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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婴鬼

惨叫声持续了半夜,因为是第一晚所以他今天没做超出规则的事情,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隔壁的动静直到半夜才进入了浅眠。

他睡得并不踏实,小鬼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他一直刻意的想要忽略那些久远的回忆,强迫着自己忘记那些死去的人。

身子开始缓缓下坠,意识在记忆中浮沉,他的眼球抗拒的动了动,但下一秒就被过往的浪潮淹没。

“不归——”

“不归.......”

“......”

“不归!”脑袋被人拍了一掌,他茫然的回过了头,恍惚中看到了记忆中的青砖青瓦,烟雨笼罩下的山雾蒙蒙,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八人站在后面,为首的白发老人笑容和煦一如往年模样。

故人入梦,他惶然的踉跄几步,看着老人和蔼的模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不跟上?马上就要上早课了。”大师兄站在师傅的后面温和的笑着朝他招手。

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记忆模糊,他们的面貌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他抬脚想要跟上,但每走一步距离就会更远一点,他无措的向前又走了几步,人影开始消散,几名师兄的身影淡去,心中某一根弦被崩掉,他扯着嗓子无声的嘶吼,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挽留那些幻影。

远处只剩下已经看不清表情的师父,他似乎一直在看着濒临崩溃的沈不归,过了许久,哑着嗓子哀婉的叹了一声。

“不归啊——”

房间的门被大力叩响。

“沈?”

卡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要出海了,沈,你记得去给莴苣们喂肥料。”

“.......”被迫从梦境中脱离,沈不归将耷拉下来的头发拢到脑后,神色不是很好看,他的眼神还有些恍惚,脸上是还湿润着的泪痕,修长的双腿一曲一直的放在床上,上衣被微微掀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

听着噔噔噔的下楼梯声渐渐远去,他将脸埋进了颤抖着的双手之中,墨发披散,从他的身后垂落遮挡住了所有的不安和惶惑。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没有从这阳光中汲取到任何的温度,反而整个人如坠冰窖,四肢发冷。

.........................................

“咚!”肉泥被他从工具间里拿了出来,因为放在地上的力气有些太过于大,底层的空气被排了出来,在红色的肉泥上炸开了一个气泡,发出了粘稠的,啵的一声响。

这是沈不归第一次打量面前的莴苣地,嫩绿,新鲜,水灵,鲜亮的颜色在血红色的土地上对比出了强烈的反差。

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在这里呼吸,他都觉得带着一丝丝甘甜的美味。

从肉糜中拿出插在上面的一个瓢状物,他舀了一勺血红色的肉糜,蹲下身子,在莴苣的最下层浇盖了上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肉糜在接触到土地的时候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收了,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这真的很像是莴苣在进食。

甘甜的味道越来越清爽,勾着沈不归的肠胃,让他有些忍不住想要伸手掰掉一根尝尝鲜。

理智拉扯住了他不成熟的想法,他抑制住口水,克制又认真的灌溉着剩下的莴苣。

莴苣的肉质根茎埋在地下,上面长出来的是漂亮的大叶子,人畜无害的在早晨的清风之中摇摆着,通过那些绿色的叶子也能看出来,它们长得很健康。

他伸手扒开了一层叶子,打算浇灌跟进和土地接壤的地方,却在扒开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双小小的,黑黝黝的双眼。

眼睛怨念的看着他的方向,像是在注视着他,也像是在盯着虚空的某一个角落,一眨不眨。

扒开叶子的手顿了顿,他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昨晚吃下去的那股肉质的鲜香味道再次涌上喉间。

轻轻的伸手,他将所有的遮挡物都扒开,终于看清那双眼睛的全貌。

就是昨天晚上那一个被他吃掉的婴孩,但是只有一个头颅存在,那个头颅是被他亲手剁掉的,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方向,紫葡萄一样大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活着之前的情绪。

胃中再次开始抽搐,他干呕了一下。

忍着心中的不适感,他伸手将头颅翻了翻,更怪异的情景出现在眼前,那婴儿的后脑已经被莴苣地吞噬了一半了,白花花的脑浆撒在红色的地上,正以极慢的速度被缓缓的吸收着,连带着头骨都如同被磨平了一样,被他轻轻的一翻大脑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是你杀了我。”青紫色的小手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肩膀处,小鬼趴在他的肩头,绝望又憎恶的说着。

“月师,你就是刽子手,我诅咒你,早晚有一天会和我一样身首异处,无人收尸。”

因为怨念极大,他的阴气很重,冻得沈不归半个肩膀都没有知觉了。

他低垂着眼眸,将瓢中红色的肉糜浇灌在了婴鬼被砍下来的头上,对他的话恍若未觉。

“我的肉好吃吗?”婴鬼的声音稚嫩,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泣血冒着冷气。

他没有回答,反而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温暖的晨光照的人很舒适,他半边身子温暖,半边身子是沁入骨髓的寒意。

副本中的鬼果然不合常理,眼睛因为直视强光而有些泪水溢出,他低下头揉了揉发红的眼尾,心中喟叹,如果这是在现实生活里,估计这么大的太阳早就把那些畏光的妖魔鬼怪照的魂飞魄散了。

“你早晚有一天也会像我一样的。”婴鬼仍旧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垂涎的盯着他似是不设防的白皙脖颈,手指开始慢慢靠过去,“就像你可悲的师兄一样,凄惨的......”

