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十里铺再闻匪患

富安县和江阳府城城关县交接的地方是一条大山脉，这条山脉叫龙隐山。龙隐山脉东西宽有二十多里，南北长有上百里。龙隐山的得名据说是因为唐代晚期有人看到一条金龙腾云驾雾而来隐入了山中，也有人说是五代时期有帝王兵败退居此山中而得名。总之就是从宋代开始这座山就叫龙隐山了。

龙隐山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原本还有一条富安县通往江阳府的道路横穿龙隐山，但最近二三十年这条路几乎没人走了。一个原因是山路不好走，第二个原因是龙隐山中有强人出没。最近几年那些强人已经演变成了土匪，占山为王了。这些土匪一些是活不下去的人，一些是犯事的人。

现在人们从富安县到江阳府，一般都是沿着龙隐山外围，在王井铺上十里铺到江阳府的大道，绕过龙隐山。十里铺民团之所以没去管龙隐山的土匪，主要是因为龙隐山不是他们的防守责任区域，另外龙隐山的土匪也没威胁到十里铺，没给李壮友堂商号造成过损失。

至于说富安县民团和江阳府防守大营为什么没去剿匪，据文师爷说，那群土匪和他们有瓜葛。而孔县令想要弥补损失的办法就是让富安县民团告知龙隐山那群土匪，让他们这段时间出来做几次抢劫，然后富安县衙门就能乘机向辖区商号、百姓收取剿匪捐。当然收了剿匪捐，富安县巡检、兵房、民团也不会真的去剿匪，顶多就是做做样子。孔县令还说，可以让龙隐山土匪每年都来个一两次影响稍微大一点的抢劫，他还想把这个剿匪捐做成一个长期的生意。

李壮收到文师爷的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回信给文师爷，希望文师爷能够多找些孔县令不法的证据，找个机会动用银子和关系把他搞下去。这样的官员留在富安县，那真是富安县的灾难。

王井铺是富安县下辖的一个镇子，就在老井关和江阳府中间的官道上，距离十里铺、富安县和江阳府都是三四十里的样子。这里是龙隐山脉北部边缘，王井铺相当于也在龙隐山。王井铺几百年前也有盐井，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不过现在这里的卤水早就枯竭了。不过因为它地处十里铺到江阳府城中间，来往商队、人员众多，王井铺比一般的镇子还是要繁华一些，镇子上平常一般都有两千多人。至少这里客栈、酒楼、马店、幺店子就不少，妓院、赌坊也不缺，当然酒坊、粮店、肉店、布庄、盐酱店、南北干货铺子也很多。

因为这里离十里铺、江阳府、富安县都只有三四十里，相对来讲王井铺还是比较安全的，龙隐山的土匪一般也不会在山脉边缘来抢劫。可是这个一向比较安全的镇子在今年八月上旬的一天凌晨，突然就遭到一伙土匪袭击抢劫了。要说起来土匪抢劫王井铺其实很容易，只要他们人多一些，两边官道安排人一堵，南边上龙隐山不用管，北边再让人守一下，他们就能慢慢在镇子里抢劫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不要遇到像十里铺民团这样武器先进的运输队伍。

这一带的商队没有那么多兵强马壮、武器先进的队伍，所以这次抢劫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最终的结果就是王井铺那些商铺、酒楼、客栈、妓院、赌场以及留宿在镇子上的过往商队遭了殃，最后被土匪抢走的银票银元铜钱、粮食、其他物资总共价值超过了两万两，人也被打伤了几十个。不过好在土匪也知道这里交通方便，他们也怕碰上真正的军队，就没有继续做更多的恶事，也没有抢劫普通居民家。

王井铺被抢的事情很快就在江阳府传开了，一时间，来往十里铺和江阳府，富安县和江阳府的陆路商队、行人都害怕起来，不得不取消了行程或者绕远转走水路。这样一来江阳府、富安县、十里铺很多行业都受到了影响。

出了这样的事情，江阳府衙门和防守大营当然是大为光火。这么多年了，在自己辖区，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嚣张的土匪，居然都敢洗劫集镇了，这还得了？必须要剿灭！事情发生在富安县境内，府衙和防守大营要求富安县衙门的兵房和民团必须尽快组织力量去剿灭这帮土匪。

富安县衙门拿到命令，立刻开始着手收取剿匪捐银，就连王井铺那些刚刚遭了匪灾的商铺、酒楼、客栈、妓院、赌场等也没能幸免，又被正大光明的收走了一批钱财。

不过这次富安县衙门也没能从十里铺分县收到捐银。早就从朱小山和十里铺商会李管事那里得到文师爷消息的十里铺商会几家主要成员们纷纷拒绝了县衙的剿匪捐，并且要求分县衙门黄县令不得帮县衙收取其他商号的剿匪捐，他们直接表示十里铺民团可以不用下拨银钱就可以去剿匪。

富安县衙门和富安县民团怎么敢让十里铺民团真的去剿匪。尽管他们不清楚十里铺民团的真正实力，但想来怎么也不会比土匪差吧，万一十里铺民团真的把龙隐山土匪剿灭了，他们的背后勾当不就暴露出来了吗？

十里铺分县黄县令知道富安县衙门和民团拒绝十里铺民团不要饷银参与剿匪后，敏锐的察觉出了这件事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也就没有执行县衙下发的收取剿匪捐的命令。现在十里铺分县不管是城镇规模、人口、税收等等早就远远超过富安县了，在府衙甚至更上面衙门眼中，富安县的份量不一定比得过十里铺分县，有时十里铺分县衙门不执行富安县衙的命令，富安县衙门也拿十里铺分县衙门没什么办法。

