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路还慢慢

这位老太不是别人，正是田屠户家三妹的婆婆。田三妹的丈夫排行老二，服劳役时意外丢了性命，只得一女。

牛老爷子是村长的亲叔叔，家境殷实，生有三儿四女。不过，孙辈中只有牛金宝一个男丁。

母女俩在牛家的地位十分低下，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劳作，家里的柴火是牛盼弟去拾的，田三妹则要挑水、做饭、洗衣。倘若她们敢向田家诉苦，便会遭到牛老太的拳打脚踢。

逃荒之前，田老大暗自盘算着要跟随牛家村一起行动。但他的二弟田屠户却是个耿直心肠的人，对牛家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

田老大无奈之下，只得假意告知家人，他会亲自把田三妹接回来。

第二天，田屠户等来了牛家村的一行人。田老大劝他，牛家村人多势众，一起行动相对安全，另一方面，也能顺便照看一下田三妹妹娘俩。他生着闷气，但也明白大哥所说的不无道理。

田屠户私下叮嘱儿子要多照看牛盼弟，以防她在途中受到什么伤害。

同时，他暗自庆幸，林老弟等人没留下来等待，否则还不知该如何交代。牛家村的人行事霸道，可不好相与。

沿途上，牛家人见到谁家有娃娃，就会弯腰上前，粗鲁地拎起来，一个个仔细打量，甚至翻开别人的包袱，一通搜寻。其他人势单力薄，面对这侵扰，皆是敢怒不敢言。

牛老太边走边挥舞着手指，恶狠狠地怒骂道：“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家金宝，让我抓到，定将他碎尸万段！”那声音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不仅如此，每当她发现不是自家孙子时，就捏着他们腰间的嫩肉，用力一拧，嘴里还嘟囔着：“怎么抓走的不是你们这群小贱人。”

有个娃娃疼得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牛老太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骂咧咧道：“哭什么哭，丧门星！再哭我打死你！”

他家大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帮忙。几个壮汉凶神恶煞地挡在前面，飞起一脚，将其踹开。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打斗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周围的流民驻足观望，却无人敢上前劝阻，生怕惹祸上身。

林高月一行人早已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对于身后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昨夜，他们停留在西北方向，而牛家村的人则聚集在东南方向，两路人马正好错过。

在大多数人选择留在方城的情况下，只有极少数人一同南下。程夫子思虑再三，决定先向南阳靠近，希望能补给一些干粮。

一路上，程夫子转述了林天佑夜晚所见，大家听后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林家和李家人向林天佑表示着感谢，他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啥也没干，多亏了那两只驴子。”

林高月也惊起了一身冷汗，还好舅母把她打扮成泥人，估计对方看她年纪小又脏，所以没有对她下手。当然，还有大白兔和大黑驴的功劳。

李茹更是吓得腿软，差点倒地不起。幸亏林山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连忙感激地拉着张翠翠的手表示感谢。

李世木两只手紧紧扶着木桶边沿，目光在大黑驴和大白兔之间来回穿梭。他突然眼睛一亮：“就叫它乌云吧！”林高月听后惊奇地说：“小表哥好会取名！”

听见这番夸赞，李世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另一边的林秀嘟起了小嘴，满脸不服气。他立刻举起手来说道：“我觉得大白兔这个名字最好听！”林秀听后，“嘿嘿”地羞涩笑了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林高月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好奇地问道：“程夫子，那裕州的大官们都知道昨晚的事吗？”

程夫子抬头望向远方，低声说道：“知州之上更有南阳府知府和同知，之下亦有同知、判官、知县、县丞等官员。不过，高月你可知城外的粥是何人所施？”

她一愣，随即回答：“是朝廷吗？”

“商贾之流亦不可小觑。有时，他们的地位举足轻重。”

林高月听后，回望着渐行渐远的方城，呢喃道：“知或不知，只作不知。”接着，她又问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好官吗？”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无数王朝更迭，兴衰更替，“官商勾结”始终是困扰执政者的一大难题。

“如狄仁杰、徐有功、包拯、海瑞一般的清官，确实是少之又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一颗石子，投入江河湖泊，甚少有涟漪。倘若是你，可敢孤身相赴？”

“程夫子，我能守住初心。即使入墨池，墨非本我。”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初生牛犊般。

“好，极好。林家出了个好苗子。”程夫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假若他有这般心性，大抵早已考取功名。往日，亲友皆以为他是自暴自弃。殊不知，那种种意外并非偶然，是他挡了别人的道。他不敢争，也不能争，只能妥协。那时的朝廷已然让他失望，曾经的理想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程夫子决定逗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看看她的悟性如何。

林高月装作不懂地回道：“不是二哥教的‘性本善’吗？”

然而，程夫子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道：“高月，如何看？”

“善恶难定，本善之人或行恶事，本恶之人也可做好事。因此，‘行事’比‘本’更为重要。”

“哈哈哈，何为善恶？”程夫子听后哈哈大笑，低吟道，“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民好恶其……”

林高月偷偷翻了个白眼，假装打起了瞌睡。《楚辞·离骚》？她也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论“善恶”，就得说起“主观”和“客观”，它不仅涉及到行为本身，还涉及到结果和动机。

她只是个多活了几十年的一岁宝宝呀，这也太难了。

当天边染上了余晖，林高月一行人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小村落。村外，广袤的麦田随风摇曳，竟给人一种丰饶之年的错觉。

林山财三兄弟决定前去打探一番。他们踏着厚厚的泥土，尚未走到村口，几个小孩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