出现在我身侧，他向前方一处隐秘的山口指着，我思索了片刻狠下心来招呼着身后的女眷跟上。
“啊——”咻一支箭划破长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的侍女就被人一箭贯穿了心脏。
另一条山口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的人扫视一周，看见我的那一刻，他仿佛找到了目标一样直奔我而来，还剩百步距离时，他拉弓搭箭，缓缓瞄准着我的位置，我慌张的向后看去，除了岩壁，什么也没有。
没办法，明明离一品女官的位置只剩一步之遥，可如今我却相隔千里，我认命的抽出宝剑准备做最后一搏，心里祈祷陛下在我死后一定要给我个体面点的官职。
叮——
脱手向我飞来的箭羽被弹开了，可我的宝剑还握在手中并无动作呢。
我看着手中的剑怔愣一瞬，难道我觉醒了意念？下一秒，阳光被一个身影遮挡，他将我一把拉至身后，顺带抢过了我手中的宝剑。
他的手心黏腻，有汗渍有血迹，右手缠着绷带握着宝剑防御着，左手紧紧地攥着我，拽的我生疼。
我看着这身熟悉的铠甲，不可思议的叫喊出声：“苏裘？你为何会这么快赶到？！”
他听见我的疑问侧头向我看来，一脸疑惑道：“不是你写信说‘有异，必动’的吗？我收到飞鸽来信的当晚就动身了。”
“我...我那是...”不等我说完，箭羽纷飞向我们袭来，众人赶紧找地方躲避，霎时间我们这边乱作一团。
不过苏裘带了不少援军，几回合拼杀下来，我方基本控制住了局面，直至午后，这边的局势才终于被我们安定了下来。
原来苏裘从收到信就开始动身了，他会错了我的意，还好我惜字如金少写了个‘若’，不然现在估计已经被射成刺猬了。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若不是我不喜苏裘，也不会有今日这宛若天降的救援。
“苏裘，你可以放手了。”我虚弱道。打这么多天仗受的最重的伤，就是我被苏裘攥的青紫的手。
他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别过头去。
“大人，”陆定西的副将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陆将军负伤了。”
“赶紧送回玉川去医治。”我吩咐道，正打算跟着一起走，却被苏裘拦了下来。
“不必送回玉川了，直接送去渭城吧，那里已经被我们攻下了。”他淡淡道。
“这么快？”我不敢置信，这难不成苏裘是个适合攻不适合守的类型？
“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逃到渭城，你也是心狠，什么都不给留，我们进去的时候，差点就开始烹人了。”他轻笑道，随即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连忙冷了脸色。
我看着他这忽明忽暗的变化，不明所以。不过也是，我对他态度一直不好，他还对我嬉皮笑脸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廉价吧。
“渭城大概有多少敌军？”我问道。
“两万左右？还有雍川前去送粮的队伍。”他答道。
“那雍川县应该不剩几个了。”我思索道。
“你要一举拿下？可大家都...”他欲言又止。
“先派一部分人送伤员回去，余下的就地休整，然后再去雍川。”
“你何故这么急？粮草、军需我们现在都很缺，为何不修整好了再去？”他皱眉，很不认同我的观点。
我解开甲胄，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白纸，轻轻将其展开，把它举到阳光下，白纸上赫然显现出了一份地图。
“这里，”我抬手指向红点，“是公主留在岐山的暗仓，我们可以去那里先修整，之前我原本...”
“你相信我？”他打断了我的话，深深的望着我，曾经他最令人着迷的少年气已经尽数褪去，如今他额前的碎发飘散，下巴上隐隐长出青色的胡茬，配上他几乎是人人赞不绝口的长相，简直像个型男。
但本质还是个恋爱脑，我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您是陛下的座上宾，我不信你我信...”
“我没有。”他再次打断道，语气隐隐有着委屈，“我没有。”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渐小。
“我与陛下之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严肃道，“陛下不杀我，不过是想打探那通敌信件的来源。”
“若是陛下真的想纳了我，他怎会派我来支援你...”他欲言又止，眼中的深情再难掩饰，我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这人真是疯魔了。
“苏裘，我可是曾经下令要杀你啊。”我不可置信，真的有人天生为爱情而生的吗。
“我知道。”他淡淡道，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亮晶晶的，他的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