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状元榜

天平县，依山傍水而建，古往今来从来没有改过名称。

小县城，四面环山，一条天水河，由北向南缓缓流过，如同萦绕在天平大地上的一条白丝带，河边绿树成荫，景色宜人。

据说很久以前天平，并不太平，名字里蕴含着一个古老的传说，至于说是什么样的传说，无人知晓，也无从考证……。

只是祖上流传下一句话，望龙沟里有真龙，山水兴，草木春，劫数至，万物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代又一代人，祖祖辈辈守护着山水草木……。

一切就像一个谜，沉睡了数千年的谜。

直到某年的秋天，平凡的小县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令所有人振奋的大事，所有的一切从此改变，改变的人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日清晨，天水河边苍翠欲滴的小树上挂满了晶莹透亮的露珠，宛如一张张孩子的笑脸。

天刚蒙蒙亮。

天水河对岸的县教育局门口围满了十里八乡前来观看状元榜的人。

宣传栏的大红纸上浓墨重彩的书写着“状元榜”三个大字，字是用毛笔写的，字体公正，粗细均匀，找不出一丝败笔，毋庸置疑，肯定是一个书法大家所为。

众目睽睽，期待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状元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名，第一名啊……。

一个穿着中山服，戴着鸭舌帽，大约三十多岁左右的青年人，看着状元榜，自言自语。

自古以来，皇榜开榜之日，定是阳光明媚之时，今日万里无云，暗合天数，真是吉人天相，定出闻名于世的人才。

一个皱纹满面，头发全白的老者神情凝重的说道。

中年人回头看看老者，根本不认识，出于礼貌点点头说道。

“吉人天象，嗯，说的不错，参加考试的孩子们都盼着吉人天象”。

我们这些家长们，也都忐忑不安的盼着，孩子考个好大学，功成名就啊！

说这话的时候，中年人满脸的自豪，那神气十足的样子，好像觉得做一个大学生的家长十分骄傲。

白发老者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空，掐指算了算，有点疑惑的说道。

年轻人我看你这面相，面带喜气啊！

难不成你家里有喜事？

中年人一头雾水，心里想，这是哪里的话吗？

光杆司令一个，哪还有什么喜事，吃饱饭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可是这话说出去，总是觉得有点掉价，不能实话实说。

想到这里，青年人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板板正正的说道。

唉，我这有什么喜事。

贫头百姓一个，要说是喜事，逢春考大学就是最大的喜事。

老者眯了眯眼睛，一脸慈祥的问道：“逢春，这名字好听，枯木逢春之意，预示着好的结果，是你家的孩子？”。

中年人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涩的神情，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不是，是我的侄子”。

老者神情略带疑惑，侄子？

孩子高考这么大的事情，父母怎么没来？

“嗯，侄子”，中年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

唉，这说来话长啊！

这是我七叔的孙子，虽然是叔叔，但是从小把我当儿子看。

本来是我哥要来的，可是我这一想啊，还是我来。

毕竟我叔一家人对我那么好，我一定要给他们带一个好消息回去。

老者微微一笑说：“你怎么能肯定，你所带去的一定是好消息”。

但愿吧！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我这侄子逢春，凭他那学习的认真劲，就是考不上状元，考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

所以嘛，我这心里还是有一点底。

不是吹牛。

老者看了看，眼前这个憨厚可爱的中年人，神情里有些惆怅，有些失落。

默默的想，还是王七爷命好呀，身边的侄子都这么孝顺。

多么忠心孝顺的孩子。

可惜我洪家……。

老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又是掐指算了算，惊奇的抬头看了看中年人。

略做沉思后，神情有点激动的说道：“年轻人，你说的是七叔，难道是望龙村的王七爷”。

听到白发老者叫出了七爷的名字，中年人有点惊奇。

“嗯，没错，就是望龙村的王七爷，我的亲叔叔”。

白发老者，猛然一惊，脸上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激动的紧紧握着中年人的手，满脸兴奋的说道。

