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李壮香港寻出路

这年代受限于交通，对于许多以制造加工为主的商号、工坊来讲，找到一批长期稳定的分销商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因此，以荣华堂曹老板为首的省城合作商号断采对于李壮友堂来说无疑将是重大损失，只是这个损失暂时还没有体现出来。尽管这次销售大会所准备的商品基本上都卖完了，但那不过是一些商号觉得李壮友堂商品好卖，多买一些准备投机一下。但如果超出投机商号原有覆盖能力的这批商品一旦出现滞销，销路不畅终究会影响到整个供应链的头部制造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壮连续几天都在青云客栈邀请十里铺商界朋友，看以后能不能利用他们的渠道多走一些货。大李老板、胡老板、古老板、周老板、张老板、田老板等好几位李壮交好的商号老板应邀都和李壮进行了交流。这些老板在两湖、云贵有大量商号分号门店。近年来随着食盐市场回归正常，这些分号门店也开始经营更多商品。最近这些年十里铺各个商号经营最多的商品当然是各种牛屎粑酒、火边子系列肉干、十里铺特色酱料这些。可以说因为分销李壮友堂商品，十里铺有一大批老牌盐商商号凭借自己在各地有大量坐商店铺的优势，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

李壮找他们是希望利用他们的商号，把荣华堂等商号原来把控的省城、重庆府以及周边市场重新填补一下。这对于十里铺这批商号和李壮友堂是双赢的事情，接受李壮邀请的老板们都说尽快安排抢占突然空出来的市场，毕竟大家都想有更大的市场挣多的钱。

李壮也相信这些商号的能力，和他们交流完了就没怎么去管了，因为市场的开拓效果需要等到下一次销售大会才能看出了。李壮现在比较忧心的是马帮队。马帮队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管是走云南贵州送货还是在十里铺协助衙门巡逻其实都是麻烦不断。

李壮自己也考虑过是不是停止自行运货，改为找专门的马帮，但那个成本算下来确实太高了，而且麻烦也不一定会减少。李壮也起过解散民团的念头，但那更不可行，那样会失去合法持有大量武器的权力。刺杀费仲良算是解决当前问题的一个手段，但李壮仔细思考后还是觉得没有意义，而且风险太大。

为什么没有意义呢？李壮和费仲良的矛盾朝廷已经知道了，即便刺杀成功，朝廷依然不会消除对李壮的芥蒂。而且如果一旦证实是李壮所为，那李壮就等同于谋反。朝廷对付洋人不行，但对付你一个商人那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李壮现在家大业大，他可不想自己的心血和财富因为一个费仲良化为流水。

没办法，只能这样将就着，遇到麻烦就解决麻烦吧。有时李壮实在太郁闷就找人聊聊，但那些生意伙伴并不适合李壮倾诉，只有马福音好像还比较合适排解苦闷。马福音其实在十里铺过得也很不顺心。这么些年了，真正的教徒没发展几个，精力倒是花费了不少。还好他做武器贩子有一些收获，光李壮这里他就做成了近两万两生意。其他虽然没有证实，但李壮知道十里铺不少老板都找马福音买过武器。相信通过贩卖武器，马福音自己应该赚了不少。

而且马福音现在还有一个兼职，就是十里铺学堂中学的法语、几何、物理、天文科目老师。每个礼拜他会抽一天到学堂授课，而他授课的时候就是初中一年级三个班学生一起上课。马福音上课这天一般上午教授一些法语基础，下午就是几何、物理、天文几科讲解一些重点，回答一些学生提问。

因为平时教授这几科的老师是李双姝、方志远、李小灵、李云鹏他们几个，而他们本身也是没学习这几科多久的，自然在这几科上学识有限，马福音上大课回答学生们疑问相当于是给他们拾遗补阙了。

不要看马福音一个礼拜只上一天课，但他每个月的工钱和李双姝、方志远却是一样的，李壮给他们开的都是五两银子。这个月俸和十里铺分县李县令的俸禄一样。

说起李县令，他也是有点不走运。本来去年因为安置流民和修建富安河十里铺段堡坎和景观步道，他在上官眼里是出了大政绩的。当时就有传言他要高升，但随后十里铺出现旗人受伤事件，他的升迁就没有了下文。不光没有升迁，据说他还被江阳府台和富安县令接连训斥，分县县令职位没丢就算好的了。

现在的十里铺，表面看起来还是依旧繁华，甚至有人觉得更胜往年。但其实在众多商号心中，总觉得现在十里铺给他们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清明后，谷雨前，这一天十里铺传出来一个天大的消息，十里铺一代巨贾，四兄弟堂东家，王家家主王良运去世了。执掌十里铺商界牛耳三十年，身家亿万两银子的王良运在五十多岁就溘然离世，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老百姓当然是有褒有贬，当然更多是事不关己无所谓。但对于十里铺一众商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大多原来经营过盐场的商人对于王良运为何会壮年而逝都有所耳闻，每个人心中当然也自有一番对这件事的看法。由人及己，很多像李壮这样的商号老板难免心中悲凉。

