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初至广平县
董元义原本还想邀裴淮瞻等人先往卧牛山住上一段时日,叔侄俩叙叙旧的同时他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只不过裴淮瞻心里记挂李文绝安危,想也未想便以“赶路要紧,耽搁不得”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董元义见他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坚持。
临行前,董元义见他们三人仅有一匹马。于是便爽快的将自己所骑的那匹马赠给了裴淮瞻。裴淮瞻这回倒是没跟他客气,礼貌性的推辞一番后便欣然接受了。
六人离开了茅草屋,纵马一路西行来到一处岔路口。董元义“吁”的一声勒住马缰,而后朝裴淮瞻等人拱了拱手,笑道:“如此咱们便在此地分别了。大郎他日回到家中,记得代我向侯爷问安。”
裴俊虽已被皇帝革去爵位,然而董元义始终对他以“侯爷”相称。
裴淮瞻骑在马上双手抱拳,爽朗一笑:“董叔所言小侄必定带到。爹爹若是得知董叔安然无恙,想来心中也欢喜的很。”
董元义稍稍沉凝了半晌,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朝堂内变了天,天子再度启用侯爷领兵挥师北上。不必说,我自会带领手下诸位弟兄前来投奔。倒时我老董一如当年那般,为侯爷退可鞍前马后,进可斩将夺旗!这句话,也请大郎转告侯爷。”
“董叔……”
“咴咴咴咴”伴随着马儿的阵阵嘶鸣,董元义一抖缰绳,对着裴淮瞻高声说道:“言尽于此,大郎一路保重。告辞!”说罢,纵马朝岔路口的一侧疾驰而去。
狄忠与鲁义共乘一骑,亦朝裴淮瞻拱了拱手。“裴公子,我等虽为绿林,却也知家国大义。只是如今朝堂乌烟瘴气,争权夺利。有志之士报国无门,尸位素餐之辈秉持朝野。若真有一日如大哥所言,待得乌云散去,我等自会有再见之日。裴公子,一路保重。”说完,轻夹马肚,“驾”的一声,纵马朝董元义的身影追了过去。
裴淮瞻静静的坐在马上,目视着三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他久久未发一语,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唐清焰骑着马走到他跟前,见他发着呆想着心事,忍不住打趣道:“别看啦。你董叔都走远了。你对他就这么心心念念,朝思暮想?”
“嗯……啊?”裴淮瞻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一不留神就被唐清焰的话给套了进去。
“清……清焰姐莫闹,这两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裴淮瞻感觉一阵恶寒,身上早已冒起了的鸡皮疙瘩。
穆云昭与唐清焰共乘在一匹马上,忽然开口问道:“淮瞻哥我有一事不明。你与你那位董叔多年未见,他既邀你前往卧牛山一叙,你即便不去可又何必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你就不怕拂了他面子,惹得他心里不快?”
裴淮瞻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丝苦笑。
“董叔对我爹乃至对我裴家素来忠心耿耿。只是如今他混入绿林,此举终究不是正途。我若与他过于交善,届时人多口杂,难免会落下话柄,甚至还会给我裴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双方以礼相待,点到为止,也不算坏了叔侄之情。”
“嗯,不错。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看的如此通透,倒是我小瞧你了。”唐清焰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心中对这个平日里不着调的少年公子的看法也情不自禁的改变了许多。
“啸聚山林,占山为王。即便真如董叔所言他们未曾欺压穷苦百姓,亦不曾骚扰州郡官府。然而在官府乃至寻常百姓们的眼中,他们终究逃不过一个‘贼’字。唉,只希望董叔能早日醒悟,他日能带领手下弟兄建功立业,博出一个功名,如此方为正道。”
穆云昭冷哼一声,俏皮的朝他投了记小白眼。“说的倒是轻松。可若要建功立业,唯有走招安这一条路。问题就在于官府是否愿意招安他们,以及卧牛山上的那伙人能否心甘情愿接受招安。”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将得裴淮瞻到嘴的话噎了回去。他讪讪一笑,随意的晃了晃脑袋,干脆将这浆糊般的思绪抛之脑后。
也罢也罢。董叔如今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他又何必胡乱操心,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走吧,该启程了。”裴淮瞻说完,随后抽了抽马鞭,朝着另一条岔路口走去。
穆云昭见裴淮瞻破天荒的没有接她的话,心下不解。她轻轻的扯了扯唐清焰的衣袖,将脑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唐姐姐,是不是我刚刚说话太直,惹得淮瞻生气啦?”
