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没有戚北海这个人?【疑点重重】
许流星醒来时,人已在镇上的医院。
病房里的墙壁一半白,一半绿,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误以为这是地狱。
直到又看到身侧高悬着的一枚透明玻璃瓶,药水一滴紧跟着一滴下落,快得连接成一条线。
许流星感觉手背胀痛,她勉强动了动,身体四处都传来痛感,最明显的是腹部和腿。
这时,房门打开,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站在门口,见她醒了,一前一后径直向她走来。
“你好,许小姐。我是滨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三支队的民警韩锋,为执行任务,现着便衣,你可以对我的身份进行核实。”说着,年轻男女先后从怀里拿出一张工作证,翻开来递到许流星面前。
许流星依次看了一眼。
“我们收到关于你在赵家寨子附近失踪失联的报案,现在要对此做详细问询,你有如实相告的义务,我们有记录包括录音的权力,请你不要紧张。”
根据韩警官的提问,许流星依次将自己为何去赵家寨子,如何进的赵家寨子,在赵家寨子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谈及她如何死里逃生时,许流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只有赵心美一张血糊糊的脸,怒目圆瞪,既是惊,又更疑。
而她身后,戚北海手举镰刀,刀刃上红的血白的浆混在一起,顺着刃,缓慢滑下。
许流星挣开赵心美的束缚,瘫软在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怎么都站不起来。
戚北海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提起来。
许流星闷哼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右腿骨折了,但戚北海似没见到,拽着她往断魂路拖去。
她最后是拖着断腿,一步一步爬过了断魂路。
断魂路口,隔断了生与死。
许流星趴在地上,惊魂未定,任凭腹部的血流进泥里,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了,但仍负责地想:陆拙呢?陆拙怎么办?自己要这样扔下他吗?
她很快清醒过来。
她不能无动于衷。她得去求救!她要去报警!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爬起来,痛苦地往前挪了几步,却听得背后猛然响起爆炸声。
一声,两声,三声……隔着断魂路,听起来就像是过年时的爆竹声,但声音沉闷,也渗人。
天地也跟着动荡起来。
许流星慌张回头,浑身颤抖,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疼,拖着腿不辨方向地疯跑。
没有下雨,但她整个人都湿透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见到了一条水泥路,也终于没了力气,无力地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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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警官做记录的手停在本子上,抬起头,面露疑惑:“戚北海?”
韩锋接着说:“没有戚北海这个人。”
“什么?”许流星怀疑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韩锋。
韩锋很耐心,他再次回答:“没有这个人。”然后安慰道:“许小姐再想一想,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许流星麻木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开口。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似乎默认她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产生了应激创伤综合征,再问下去,恐怕会再次刺激到她。
韩锋温声说:“许小姐,请你放心,你出于自救的伤人行为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自救的伤人行为?
许流星沉默地点了点头。
难道戚北海是她幻想出来的?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就会幻想出一个英雄般的角色,让他横空出世来保护自己,实则那些保护性举动都是自己所为?
但如果海哥是假的,那是谁杀了赵心美?
许流星一阵悚然,她忐忑地开口:“那……那陆拙呢?那个和我一起进入赵家寨子的男人。”
韩锋回答:“他已经被家人接走了。关于他的事,将由国际刑警接手。”
国际刑警?
许流星惊疑的同时,也暗自舒了一口气:“他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女警官扣起笔帽,双手搭在本子上,语重心长道:“许小姐,我建议您先担心自己,您腹部有一处贯穿伤,右腿骨折,脸上这伤口也不知会不会留疤,您说您一大把年纪,怎么能随便听信于人,这么冲动呢?”
一大把年纪?
许流星尴尬一笑,无言以对。
韩锋适时咳了两声,缓解了此时的尴尬,然后认真解答:“许小姐,你不用担心陆先生,虽然他也受了伤,但他的父母有权有势,比起警方,他们更有能力为他提供医疗救护。”
许流星不再说话,她昏睡了几天几夜,此时脑子依然如一团浆糊,等韩锋两人离开后,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但她好几次被噩梦惊醒,梦里赵心美那张血淋淋的脸,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清晰。
她很想问问陆拙后来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戚北海这个人,但他如今回到了陇港,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找他。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至于赵家寨子,在许流星醒来前,就已经被国际警方接手。
她不管问什么,韩锋都以机密为由,缄口不言。
所以,她只知道赵家寨子真的炸了,村长死了,戚牧英及一干村民皆被国际警方控制起来。
许流星在医院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警方派车将她送回了滨海。
细数起来,前后实则不过半月,却恍如隔世。
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漫长得像是过了几辈子,漫长到她都想不起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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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滨海后,许流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自己要去赵家寨子。
画廊的同事们也只当她是去度假了,见她满身是伤的回来,纷纷又惊又疑。
犹豫再三,许流星再次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依然温润而儒雅。
“报警?”
“许经理,你提过辞职,但我没有批准,我说的是如果你确定不在画廊继续工作,要给我再介绍一位新的经理。”
“当然,你没有这个义务,但出于谨慎,期间我给画廊打过电话,你一直不在,作为老板,我有义务确定你的安危,报警是最好的办法。”
“赵家寨子?我并不知情。”
“嗯?所以你已经回到了滨海,那你愿意继续任职吗?”
“好的,没有关系,你不用道谢,祝你前途似锦。”
……
许流星挂掉电话,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她愣了半晌,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随时准备离开,她留在画廊里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包绰绰有余。
背着行李站在画廊门口,许流星有些恍惚。
城市喧嚣,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广场,今天天气不算晴朗,但摆摊画画的老先生仍然坚持摆摊,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知道是为了越来越可观的薪酬,还是越来越平静安稳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她在画廊,已经工作了五年。
老先生送走客人,将画笔轻轻搁在小桌板上,回头看着她,笑眯眯道:“好久不见,流星丫头。”
话罢,他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怎么受伤了?”
许流星咧嘴一笑,她怕老人家的絮叨,于是轻描淡写搪塞过去:“去山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先生没有追问,目光转而落在她身后的背包上。
那个包干净,更干瘪,许流星一直这样,总是如她看上去一般一无所有。
老先生沉默了一刻,迟疑地开口:“你要走了吗?”
许流星点点头。
“要离开滨海吗?”
许流星认真地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决定好要去哪里了?”
“嗯。”许流星看向南边的天空,缓缓说:“去陇港。我有个朋友在那边,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话罢,立刻改口:“其实也不算朋友,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老先生和蔼地笑了笑:“那还回来吗?”
许流星低头不语。
“也好。”老先生叹了口气,“看到你,我就想起我那个逆徒。”说着,又苦笑两声,像是自找说辞般:“不过年轻人,终归要叛逆一次。”
老人家眼神孤寂,透过许流星,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许流星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钝钝地敲打了一下,说不好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睛陷在其中,她想起了拾荒老头。
他们都很老了。
许流星很想伸出双臂,乞求他能抱抱自己。
不过一定会很失礼吧。
她忍了忍内心的冲动,什么也没做。
老先生抿了抿干裂的唇,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缄口,看向了画板前空白的纸。
“我会回来看您的。”许流星作出承诺,生怕老人家不信,她再次保证,“一定会。”
老先生没吭声,又来了一个客人。
她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扶着拐杖站起来,静悄悄地离开了。
老先生执笔的手微微一颤,笔锋歪了一寸。
这幅画又让他毁了。
他换上一张纸,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只看见行将消失在人群中的一个一瘸一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