李壮带着王三友和朱小山去了珍珠山吊唁。还没到王家花园大门，大路两边就飘满了经幡，快到大门处，一根六七丈高的楠竹挑着长长的望山钱随风微动。进入王家花园，新颖别致的罗马楼此时也缠青裹素，白绢花朵朵。罗马楼内就是灵堂，道场还没有开始，现在是一群和尚在诵经。七尺三的黑漆棺材看不出什么材质，但高挑的大回能看出是五七棺。

李壮在棺前给王良运鞠躬上香，看到大回上的福字他不禁一时感慨良多。王良运在生达到了这年代商人的顶端，富足自不必说，但他日子真的过得好吗？李壮不由得想到自己，银子自家可以说根本花不完，但自己现在每天不也是忧心忡忡吗？那自己现在每天依然忙忙碌碌又是所为何来？

上完香出来，胡老板、大李老板、古老板、张老板、周老板、田老板等一众李壮商界朋友拉着他去了王家的一个茶室喝茶聊天。众人坐定泡上茶，不禁又是一阵叹息，既有为王良运的，估计更多应该是为自己的。

前两天，李壮在和马福音聊天时其实马福音给他提供过一个思路，或者叫做退路。当时李壮并没有表态，或者是他不多的学识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固执。但今天看到王良运的结局，他不禁又想到了马福音的建议。马福音实际上建议他可以去欧罗巴或者美利坚，实在不愿远离也可以去香港。

李壮自己也认真思考过自己实在无法对抗费仲良时怎么办？但远走外国他还真没有想过。对于远涉重洋去欧罗巴，李壮内心有所抗拒，华夏如今的局面他认为欧罗巴很多国家就是罪魁祸首。再说，听马福音讲了那么多欧罗巴的局势，他认为欧罗巴现在也并不是安稳之地。至于美利坚，他听到过广东的商界朋友说过，华人到那边很受歧视。但去香港好像是个可以接受的方案。英吉利已经经营香港三四十年了，听说现在的香港繁华已经超过了广州，而且那里也是华人居多，想来生活上不会有太大差异，看来是要抽个时间去到那边去了解一下。

回家后，李壮把自己想去香港探查一番的想法告诉了家里人。老爷子七十好几了，不但身体硬朗，思维也并不僵化。他知道李壮现在面临很大的困难，对于李壮想要出去找退路并不反对。于青云和禄蒙灵大事上也从不跟李壮唱反调，自然没有意见。李双姝现在对于哥哥她自己感觉很自责和愧疚，因为哥哥现在面临的困境起因就是她。虽然哥哥没有责怪过她，甚至哥哥在家里也从来不提这件事。因此听到哥哥想要去香港看看能不能做为退路她自然也十分赞同。

家里人都没有意见，李壮自然就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他不准备搞得众人皆知，他把这次出行就当做走了一次马帮。

十里铺到广州一般走三条路，走陆路第一条就是经贵州、广西进入广东，第二条路就是很多早期填四川的福建、广东人走的湖南、江西到广东一线。当然按照李壮现在的身家，完全可以全程走水路到广州甚至香港。

因为是探路，如果事情可为，家人也要走，因此李壮就决定走水路。毕竟走水路是几条路里最轻松的。

因为长期走马帮，李壮要去开到广州的路引很容易，但到香港就需要马福音帮忙了。马福音给李壮写了一份到香港一个法国公司考察的说明，李壮到时进入香港只需要向关卡人员亮出这份说明就可以了。当然，其实李壮不知道，他只需要带好户籍资料正常去都可以。当然，李壮还需要带好户部官票，这个在香港比其他资料好用。

四月初，做好安排的李壮带着王三友和二十个为人机灵、身手不错的马帮队兄弟踏上了前往香港的路程。他们先到富安县城汇合一同出去的文师爷，坐上了从富安县城到重庆府的铁皮船。到了重庆府他们又将换船直达香港，这次李壮包下了一艘轮船招商局的中型客轮。前期预备出发时朱小山早就安排人把从富安县城到重庆府，重庆府到香港的包船预定好了。

李壮没有坐过船走长途，对于靠风帆和人力的铁皮船李壮的感觉就是慢。等他在重庆府上了包下的轮船，他才知道坐铁皮船其实已经很舒服了。

这是一艘排水量一千吨的蒸汽明轮船，据说是从美利坚买来的二手货。李壮等人一开始还很新奇，在轮船上到处看。但不到一天时间，大家就没有了转悠的心思了，尽量都是躲在房间里关好门窗，通过玻璃窗往外看沿途风景。因为外面的噪音实在不小，而且连续不断。另外就是时不时飘落船上的煤灰，特别是在无风的河段，在外面站久了，头上身上到处都是。不过蒸汽明轮船比风帆船速度快了不少，船员告诉李壮他们，一般七八天时间就能到香港。大家闲极无聊，只好在房间里打长牌打发时间。李壮也时不时和王三友、文师爷，再随便找个兄弟一起玩玩。不过李壮告诫大家，小耍玩玩可以，但千万不能赌大了。

八天后，四月初十下午四点左右，轮船驶进维多利亚港，新鲜而又闹心的蒸汽轮船旅程终于结束了。李壮一行人下船后都长吐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随即又被香港遍地的好几层高楼吸引了，王三友说：这么多罗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