唐清焰摊了摊手,耸了耸肩帮。“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可懒得参与。回头你自己去问问呗。”
…………
广平县城隶属于灵州管辖。曾经此地本也是个不大起眼的地方。
当时当地的官府无能,致使盗贼四起。而后又因天灾降至,闹起了饥荒。老百姓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就连家里都揭不开锅。县城内不少人纷纷背井离乡,前往别处城镇度日。而一些故土难离的老人,则选择留下来,靠啃树皮,挖野菜维持饱腹。
闹出这等饥荒,而当地官府又毫无作为。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事很快便被京师的一些言官察觉到了。于是这位言官很不客气的写了一道弹劾广平县县令的奏折,然后有模有样的递了上去。
于是乎,在一干商讨国家大事,又或是为利国利民的各项奏折里,忽然冒出来一份弹劾某地县令的奏折,瞬间将众人的档次给拉低了下来。
不过这份奏折并未石沉大海。宫里很快便传来消息。圣上已下令派人前往广平县查探情况是否属实。如若属实,务必将广平县县令带入京城,听候发落。
再后来,当县令得知自己即将要前往京城“公干”,于是心一横,自己也早早的做了准备——他在朝廷官员还未赶来前,便自己先行一步上吊自尽了。不得不说,这位老兄无论是对老百姓还是对自己都挺狠的。
人死了,这县令的位置可不能空着。按说上任县令于任上死去,自有后续替补人员上来接替。不过灵州知府钟楷却力排众议,向吏部极力推举一人接任广平县令一职。
钟楷是进士出生,正儿八经的文人。楚国文官之间互相有一层关系网,综错复杂,让人眼花缭乱。而钟楷同样也有自己的圈子——他在吏部有人。并且有的是他的恩师,有的是他的同年。总之,关系网很足,说的上话。
就这么着,那个看起来五大三粗,豹头环眼的乔恒乔县令,便在所有人的不解与惊讶的目光里走马上任。一任便是任了五年有余。
“乔老爷上任后,那可是全心全意为咱们老百姓着想啊。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救济灾民。后又寻来不少大夫为那些患病之人进行救治。灾情过后他也始终未曾安歇,换了身轻便衣裳又跑去查看本地的治水如何,民生如何。总之啊,他这人啊闲不下来。”
“那这位乔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我见他却觉得他有一股……呃,江湖气息?”
广平县的一处名为“一笑楼”的酒楼内,李文绝坐于二楼靠窗的雅间之中,一边喝着刚刚端上来的温酒,一边与一位店小二交谈着。时不时还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找着什么。
店小二显然没有想回答李文绝意思。他搓了搓手,谄媚的笑了笑道:“客官,且先不说乔大人的事迹。你这在咱们这儿吃喝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先把银子负了。”
李文绝摇着头指了指他,笑骂道:“你小子倒是机灵,生怕我逃账不成?这里是县城,我即便是想逃账还能逃到哪去?”
“客官言重了。小店做的也是小本生意,你在这喝了几坛子酒,又点了这些小菜。哪怕是稍稍先给一些银子让小的安了心也好,你觉得呢?”
李文绝不再与他计较。不就是给银子嘛。权当是先把酒钱给付了。免得这位店小二总是眼巴巴的盯着他,搞得自己像是付不起钱,骗吃骗喝的无赖似的。
“好说好说,给你就是了。多余的钱不必找了,权当赏给你的。”李文绝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去摸钱袋。
店小二听了,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愈加灿烂了。难怪今天起早遇见喜鹊在他头顶叫着,合着应在此人身上了。
李文绝面含微笑,伸手朝怀中探去。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额头上也情不自禁的冒起了颗颗汗水。
看着店小二满怀期待的目光,李文绝拍了拍脑袋,歉意道:“不好意思,忘了钱袋不在这个袋子里。应该是在这。”说罢,伸手又朝袖中摸去。
店小二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有钱人嘛,钱一多难免记不住钱袋放在哪也是合情合理的。
半柱香过后。
李文绝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先前那风度翩翩,气定神闲的姿态已是荡然无存。他不得不去接受一个现实——他钱袋好像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