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祭

帝国腹地 西漠 起源历349年 二月上旬

漆黑如墨的夜晚，洛丹伦小村如往常一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工人们各自从炼金工坊回到自己家中，袅袅升起的炊烟，让这个位于小湖旁的村落显得异常的宁静和安详。

如洛丹伦这样仅仅只有十几户人口的村庄，在人烟本来就稀少的西漠并不多，它们一般都是依水而建，整个村庄的行政力量只有一个村长和用自家改造而成的神殿驻地。

驻地的主人是一位年满六十的老者巴特·贝奇，作为从动乱中活下来的老兵，厌烦了无休止的战争，也厌恶永远萦绕在自己鼻端的恶心血腥味，从帝国成立的那一天，老巴特选择皈依神殿，在辛苦奋斗了十多年后，他选择从大城市中回来，回到他的家乡——洛丹伦，一个小小的，只有十几户人口的小村庄，以一个神职者的身份，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每日重复而枯燥的生活并没有消减老人的警惕性，他穿着神圣的教服，提着一盏小小的防风油灯，在不大的村庄巡视着，路上的行人看到老者，都是一脸尊敬的躬身一礼，而老者也仅仅只是冷着脸点点头作为回应，唯有当他只有三岁的小孙女，在村里其他小伙伴陪伴下，跌跌撞撞朝着他扑来，嘴里甜甜的喊着“巴特爷爷！”，老巴特才会露出慈祥的笑容，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孙女抱起来，一边从不大的口袋中掏出几颗糖果，塞进孙女如花瓣般的粉色樱唇中，然后在小孙女咯咯笑声中，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嘱咐她赶紧回家。

“老巴特！今天别逛了，我看这天气晚点会有大雨，快来我家坐坐……”说话的是一名老矮人，敦实的身材，绑成麻花一样的胡须以及洪亮的嗓音，无不提醒着他是一位纯粹的矮人，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矮人，只有一些类似老巴特这样，家族先辈在这里长大，成年离开，到老重新回到故乡的人类。

老矮人就是洛伦丹的村长，鲍勃·洛丹伦。他不止一次的炫耀自己的姓氏，不断的提醒大家老鲍勃天生就是洛丹伦的村长，关于这一点，每一次酒醒后的老鲍勃都会满脸通红，为自己的酒后失言感到羞愧，然而只要有陌生人来到洛丹伦，嗜酒如命的老鲍勃又会忍不住在陌生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姓氏，收获陌生人惊讶而崇敬的眼神。

这可是老鲍勃为数不多的快乐。

“我可和你说，今天我家臭小子给我邮寄了一瓶朗姆酒，这可是从帝都铁匠公会买来的顶级货色，你要是今天不来，明天可就没有了！”老鲍勃声音洪亮，毫不掩盖自己语气当中的得意和自豪。

“小鲍比邮寄回来的？我说今天怎么有邮差进村，原来是给你送酒！”

“哈哈哈哈哈！我家臭小子虽然在帝都没赚到什么钱，起码还记得给我寄酒回来，哼！哪像你家的浑小子，自从进了什么供奉院，这么些年连人影都看不到！”老鲍勃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嘭的一声将大门关闭，隔着门大喊道：“我不管你了，赶快滚去巡查，然后过来陪我喝酒，否则……我就让我家臭猴子把你的宝贝孙女娶回家！”

“你敢！”老巴特瞬间暴怒，隔着门骂道：“你要是敢让你家小崽子骚扰我家孙女，我打断他的腿！”

“去去去，有本事你去啊！”老鲍勃毫不示弱，在门内叫嚣着。

两个加起来上百岁的老头就这么隔着门互相对骂起来，旁边的邻居实在看不下去，走出门将老巴特拉走，这一场骂战才在老鲍勃得意洋洋的笑声中结束。

老巴特此时依旧没有忘记巡视的重要性，他努力回想先前对骂过程中老鲍勃话语中的漏洞，仔细的将小村庄几处重要的地点巡视完，然后脸带笑意，脚步匆匆的往老鲍勃家里赶去，他已经找到老鲍勃的漏洞，今天晚上老巴特赢定了，想到从帝都邮寄回来的顶级朗姆酒，老巴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已然忘记他先前巡视的某处地点中有挖掘的痕迹。

风越来越急，暴雨也如期而至。

暴雨如同瀑布般从天而降，湖面被砸得坑坑洼洼。小村庄沐浴在狂风暴雨之中，所有人都躲在自己家里，烤着暖炉，吃着行商从外地运来的美食，尽享幸福的生活。

而在小村庄小湖泊不远的地方，五六条黑影正趁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在雨夜中搬运着什么东西，谁也没有发现，小村庄的灯光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而每一个熄灭的房屋面前都能看到几条人影正从屋内搬出什么东西。

