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神明的玩笑

“你疯了？”许仪的哥哥伸手慌乱的擦拭着妹妹额头上伸出来的血线，难以置信的看向沈不归。

“我如果杀死了07，估计下一秒就会成为地上的一员吧。”沈不归抽回斧头，十二张白符从袖口飞出，环绕在他的周围，他的外形无可挑剔，在悠悠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轮廓格外立体，银色的斧头在身侧闪着寒光，表情肃杀。

凌翊讶然的挑眉，身后碧绿色的光芒给他的周身镀了一层圣洁的光，薄唇轻启，粗砺的嗓音与他精致的五官形成了割裂，“我不会那么做。”

沈不归不再言语，长发披散，银色的辉光在发尾亮起，捏紧斧头，他如同一只利剑，势不可挡的朝着凌翊挥出一击。

凌翊身如鬼魅，侧身躲过，眨眼之间两个人开始交手，冷兵器碰撞带起一些激烈的火花，他们之间的战斗无人能插手。

张音濯收回了视线，07已经有了些力气，尽管还是站不起来，但也惶恐无措的爬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前两天还被他关在厕所里凌辱的少年人，此刻居然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了，他自己也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偷偷的攥住了张音濯的裤腿，祈祷他顾全大局，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有病吧？”许仪气急败坏的将脸上的血痕捂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恨的瞪着张音濯，“现在你在这里是一样的，快杀了他，遵守一下契约精神好吗，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莫名其妙？”

“......”张音濯没有回话，他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裤脚上的那双手，07的手看上去就像他本人一样，娘里娘气，纤细，白皙，并不像一个男人的手。

缓缓的蹲下身子，张音濯迎着他瑟缩祈求的神色，一根根的掰开了他的手指。

“喂！”许仪气恼他的忽视，秀眉蹙起。

他没对07做什么，只是将那只秀气过分的左手攥在手中，力道用的很大，07的面部表情微微抽搐了几下，却不敢反抗。

看着手上浅白色的咬痕伤疤，记忆回溯到了上后山之前，他随手拿起的那张语文卷子上，张音濯的脑海中一直觉得怪异的那条线骤然浮出水面。

他的祖父是书法大家，从小自己临摹过很多字帖，也算耳濡目染，很多字迹，看过一眼就能记住。

被忽视的细节悄然串联，一直存在在脑海中的疑问被解开，但随之而来的没有恍然大悟的喜悦，而是让人脊背发寒的悲凉感，他就这么攥着07的手腕，低声的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你，怪不得找不到，真是讽刺......”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听上去有些癫狂，沈不归注意到了他这里的动静，稍稍分了些心。

紫色的暗芒闪动，他的手臂一痛，下一刻，银色斧头被长剑挑飞，凌翊将剑尖抵在他的喉结处，宣判这场博弈的胜负。

但是他没想杀死沈不归，在他的眼前挽了个剑花，绅士的颔首，收回了剑。

“你......”，07被他诡异的样子有些吓到，试探性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有抽动。

“真是可悲啊。”好半晌，他似乎是笑够了，在场所有有意识的人，全部都在看着他，除却凌翊之外，其他人的视线都有些诧异和茫然，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武器被挑飞，沈不归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没在管插在地上的斧头，他惊疑不定的朝着张音濯走去。

“07。”他缓缓松开了攥着的手腕，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07的被他跳跃的思维搞得发懵，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几步回答，“我，我记得啊。”

“不。”张音濯忽然抬头朝他悲怆一笑，“那不是你的名字，唐宋玉，你真的还能分得清自己是谁吗？”

这三个字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许仪倒抽一口凉气，目光惊骇的朝着地上瘫软的少年看去，嘴唇颤抖。

沈不归也停住了脚步，狭长的丹凤眸刹那瞪大。

“你......”主人公茫然坐在地上，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眸色悲凉的少年，他的心跳从刚刚听到那三个字时就如鼓点般敲响，不适感从骨缝中渗出，麻木了全身。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张音濯眼底的悲悯好像烫到了他，慌乱的低下头，他的心跳因为那三个字而变得有些快。

“你在说什么疯话？”许仪靠在她哥哥的怀中，声音发抖，她一遍遍的打量着地上狼狈又懦弱的07，将他跟记忆中那个高洁又骄傲的女孩对比，两人没有任何一点相像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本人都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如何告知你们这一切荒唐闹剧的真相。”张音濯撑着膝盖，慢慢的站直了身体，他看向一旁的沈不归，伸出手。

沈不归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脑海电光石火般串联起了一些东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从系统空间中拿出那本棕褐色外皮的笔记本，递到了张音濯的手中。

“这是什么......”07的视线在看到那个笔记本的时候就没再移开过。

张音濯把笔记本翻到了唐宋玉写的最后一页，他微微弯下腰，眸色幽深，定定的看着地上面色惨白的少年，他在想到这一切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真相。

“这个笔记本是唐宋玉的笔记本，也可以说是你的。”他将手中翻开的那一页放在了少年的手中，神色哀凉，“我不知道你在那一天做了什么，但是我想，再怎么样，你应该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字吧。”

07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熟悉的笔记本，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大脑在叫嚣着让他逃离，但眼睛却下意识的放在了那一页上。