尽管十里铺分县没有配合缴纳剿匪捐，但富安县衙还是收取了不少捐银。既然收了银子，那样子还是要做做的，这一年的九月初，富安县巡检司和富安县民团联合组织的剿匪行动正式整军出征。

十里铺同德堂医馆白老大夫有个师弟姓李，叫李明轩，是富安县龙洞铺的人，今年六十四五岁了。龙洞铺就在富安县到王井铺的大路上，也在龙隐山下。龙隐山脉在龙洞铺附近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大山洞，龙洞铺因此得名。这里山上有很多草药，周边很多人都会到山上去采药，只不过因为山里有土匪，采药的人一般也只会在山脉边缘转转。

李明轩和白老大夫年轻时同在一个师傅门下学医学文，两人相当于从小一起长大，兴趣相投，关系极好，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因为李明轩经义学得好，人也聪明，后来就在科举中考中了举人，一路当到了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个经历。前几年致仕后，李明轩就回到了老家龙洞铺，重新当起了大夫。李明轩很低调，致仕回家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周边邻居很多人只知道他做过官，但现在既然做起了大夫，大家也只当他是一个大夫。

李明轩虽然做官没做到什么高位，但他的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做到了府台，只不过是在外省为官。他其他的儿子也各有官位，女儿所嫁之人也都是官宦之家。李明轩不喜欢张扬，回到老家后就是和老妻，家里的几个长工管理着老家的田产，顺便在自己老家房子里开起了医馆。

因为龙洞铺后面的龙隐山上药材多，李明轩医馆里很多药材都是他带着长工进山去采的。这一天，想着家里的有些药材不多了，李明轩又带着两个长工进了山。

现在正是龙隐山采药的好时节，有些药材现在刚好种子成熟了，再不采，过段时间进入冬季就会枯萎腐烂了。李明轩主仆三人进入龙隐山没多久就采了不少，川芎、川贝母、黄连、金钱草、天麻、麦冬、何首乌等等，三个人挖了三大背篓。进山采药，又是爬山，又是挖土，李明轩主仆三人此时已经全身尘土、汗流浃背的。李明轩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趟也是够劳累的，一看药材采得差不多了，他就吩咐两个长工收工回家。

正当三人背着背篓返程之时，山里突然出现了一批巡检兵丁和民团团丁。这些兵丁一看三人的样子，就认为他们就是普通的采药人，二话不说，上前就把李明轩主仆三人乱刀砍死了。他们的背篓也随意的扔进了山谷中。

富安县衙门组织的这场剿匪行动成果是巨大的，他们共打死了近百个土匪。富安县孔县令为了彰显功绩，也为了给缴纳了剿匪捐的百姓商人一个交代，就在富安县的菜市口搭了个台子，立上一些木桩，把打死的土匪挂上去。他要把土匪尸体暴尸三天。

老爷和两个长工进山采药一天一夜未归，家里的人自然着急了。第二天一早，李老夫人就组织家里的长工和周围的一些邻居进山寻找，找到中午，一众人才在龙洞山上发现了血迹，接着又在龙洞山后面的山谷里找到了李明轩三人的背篓。后来有人说昨天山里有官兵剿匪，李夫人一听当即就慌了，立马就安排人去富安县打听情况，结果去打听的人在富安县城菜市口的木桩上发现了李明轩三人的尸体。李夫人听到回报，马上就晕死了过去。

事情闹大了，江阳府陆续收到了好几十份状告富安县兵丁草菅人命的状子。如果光是普通百姓的状子，江阳府衙出于官官相护，还可以不予理睬压下去，可是其中还有官宦人家的状子，江阳府衙就无法坐视不理了。

结果江阳府衙和防守大营派兵进入富安县，一对质，富安县衙所展示的所谓土匪尸首，没有一个是土匪。这些被杀死的人大部分都是趁着时节上山采药的，也有一些是在山脚村子间走村串户卖点小东西的担担客。

府衙刑房的人在调查的时候，江阳府衙还收到有人隐秘提交的状纸，状纸中有富安县令、兵房典史、民团团总联合土匪作局，然后收取富安县商人、百姓剿匪捐，再假装剿匪，实际杀良冒功的事情。这份状纸中还告知江阳府衙，总督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同样收到了这样的状纸。

面对这样的情况，江阳府衙不得不加快了这次富安县这件泼天大案的侦破速度。如果在总督衙门、布政使司衙门过问前，江阳府衙不把这件案子处理好，江阳府那些官员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如果在总督衙门、布政使司衙门过问前他们处理好了，他们的责任应该就会小很多。

可是这件案子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府衙刑房的人查来查去，结果涉及的人员越来越多。这件案子不光是富安县衙大量官吏被牵扯，府衙、防守大营、省府甚至京城都有大量官员涉及其中。江阳府知府一看事情不对，只能把案件如实向总督衙门、布政使司衙门做了汇报，具体怎么处置，就让上官门去头痛吧。

总督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最终做出了就事论事的决定，只追究到王井铺抢劫案和剿匪杀良冒功案涉及的富安县官吏。

文师爷虽然被孔县令误认为是自己人，但文师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实际参与到具体案件中。每当孔县令一帮人真正做决策的时候，他都巧妙地避开了，因此，文师爷在这场富安县衙们的官场巨震中并没有被波及。但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文师爷的衙门师爷也不要想再当下去了。

不过文师爷毫不在意，他年纪也大了，在写下那些上告的状子的时候他就决定离开官场了。但文师爷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脾气，李壮邀请他搬家到香港他拒绝了，理由还是离开了富安县，生活不习惯，出去游玩一下可以，但长期生活还是算了吧。对于文师爷，李壮也没有强求，他知道文师爷即便没有他给的每年的分红，日子也不会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