真是王七爷的后人啊！

年轻人你做的不错，也只有德高望重的王七爷，才能教出如此贤孝的子孙。

中年男子更加疑惑了，心里默默的想，这老头子唱的是哪一出啊！

就三国演义也没这么突然的情况。

我一定要问清楚，回去也好在七叔面前炫耀一番，表现自己的社交能力。

老大爷，难道你认识我七叔？中年人脱口而出。

唉，何止是认识……。

我们之间有难解的情缘，一两句话倒是说不清楚。

年轻人，我告诉你，不怕你笑话。

在这个天平县里，我洪老三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之后，但曾经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我这一生，没有佩服过任何人，唯独王七爷，是我望尘莫及，佩服的五体投之人。

说到这里，洪老三的脸上闪现出复杂的表情，是惆怅，是忧郁，是感慨……。

中年男子没法分辨清楚，只是静静的倾听。

回去见到王七爷，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声好。

记住，一定要告诉王七爷，我们有缘还会相见。

说完，洪老三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

中年人点点头，表示同意，洪老三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一想，唉，还不知道这孩子名字，真是老糊涂了。

青年人，你叫什么。

成礼，王成礼，成功的成，礼貌的礼。

老者面带微笑，嗯，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

成礼听不懂这古里古怪的话，不懂什么“人如其名”。

也默不作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我也是替孙子来看成绩的，不知道这孩子考成什么样了。

“唉，平日里学习不认真，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听说今年的分数线还挺高”。

这真要是考不上，孩子可就废了呀。

洪三爷发出了长长的感慨，脸上呈现出忧郁的神情。

成礼转念一想，这老头的孙子肯定是个不争气的家伙，看把老头愁的。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得安慰他几句，平复下老头的心情，防止孙子榜上无名，彻底崩溃。

洪三爷，你也别揪心，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的命天注定，就拿我成礼来说，这一生一事无成，三十出头了，媳妇没娶，孩子没生，光杆司令一个。

不是造化弄人，还能是什么！

你老人家也不要担心，听说平日里学习好的孩子，考试不一定好，学习成绩一般的孩子，潜力发挥的好也会一鸣惊人。

这成绩不出来，谁也没法下定论啊！

老者微微笑了笑：“你说的也是，看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还没娶个媳妇，真是可惜了”。

白白错过了青春年少，大美时光啊！难不成你的要求太高了？没有入眼入心的姑娘眼？

这结婚过日子，重要的还是人品，得找一个稳当，知冷知热的女人。

光是外表花瓶，内心杂草的也过不到白头，没有办法相守一生。

眼光放低点，从身边看，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成礼摇摇头，脸色十分难堪，丝毫没有自信的说道：“几乎不可能了”。

这几年村里村外，十里八乡的能想起来了的姑娘全都托人去提亲了。

可是人家一听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早早的就吓跑了。

不是说姑娘年龄小再等几年，就是说婚姻父母做不了主，最终一句话就是婉拒了。

好一点的，把送去的礼品给退回来了，还有一些人家，人也不送礼也不给，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几年下来花在相亲当中的钱，比自己花的多。

我看呀，我这辈子命硬，命里犯劫。

娶媳妇对我来说很遥远，简直就是遥不可及。

怎么说呢，就像从地面上看天上的白云，总觉得非常好看，只能饱饱眼福，怎么摸也摸不着。

拿文化人的话来说应该就是“镜子里的花，水中的月亮”，中看不中用。

洪老三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人长得一表人才，说话也很有分寸，单从大清早的跑到县上来看侄子的成绩，就知道是一个热心的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真是可惜了。

难道命里真的犯煞？

洪老三盯着成礼的印堂仔细看，眉心气心红润，根本看不出丝毫带煞气的样子。

只是隐隐觉得成礼的眉宇之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寒气。

洪老三大惊，难道……。

不，不，绝对不是。

他毕竟是王七爷的侄子，不可能是这样。

洪三爷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成礼看着有点奇怪。

心里默默想，这老头子又在做什么妖？

我这种大众脸，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真想开口问。

洪三爷开口了，这事要靠缘分，要是缘分没到怎么弄都不行，缘分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