他们动作熟练的往屋里投放着什么东西，在听到人体摔倒的声音后，则走进去将里面的人全都搬出来，并且吹灭烛光，浇熄烤炉，这一套动作不知道他们做了多少次，熟练的就好像他们在做一件普通的事情，当他们把人都搬出来之后，即使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他们迅速的将这些人转运到小湖泊旁，然后前往下一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整个村庄仅剩下村长家的房屋还亮着灯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开始撤离，他们谨慎的分散开来，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最后到小湖泊旁集合。即使现在的大雨足够毁灭大部分的脚印，他们依旧谨慎而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踪迹，显然他们以前吃过太多亏，对于隐藏踪迹的行为已经形成本能。

雨，越来越小，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头顶的乌云散去，一轮银盘般的明月挥洒着清冷的月光，照耀着空荡荡的小村庄。

“嗒嗒嗒嗒……”

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死寂般宁静的小村庄。

五条身影出现在村口，望着眼前熟悉的路口，领头的人将宽大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坚毅的脸庞，他大约三十岁上下，身穿帝国供奉院制式长袍，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和他穿着一样的制式长袍的年轻男女，以及两个身体完全笼罩在铠甲当中，根本分不清年龄和性别的人，不过从他们铠甲上铭刻的纹章还是很明显的知道他们来自战神殿的圣殿骑士团！

“终于到家了！多谢你们在休息的时候陪我回家，今天晚上就在我家休息，明天我给大家准备一顿丰盛美食犒劳你们！”领头之人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兴奋，他招呼众人一起进村，其余四人彼此对视一眼，长鞭甩动间，战马嘶鸣着奔跑起来。

穿过村口，顺着小村庄唯一的马路疾驰，看着周围一片漆黑，领头之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猛地拉紧缰绳，战马在一阵唏聿聿的马鸣声中停了下来，随后而至的四人也连忙拉紧缰绳，疑惑的询问：

“马特，出什么事了？”

“不对劲，我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回家，但是我记得我们村晚上从来都不会关灯，无论多晚，客厅的灯永远都亮着，但是现在你们看……”他指了指周围漆黑一片的房屋说道：“……所有人家里客厅的灯光都关了，绝对出事了！”

“不对！”其中身穿制服的女性说道：“你们看，那里不是亮灯了么？”众人循着她手指的位置，看向了村里唯一还亮灯的房间。

“那里是……”马特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后，眼睛一亮，喜道：“前面是村长家，我们过去看看……”说完，长鞭一甩，朝着村长家里赶去，身后几人连忙跟上。

此时老巴特和老鲍勃两人满脸通红的躺在沙发上，温暖的炉火，浓烈的朗姆酒，让他们两陷入了醺醺然的状态。

“咚咚咚……”急促而激烈的敲门声响起，将沉睡的两人惊醒。

“谁啊？大晚上的……”作为屋里的主人，老鲍勃骂骂咧咧的起身，打开房门，一股寒气顺着打开的房门吹了进来，让老鲍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在清醒的同时，他看着门外身材高大，完全将自己大门堵住的身影喊道：

“……你是谁？大晚上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鲍勃叔叔！是我，马特！”看到熟悉的脸孔，马特情绪有些激动。

“马特？”鲍勃显然还没回过神，他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有些熟悉的面孔，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正当他打算回头让老巴特帮忙回忆的时候，他猛地大喊一声：“马特？！就是那个去了供奉院一直没回家的混蛋马特？”

“啊？马，马特回来了？”老巴特嘟哝着转了个身，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

马特神情有些尴尬和自责，当听到自己父亲声音的时候，猛地喊道：“父亲，是我！马特回来了！”

这一声大喊终于将老巴特叫醒，他坐起身，晃了晃有些晕眩的大脑，将目光投向门外，当看到自己的儿子确实活生生的站在门外，老巴特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紧走几步走上前，望着身材高大魁梧的儿子，他有些颤抖的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却又怕自己的行为冒犯了那身整齐的制服，收回手叹气道：“你这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对不起，父亲！”马特情绪激动，想上前拥抱自己的父亲，又担心身后的战友调笑自己，最终只能咬咬牙，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满含愧疚的道歉。

“哎呀！回来就好！”老鲍勃显然也很开心，他不管不顾的拉着马特进屋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哎！早点给家里来封信，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啊！咦……外面都是你的朋友？来来来，一起进来，今天老鲍勃家里可热闹了，哈哈哈哈！”