“这是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它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提溜了起来。

婴鬼听着这声音浑身一震,原本满是怨毒的表情立刻变消失,安静如鸡的任由着自己被拿了起来。

沈不归捏符的手一顿,听着熟悉的声音慢慢的回过了头。

清隽的少年好奇的将手中浑身紫红的婴儿提起,迎着太阳细细的查看,灰碧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像一颗光华四溢的宝石,为他精致绝伦的容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手将婴鬼抛起又接住,他看着去玩的饶有兴致。

“婴鬼,一种怨念集合体,如果在副本世界里面杀死某一个东西,那么那个怨念就会跟着你直到副本的结束。”沈不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为他解释。

看着刚刚还怨气冲天,现在却乖巧任他当球抛接的婴鬼,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凌翊也只是图一时新奇,他笑了笑,再次接住婴鬼,随后将它物归原主放回了沈不归的肩膀上,“还你。”

“.......”感受着肩膀重新传来的森冷感,沈不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也许是因为凌翊在场,婴鬼没有再像刚刚一样怨念深重的叨叨,而是安静的趴在沈不归的肩膀上,当一个沉默的挂件。

凌翊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周身萦绕的不详黑气,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右手在虚空中随意的一握,他将拿着的东西递到了沈不归身前,“吃下去。”

“......”前车之鉴,还没过去多长时间,沈不归质疑的看着他手心里躺着的带着触须的眼睛。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是上个副本图书馆里面那个蚰蜒怪的眼睛吧?”他抗拒的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锁,“你让我吃这个东西?”

凌翊淡然的看了一眼婴鬼,婴鬼立刻会意,动作迅捷的爬到了他的头上,小手猝不及防的捏住了他的下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手指屈起,转手一弹,只听啵的一声,沈不归就感觉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顺着他的喉管滑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他脸颊涨得通红,俯身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但那东西已经被他吸收掉了,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缓了半晌才神色复杂的抬头看向凌翊,“我又不是不吃,你总得跟我说一下功效吧,就这么先斩后奏,是不是有点不是很尊重我?”

“而且你上一次才在我的饭里加过让我变傻的东西,我不是不信任你的意思,只不过咱俩到底是两个阵营的。”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第一次看到的那只满身眼睛的蚰蜒怪,他脸色更加难看了,想吐,但不知为什么,眸光扫过眼前兴致盎然看戏的少年,他莫名其妙的强撑着,不想在少年面前露出失态的一面。

听着他的话,凌翊摊手,神色懒散,“我又不会害你。”

“你吃了人肉,以后会走不出这个副本的。”

拍胸口的手顿住,沈不归瞳孔骤缩,“那盘菜不是唯一的正解吗?”

系统发布的任务其实是一种对于玩家的提示,主系统会尽可能的为了保证生存率,语焉不详的给他们透露一些东西,昨天一共就上了五盘菜,那五盘菜里肯定是有一道菜是没问题的。

那么现在凌翊说的吃了人肉就会走不出副本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侧脸被阳光照耀,他的发丝泛着金色,高挺的鼻梁投下了一些阴影,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骑装和黑色的长靴,腰间挎着银色的长剑,显得他整个人十分高挑,贵气逼人,修长的双腿被长靴的包裹,给他整个人添上了一份禁欲的美感。

“也许你们吃的菜都是错的,只不过你们不知道呢?”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向惊疑不定的青年,“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题,从你们进入这个副本开始,面对的每一个选项都通往必杀的结局。”

“不可能。”沈不归立刻接话,“没有任何一个副本是一定的死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任务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凌翊耸了耸肩,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眸光深邃,“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那位主系统吗?他莫名其妙的把你们拉到这些游戏里,不管你们死活的,让你们探索这些奇怪东西。”

“在你们生活的现实世界里,这不就是人贩吗?”

少年的眼睛好像一个有魔力的旋涡,当他专注的看向某人时,会让人不自觉的去思考他话里的可能性。

“就算你们之中有一部分人是自愿的,但大多数人都是被逼无奈才选择加入的,他们被迫献出生命,在这场没有止境的恐怖游戏里惶惶不可终日,你真觉得那位主系统是什么好东西?”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喑哑的嗓子让他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困难,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沈不归。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所以我才会出手帮你。”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是对立面,但是,我很喜欢你,沈不归——”

他的嗓音独特,说话的时候实在算不上好听,沈不归却被他这一声呼唤弄得身子僵住。

凌翊几乎不怎么叫他的名字,所以这一声让他整个人身子都麻了一下,心跳似乎快了一些,他看着眼前神色专注的少年,下意识的逃避移开了目光。

抑制住莫名其妙乱跳的心脏,他强撑着浆糊一般的脑子回话,“那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创造出这种恐怖世界的你们就是好的吗?”

他的思维还是清晰的,主系统的勾当他虽然早就颇有微词,但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还在师门里以苍生为己任的不归师弟了。

只要能找到那个人,他可以不择手段,更不用说舍弃师门教导的仁爱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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