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终了

她用着自己的灵魂和霸凌者的躯壳，躯壳和灵魂融为一体，和神明赐予的祝福一样，她变成了真正的另一个人。

善意的灵魂被扭曲驯服，龟缩在恶的皮囊下，同化成了真正的霸凌者。

这怎么可能呢？许仪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得心脏缺了一角，痛的全身发冷，“是报应吗？”她的嘴唇干涩，眼神木讷，原本以为的痛苦根源居然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赎罪。

她因为那天下午袖手旁观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到自己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后这两件事情成了扎在她心中的刺。

报仇和为唐宋玉报仇，根深蒂固的刻在心脏中，后者其实只是一句为了消除心中磨人的愧疚感而诞生的一句口号罢了。

现在才发现这一刻什么都不是，她这么多的筹谋都是一场笑话。

回旋镖扎在了自己的身上，许仪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身止不住的发软，身后一只沉默的高大男生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拭去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脸庞。

“对不起......”两股记忆交织在脑海中，唐宋玉祈求着许仪的原谅，她的目光悲哀，尽管没有了记忆，但那时的行为确确实实都是占据着张清礼身躯的她做出来的。

她还记得当时身体带来的反应，少女绝望而仇恨的眼神，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这于高傲的少女而言是一种噩梦级别的折磨。

“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杀了我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唐宋玉狠狠的在地上磕头，她的声音怆然，每一下都很用力，几乎可以说是砸在地上的。

鲜血渐渐渗出，没有人阻止她，看着眼前发生的闹剧，张音濯只觉得无力又悲哀。

如果他们想要活下去的话，唐宋玉就必须是要死的，她是第一位感染者，也是学校彻底异变的源头，但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想考个大学，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即使在那样的家庭里面生长出来，也从未厌弃过自己，从笔记本里能看出他在认真的学习，努力的生活。

但那群畜生不放过她，被霸凌，侵犯，被逼到死路，受到了所谓的‘神明’的蛊惑，失去了所有记忆，变成了曾经侵犯过自己的人。

浑身傲骨的白天鹅变成了阴沟里的癞蛤蟆，她敌不过霸凌者的本能，活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样子，现在她马上就要被杀死了，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从头到尾她所期盼的，所渴望的，不过就是想要一份平凡的生活罢了。

“......”无措到了极点，许仪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她不想再看到眼前顶着仇人躯壳的学姐给她磕头道歉，泪水无声的滑落，她张开了嘴想痛哭出声，但嗓子里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她也许该道歉了，那天下午看着暴行发生而没有阻止，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可是歉意卡在心头，发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

凌翊神色恹恹，他一直游离在这场狗血的闹剧之外，看着僵持不下的众人，漠然开口：“我给你们下的药只有最后五分钟的时间了，如果药效过去，你们就会看到我身后的那位‘神’。”

沈不归听着他淡漠的话语，从五味杂陈的情绪中抽离，看着地上的愧疚欲死的少女，情绪复杂。

张音濯紧了紧手上握着的斧头，依然没有动作，反倒是唐宋玉听懂了凌翊的未尽之意，她抬起头，泪流满面的看向身旁的少年，语气哀求，“杀了我吧，结束这一切，好吗？”

在她脑海中的纠缠的两股记忆几乎要把她逼疯，清高如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用那么残忍的方式伤害了那么多人。

就当做是噩梦一场的话，她知晓已经无法改变，既然如此，那就用命去赔罪，将噩梦结束。

“......”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剧情走向，看着地上神色希冀的少女，张音濯握着斧头的青筋暴起。

“不用觉得愧疚。”唐宋玉看破了他的犹豫，嘶哑的声音满是悔恨，“我也欺负过你，不是吗？这是我应该得到的结局，如果我当初没有听那只青蛙的蛊惑，就那么死去一了百了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说完后她平静的低下了头，跪趴在了地上，将脖颈露了出来，“求你了，给我一个解脱吧。”

张音濯深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全部抛出，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就这样杀死少女的话，这个副本的boSS，无疑是他遇到的最简单的boSS。

银色的斧头在光的折射下晃了一下众人的眼，许仪看着高举的巨斧，失控的朝前爬了几步，眼泪夺眶而出，她在银光砍下之际，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少女说了一句迟来的对不起。

“咔嚓——”斧头落下，这场对唐宋玉的审判落下了帷幕，鬼趴着的身子失去所有活力，软倒在了地上，球形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许仪面前，血淋淋的留下一滩痕迹。

头颅紧闭着双眼，嘴微微的张着，似乎想要回答什么，但没人再能知道，在唐宋玉生命的最后一秒，她张嘴想要回答的到底是什么。

是原谅？是道歉？是埋怨？他们都无从得知了。

鲜血溅了一身，张音濯捏着斧头，愣愣的杵在原地默然不语。

大仇终于得报，许仪呆愣的靠在哥哥的怀中，神色木然，没有半点喜悦。

“带她下山。”凌翊对着许仪的哥哥命令道。

男生点了点头，将怀中如同木偶一般的女孩儿打横抱起，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现在，这整个场景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活人。

凌翊收起长剑，点开系统界面，时间刚刚好，一直沉默矗立着的古树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粗壮干枯的藤蔓从‘天空’中降下，一根一根的插进地上跪着的玩家的脑袋里。

