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狐假虎威震团总

李壮听于安说过团练，实际上就是各地自己组织一些青壮不定时训练一下。这些团练兵平时在家种地打猎，有事就要保卫乡里，也协助衙门缉防盗贼，有反叛还要协助朝廷军队平叛。一般是按照两三千户组织一个团，但多的也有七八千户甚至万户才组织一个团的，具体多少户设置一团是要根据当地某个区域内的保甲数量来定。一个团设有团总一人，团副多人，团副一般就是一保一个，一保就是一千户。

最近这十来年，各处叛乱频发，各地绿营作战不力，各个地方就加强了团练以求保境安民。但这一加强就把临时部队改成了常设部队，加上朝廷前几年已经撤销了各地的团练大臣，地方团练由各地巡抚或者总督负责了。

这样一来，团总名为公选，实际上是由各地能巴结上巡抚或者总督的地主豪绅把持。团总、副团总为了回馈举荐之人，往往多会假公济私，恶意勒索地方供应钱粮，团丁多为地痞流氓等奸滑之徒组成。这些人抵抗反叛一触即溃，骚扰百姓穷凶极恶。这也是各地为何越来越多扯旗造反、落草为寇的一大原因。

这个所谓乌撒道团练使，实际上就是乌撒道下面一个团总，大糯苏寨只是正好属于他的防区。只是这土人地区本就有自己的土目府土兵，按照朝廷规矩是不需要再单独设置团练的，但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团练使走了什么门路把大糯苏寨等土人寨子纳入了他的管辖范围。

这个团总叫刁大有，已经四十多近五十岁了，长得獐头鼠目一脸猥琐。刁大有出生是毕节县城郊区一户地主人家，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叼一口”，什么好处都要，什么便宜都占，还好色霸道。当地人说连云彩经过他们家，他都要盯出一片雾气来，走路不捡些东西回家就算今天吃了亏，他的长工佃户们甚至都不敢养闺女，可想而知他们家的长工佃户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刁大有还有一个姑父是毕节防守大营的一个把总。

这种家庭长大，刁大有自然就贪财、好色、蛮横。原本他就是在毕节县城纠结一帮地痞流氓欺行霸市，横行无忌的。后来随着反叛四起，地方团练加强，刁大有的姑父巴结上了朝廷的贵州团练大臣，调任贵阳府协助团练大臣办理贵州团练事宜。通过他姑父的门路，后来刁大有就从地痞流氓变成了一个团总。

前几年朝廷撤销了各地的团练大臣，刁大有那个姑父也就退隐了，但不知道到刁大有又找了什么门路，他的团总不仅并没有被撤掉，还把许多土人自治区域纳入了他的辖区范围。他的一群狗腿子看他依然金枪不倒，顿时对他更加巴结，纷纷称他为团练使大人，他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旧时称呼，还自鸣得意。

去年刁大有来到大糯苏寨要人要钱要粮，本就对禄天宝拿朝廷规矩推诿他十分不满。只是后来禄天宝服了软，还设宴款待他算是勉强揭过了。但后来禄天宝找借口又拒绝他纳禄蒙灵为妾，让他又有了找禄天宝麻烦的想法。所以这次过来抽团丁和收钱粮本来是不需要他亲自过来的，他还是来了。

李壮本来和禄天宝商量他和禄蒙灵尽量不出现在刁大有面前的，但现在这样明显是刁大有故意在刁难禄天宝，让他们去就是看禄蒙灵是不是真的嫁人了。

李壮和禄蒙灵随着土目府管家来到土目府，大厅外多了两队全副武装的团丁，乍一看气势很吓人，但李壮一看这些团丁就是样子货。这些人高矮胖瘦不等，一个个脸色蜡黄眼神乱飘，身上军服也是皱巴巴的，佩戴的武器更是叮当乱晃。这些团丁如果解除武装带，放下手中刀枪，就是一群邋里邋遢的二流子。

走进大厅，在长桌尽头，刁大有坐在首位，李壮一看，果然是獐头鼠目。刁大有头戴蓝翎黑宝石顶珠朝冠，身穿阴纹镂花金顶绣海马补服，脑后一条细辫子，发质发黄，看样子他头发不好。只见他一张蜡黄小脸，细短眉毛下一对三角小眼睛，塌鼻子圆鼻头，唇上一撮小胡子，颌下也是短须。看李壮和禄蒙灵进来，就张口讥讽禄天宝：这就是你的女婿？不晓得是十里铺哪家盐场的大东家啊？李壮看他张开薄唇说话，一嘴焦黄发黑的稀疏牙齿看得让人恶心。