看到熟悉的家人一如既往的热情，马特显然也轻松许多，他奇怪的问道：“今天怎么村里都没人开灯，外面冷冷清清！”

“没开灯？”老鲍勃疑惑道：“不可能啊，这些多年，我们晚上从不关灯的！喏，我家一直没关啊！”他走出门，望着周围邻居漆黑的房间，皱眉道：“奇怪！真的没开灯！”

“不对劲！”老巴特连忙起身，他在门外环视一周后，走到先前拉架的邻居门前，正打算敲门，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己缓缓的打开了。

一股有些刺鼻的香味扑鼻而来，老巴特一时不察，轻吸一口气，剧烈的昏迷感瞬间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怒哼一声，一字一顿道：

“迷，坛，香！”愤怒的吼叫响彻天际，也将房间里的几人吸引出来。

先前指路的年轻女子手中粉尘洒落，身形一个闪烁就跨越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老巴特的身旁，她神情严肃的轻嗅一口空中残留的气息，回首肯定的说道：

“没错，确实是迷坛香！这里有‘老鼠’！”

在场几人脸色瞬间大变，老鼠在帝国中一般指代邪神信徒，此时这里出现了迷坛香，说明就在不久前，信徒掳走了村庄的村民，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对村长动手。

“不好！”老巴特脸色剧变，他神情慌乱，脚步踉跄的往自己家跑去，嘴里大喊：“爱莎！小爱莎还在家！”

“什么？爱莎不在这里？”马特高大的身躯一晃，显然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连忙骑上战马，朝着家里赶去。

等到众人都来到老巴特家里的时候，就看到马特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老巴特想到自己的孙女，心中一股剧痛传来，忍不住惨叫痛呼，跌倒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老鲍勃扶着巴特，轻声安慰，其余几人则来人马特身旁，说道：

“我们还有机会！这帮老鼠一般都是就地处置祭品，因此在村里附近一定有他们铺设的祭坛，我们现在马上寻找的话，还是有机会将他们救出来！”

“很难……只有在他们血祭过程当中，我们才能察觉到邪神降临的位置，但是一旦血祭开始……祭品基本上没有存活的可能！”

“我，我可能知道在哪里！”老巴特听到众人的分析，终于从自己的脑海中回想起今天巡查过程中发现的不对劲，他强忍着心中的剧痛，跌跌撞撞的起身喊道：“就在小湖泊旁边，哪里有一处废弃的水井，今天我巡视的时候发现那里似乎有挖掘的迹象！”

“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老鲍勃眼看自己的好友脸色煞白，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带领他们前往信徒的祭坛位置。

小村庄并不大，临水而居的村民纷纷都将自己的房屋建在湖泊周围，此时众人跟着老鲍勃，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巴特所言的废弃水井。

几乎就在看见水井周围挖掘痕迹的那一刻，马特等人重重的喘了口气，没有错了，这里的下方就是信徒祭坛的位置。

为了不打草惊蛇，引人耳目，邪神信徒大多都会挑选各类废弃的仓库，水井以及水塔之类的建筑物，作为祭坛铺设的重要地点，而想要在地底挖出一个足够铺设祭坛，摆放祭品，供众多信徒共同跪拜祈祷的祭祀场地，他们需要在地底挖掘足够大的空间。

马特等人经验丰富，这么些年来一直活跃在大陆各地打击邪神信徒，因此对于他们的行为可谓是了如指掌，仅仅只是看一眼挖掘的痕迹就确认了祭坛所在，某些强大的战职者，甚至可以通过外面挖掘的痕迹来判断底下的祭坛规模有多大。

“大家要小心，我们没有情报支持，不清楚底下是什么规模的祭坛！不过按照村里现有村民的人数而言，规模不会很大，但我们依旧需要格外小心！”马特一边分析现有的情报，一边安排工作道：

“依照《特别行动指导手册》我们将按照第三套行动方案便宜行事！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

“很好！大家行动！击杀所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邪神信徒！”

“是！”

五条人影瞬间从原地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姗姗来迟的老巴特望着废弃水井前独自失神的鲍勃，努力平息运动带来的剧烈呼吸声，疑惑的问道：

“找到祭坛了？他们人呢？”

鲍勃望着五人消失的地方，嘴里喃喃道：“老巴特，你儿子……了不得啊，他这些年难道一直都在做这事？”

老巴特闻言也是一脸无言，两个老头静静的站在寒风中，等待着好消息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