字体潦草中带着些仓促，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清秀的痕迹。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07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瞳孔都在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脑子觉得有些眩晕，他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天旋地转。

“开玩笑的吧。”他勉强的抖着手拿起地上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实在过于扎眼，写字的小习惯是很难被改变的，他在那一张纸上面看到了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写字风格。

这是没有人能模仿的，独属于他的字迹，但他对于这张日记上所写的东西却一片空白，他的脑海里面没有写这些东西的记忆。

凌翊慢条斯理的从地上拿起了沈不归的斧头，在手中掂了掂，他神色自然的将斧头递到张音濯身前。

他对于这一场闹剧没什么兴趣，算了算时间，张音濯和沈不归的药效快要到点了，可惜他们不愿意按照他的剧本走，不过结果是一样的，他不建议多留一点时间给他们解迷。

迎着张音濯困惑的眼神，他轻声提醒，“把他的血滴在笔记本上。”

少年看上去随性，其实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浓重的目的性，但是张音濯并没有犹豫太久，毕竟凌翊想要杀死他们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还不如听他的，看看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接过了斧头，07还没有缓过来，他的手指被抓起划破，刺痛感让他的眼皮抖了抖，血液在泛黄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坐在地上长相阴柔的少年忽然身子一僵，他痛苦的捂住了头，从未有过的记忆爆炸式的填充进了脑子里，他疼的在地上打滚，发出一阵阵的哀嚎。

那些记忆跟他本身的记忆产生了强烈的冲突感，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

原本以为真实的记忆是错误的，连带着身份都是虚假的，07，不，应该叫唐宋玉，她蜷缩着身子，绝望的嘶吼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依然是那张脸，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地上少年的气质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许仪看着眼前的闹剧瘫软在了地上，她的眸子直愣愣的，难以置信的唤了一声，“宋玉姐？”

唐宋玉的身体是背对着许仪的，在听到少女的声音时，僵硬的回过了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唐宋玉早已泪流满面。

她是有记忆的，在向神明许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对抗的过07的本能，但是她甚至连两天都没有撑到，就成为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个人，用他欺辱自己的方式侵犯了另一个少女。

“对不起。”唐宋玉已经泣不成声，她挣扎着跪在地上，给许仪磕头，“对不起——”

从未想过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居然会用这样可笑的结束，许仪看着仇人的脸跪在地上卑微的道歉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快意，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声音很轻，在空气中就像随时会被风吹散一样。

“让我来说吧？”张音濯俯视着地上悲痛欲绝的阴柔少年，神色哀恸，“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猜的这样，但估计也大差不差了。”

“你在被07侵犯之后，拿到了那张纸条，听到了关于后山的传闻，于是来了后山跟所谓的神明做了交易。”

他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声音里没有掺杂其他的情绪，周遭很安静，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交易的内容应该就是跟07互换身体？也许跟我猜的有些出入，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变成了07，你知道自己的记忆会消失，但你觉得自己可以抵挡得住07天性中的恶意，可是没有，你的记忆消失了，你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他，并且忘了自己是唐宋玉。”

地上哭到颤抖的唐宋玉因为磕头太过用力，额头已经渗出了鲜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哭声里满是悲凉和绝望。

张音濯怜悯的蹲下身子将她扶起，看着她因为被鲜血感染而变得血红的双眼，苍凉一笑。

“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第一个跟神明做交易的人？”

少女的嗓音因为嘶吼的哭泣而变得沙哑，两股记忆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恐怖，咬了咬牙，强迫着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什么目的，闭上了双眼，她的身体依然在止不住的发抖。

过了半晌，声音才重新响起，她明白等待着自己审判到来了，这一切在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既然如此，那些秘密对她而言也不算得什么了。

“在被侵犯之后，我原本打算跟张清礼鱼死网破的。”唐宋玉本人说话的语调跟07那种阴阳怪气的声音不一样，明明是同样的躯壳，但总觉得眼前的人更惹人怜惜一些。

“但是我遇到了一只青蛙，一只会说话的青蛙，在学校的池塘边，它拦住了我，告诉我可以让张清礼付出代价，并且我还能好好活着，用另外的身份。”自嘲一笑，唐宋玉攥紧了拳头。

“世界上哪有那种好事儿，其实现在想来，那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可惜我当时被仇恨冲昏了脑子，什么也想不到，我听了它的话，在图书馆里找到的那张纸条，上面是那首童谣。”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也是这个学校彻底异变的开始，我摘了一朵月季花放在水里，看到了神明，许了愿，我祈祷神明将我代替张清礼，让张清礼去变成青蛙。”

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双手无助的环抱住胸，神色惶惶，“神告诉我，我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我那个时候太自信了，我以为我自己能抗衡得了本能，现在细细想来的真的是我想要的愿望吗？在见到神明的那一刻，我的思维就已经被他主导了。”

“但是已经没办法在反悔了，我成功了，我真的变成了张清礼。”泪水夺眶而出，她吐出了一口鲜血，神色绝望，“我里里外外的都变成了张清礼。”

孤傲的少女顺从了本能变成了霸凌者，她根本无法抗拒本能，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人，用同样的方法欺辱了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