成礼，你也不必着急，洪老三安慰成礼几句。

成礼尴尬的说道：“但愿如此吧，希望缘分早点到，要不然再过几年就老了”。

围观的众人，无聊的听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

实在忍不住，回过头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插嘴。

就是，缘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说不好明天，说不好是明年，谁也不知道啊！

小伙子，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只能慢慢等……。

听了大家的话，成礼心里觉得极不舒服，也十分别扭，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股热浪从心头散发扩散到了全身，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默默的想：“要是七八十了再遇到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唉，我咋就这么多话，把自己的老底都透露给陌生人了”。

成礼呀，成礼，你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怎么老是说错话？。

成礼正在自责之际，只听见，洪老三大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

只见从教育局的门口走出来了一个瘦高个，戴着黑边眼镜的教书先生，手里拿着一大摞红纸，正准备往宣传栏跟前走。

围观的众人，就像发现了花丛的蜜蜂，一下子涌了上来。

把教书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空气也一下子变得浑浊起来，大家抬着头，踮着脚尖，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仔细观看，原本紧张的心更加紧张了，心里突突直跳。

后面的人迫不及待的尖叫：“快贴出榜，抓紧点呀……”。

喊叫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拿榜的人，似乎没听到大家的喊叫声。

转过身向着人群笑了笑，高兴的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大家想不想听？

围观的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想听，想听”。

戴黑边眼镜的教书先生，脸色平静，揪着脖子高声喊道。

全国状元。

“中山大学”。

教书先生的语气里，带着兴奋，似乎用全身的力气喊了这两句话。

众人一阵惊奇，全国状元，中山大学。

我们等的是状元榜，我们县里的，这些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啊！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人群一阵窜动，嘈杂声此起彼伏……。

只有成礼和洪三爷默不作声的听着。

心里各自为自家的孩子默默祈福。

教书先生，听到了台下的窃窃私语。

皱了皱眉头，用手扶了一下眼镜，容光焕发的说道。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

听到有消息，台下众人又是一片寂静。

此时无声胜有声，众人静待下文。

全国的状元，也是我们县的状元。

这么说吧，我们县的状元，就是全国的第一名，全国的状元。

教书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台下口哨声四起，掌声如雷鸣般响了起来，经久不息。

围观的众人激动的手舞足蹈，彼此拍打着，欢呼着，完全就像一场卡拉0K晚会。

全国第一名。

这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这么容易出息。

欢呼之余，人群里又发出了质问的声音。

此时，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个人是自己家的孩子。

眼巴巴的等待着状元榜。

只有洪三爷，似乎并不高兴，因为他敢肯定，这孩子绝对不是他的孙子洪天成。

成礼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高兴的狂跳着，双手举过头顶，使劲的拍掌，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状元榜终于贴出来。

黑色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家长们蜂拥而上，围在状元榜前，仔细的寻找着自家孩子的名字。

榜上有名的，眉开眼笑，激动的哼着歌儿离开了，满脸开花。

榜上无名的悄无声息，低头走出了现场，满心失望。

排在后面的成礼，焦急的大声喊道：“大伙儿让一让，让我也看看”。

状元榜围的水泄不通，前面的人纹丝不动。

急得成礼大声喊叫：“大哥大姐，大叔大妈们让一让……”。

围观的众人，依然纹丝不动，你出去他补上，根本挤不进去。

成礼无奈的摇了摇头，踮着脚，伸着脖子，抬头往前看。

可是距离太远了，密密麻麻的黑子，根本看不清楚。

就在这时，从队伍里挤出来的几个人几个人惊奇的说道：

“王福春”。

今年的状元是王福春。

这孩子太厉害了，满分啊。

这成绩是咋考的？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难道是神童啊？

王福春，满分……，成礼听着这一连串的字眼。

一下子懵了，这……，这不就是侄子吗？

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急忙拉着，出来的几个人，仔细的问道。

兄弟，你们说状元是谁？

这几个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说道。

“王福春”呀？

怎么啦，难道你认识不成。

成礼也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的点了点头。

转身大声喊道，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状元是我侄子。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看着成礼，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眼睛里全是羡慕和惊叹！

挤到最前面的成礼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状元榜上的第一行写着，

王福春三个大字。

考试的分数一栏里写着满分两个字。

再往后一看，第三栏里写着：“全国第一名”。

成礼看得惊呆了，激动的眼泪是谁打湿了眼眶，半天才回过神来，撒丫子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喊，状元在我家，状元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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