那些玩家毫无反抗之力，即使脑袋被开了一个大洞，依旧低声的吟唱着童谣，那些藤蔓在他们的脑子之中扎根，生出了更加细小的根系，轻轻的将所有玩家都提了起来，尸体飘荡在半空中，看上去像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树叶。

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死，口中依然呢喃着童谣，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沈不归离那些玩家最近他看的很清楚，那些藤蔓动作粗暴的在他们的脑中寄生，将其当做是养料一般的榨取着那些玩家的生命力。

这荒诞的一幕没有引起他们两个人太多的恐惧，沈不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主线结束了，那你呢？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里，你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抬头看着自己的杰作，凌翊的眸中划过满意，活人的养料是最滋补的，不亏他花了那么多的力气将人引到这里。

“我吗？”凌翊敛下了眸子，轻笑，“我不在故事中，再说一遍，我只是两个月前被我的父亲调到了他投资的学校里面而已。”

药效渐渐消失，沈不归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背后立着一个庞然大物，应该就是这一切的起源，这世界的‘神’。

等到药效全部消失，就是他们的死期了，没人能窥见神的全貌，他大概会死于san值归零。

强撑着眯起眼睛，让自己不至于太早看到那东西，他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了，凌翊设这么大一个局，应该没想过让他活着。

“如果我非死不可的话，最起码看在我陪你吃过那么次饭的份上，给我俩个体面的死法吧。”他可不想被自己的san值折磨到死。

“......”凌翊哼笑一声，他的表情彻底舒缓，原本身上隐藏起来的锋芒显露出来，眉毛轻挑，他慢条斯理的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张音濯的药效消失的快一些，此刻呆呆的看着凌翊的身后，七窍开始渗血。

沈不归咬着舌尖，刚转头就看到了他此刻狼狈的样子，他的眼睛在融化，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神的样貌不可被描述，无法被理解，眼睁睁的看着张音濯的一眼就如同开水一样沸腾起来，眼珠像液体一样融化，随后红红白白的淌了一脸，留下了空荡荡的血红色眼眶。

伸手想要握住兄弟的手，但是凌翊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单手将张音濯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牵住了沈不归的手。

少年的力气很大，拽的沈不归一个趔趄，他就这么带着他们走向‘神明’的身边。

“你要做什么？”他已经快要看到神明了，想要离开视线，但根本做不到，连眼睛都无法闭上，‘神’不许他们对祂不敬，所以只能被动的跟着凌翊，无法反抗。

“害怕？”凌翊的声音里带了点戏谑，他们已经走到了潭水边缘，张音濯的眼睛已经完全融化，即使已经看不到，但整个人的情况也根本没有好到哪儿去，‘神’的存在无法被理解，看到了‘神明’的存在，祂的样貌却无法留存在他的脑子中，他的鼻腔里和耳道中流出一道道稠白色的浆液。

是他的脑浆，他的脑子应该已经在脑袋里要爆炸了。

“噗通——”凌翊将肩上扛着的人丢进了潭水中，沈不归目眦欲裂的看这他飘进‘神明’的身边，然后融在祂的“身体”里。

“......”什么都做不了，连动都不能动，沈不归生生呕出一口鲜血，他迫切的想要催动太阴血脉，但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在‘神’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失败了，那道庞大的身影终于被他看清，药效彻底消失了。

迟缓的抬头看向周围，碧绿色的光芒从最中心的‘神’那里发出，黑暗消失殆尽，他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眼睛有些刺痛，温柔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他低头看着融化的眼球，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眼睛已经融化了，但是他能看到东西反而看的更清晰了，他甚至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沈不归，因为不是月师，他只是一只青蛙。

现在他在卵中，脑子开始有些胀痛，他眷恋的抬起头，孺慕的看向潭水中心的‘神’——那是他的母亲。

祂的身上长满了眼睛，每一只眼睛的瞳孔中在吐着信子溃烂的皮肤上都是脓包，上面滴出来的脓液是他即将要进食的乳汁，祂的身上爬满了青蛙，层又一层舔食着那些脓液。

脑子的酸胀感越来越重，自我意识开始消除，祂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慈爱又宽容，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小青蛙也该像他们一样，吮吸那些脓疮，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希望你出去之后还记得要找我吃饭的事情。”身边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但他已经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只能将其模糊的印在脑子中。

“噗通——”失重感传来，碧绿色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感觉轻松惬意，真好啊，他是要去找“母亲”了吗？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依偎‘神明’的身体中，觉得自己舒服的就像躺在“母亲”的羊水里一样。

......

..........

.................

“哥？”

“......”

“沈回哥？”

“......”

“系统你快看看，我哥不会死了吧？？”

“.......”

嘈杂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沈不归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眼睛却正好看到一只手在朝他的脸扇来。

下意识的伸手攥住，头顶传来一声哀嚎，他这才将记忆接上，茫然坐起身来。

“醒了！我哥醒了！漪漪姐，你别打了。”张音濯看着悠悠转醒的沈不归惊喜的趴在他的身上，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

“没事儿吧？哥？啊啊啊，真服了，你能想得到吗，我还为小池那家伙难过呢，结果人家早就回来了，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他叭叭叭在旁边叨叨，说的眉飞色舞的，看上去很是亢奋。

“松手，松手！”被他攥着手的短发女生疼的脸都发白了，用另一只手捶打着他的肩膀。

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在系统空间里，沈不归松开了手，神色难以置信，“任务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