李壮看到刁大有和大厅外那群团丁，就知道他们肯定都是一群抽大烟的烟鬼。朝廷多次禁烟，但随着朝廷军队两败于欧罗巴之国，越来越多鸦片进入了大清。上至朝中大臣，下至富户百姓，此时吸食鸦片者不计其数。这其中，军队体系吸食鸦片成风于国于民危害最大。甚至李壮交好的一些盐场东家还建议李壮，如果他要走马帮运盐入云贵，可以准备一些福寿膏来打通关节。他们告诉李壮，有时候，福寿膏比银子更好用。因为此时的云贵，虽然在林文忠公任总督时曾大力禁烟，但不管是稽查官员还是朝廷军队、地方团练里，甚至山匪路霸，包括反叛军队里，吸食鸦片者也大有人在。

于安这位林文忠公生前好友自然知道吸食鸦片的危害。李壮已经被于安多次告诫万勿触碰，所以他对鸦片一向避而远之。李壮也要求李壮友堂名下各产业人员，如果有人抽大烟，立即停发工钱开革。

刁大有虽然在问禄天宝，但禄天宝此时正一脸阴沉。李壮担心他脸上挂不住，直接和刁大有撕破脸。毕竟岳父是土目，久居高位，习惯了别人的恭维。于是赶忙上前答话：“见过刁团总，鄙人李壮，是十里铺李壮友堂东家。”

听到李壮说话，刁大有这才抬眼看了看李壮，说：“哦，不知李东家在十里铺，与大糯苏寨千里迢迢的，如何与土目大人相识？你这李壮友堂盐场一年产盐几何？”

“回刁团总，李壮友堂盐场现在一年产盐约一万五千石。至于结识泰山，是家中老人缘故。家中老人是故林文忠公好友，曾在文忠公总督云贵之时，受邀一同巡视云贵，机缘巧合结识了泰山大人。后来两人给我们定下了亲事。”李壮和禄天宝说过，以后就说是他和李壮长辈十多年前订了娃娃亲。关于盐场产量他少说了一半，关于家中关系他又夸张了几分。这样说的目的自然是告诉刁大有，我有人脉也有钱，别乱打算盘。不过于安与文忠公是好友不假，但巡视云贵是假。

听李壮这么说，刁大有果然神色变得没那么倨傲了。没想这个禄天宝突然冒出来的女婿还有这般家世背景。虽然他不学无术，但毕竟进入官场这么长时间还是有点见识了。年产盐一万五千石，那不是说李壮一年进项十几万两？他那勤巴苦挣的老爹靠着压榨佃户长工和吝啬积累几十年家产也不到万两，这李壮家真他妈有钱！还有李壮家里老人和林则徐是好友，还一同巡视云贵。那林则徐可是朝廷大员，不是他这小小九品武官可比的。虽说林则徐已经去世十来年了，但谁知道人家还有没有其他高官人脉。

仿佛知道刁大有正在心里打官司，李壮又加了一个码：“两年前，贵州团练大臣赴京过成都府，我曾随家中长辈和总督骆秉章大人一起见过刘大人。”

轰，刁大有脑中一震，李壮这小子什么人啊？家中怎么这么多关系？他不知道李壮在诳他，看李壮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不像说谎啊。于安和骆秉章是好友不假，但接见贵州团练大臣子虚乌有。

刁大有被李壮的话镇住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丑脸上连忙堆起笑说道：“生意做这么大，李东家真是年少有为！以后在这片地界上有什么能用到刁某的地方，请李东家千万不要客气，随时吩咐！”

看刁大有前倨后恭的恶心样子，李壮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就和禄天宝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到：“岳父大人，刁团总，我们已经用过午饭了，鄙人盐铺还有事情急需处理，就不能陪你们用午饭了，请你们吃好喝好，我就告辞了。”说完一拱手，不等回答也就转身离开。李壮现在就是要给刁大有这个地头蛇一个有钱有背景的高门大户子弟形象。这种地头蛇欺软怕硬，你刻意交好还可能有反作用，还不如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果然，李壮的诈唬起到了作用，刁大有后来果然没有再为难禄天宝。大糯苏寨成了被团丁骚扰最少的土人寨子，后面越来越多人来这里的圩市，后来不久土目府修的百丈街铺面就全部给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