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满庭芳》

插云峰上，雅乐叹了口气，施展道术。

恍惚之中，蒹葭浑身被裹挟一般，云里雾里的就被雅乐拉到了插云峰的书房。雅乐青葱手指一点，根本不敢现身的白炼也不得不现出身形，已经完全恢复的白炼，好似筛糠一般，根本不敢起身，低着头等待着审判。

蒹葭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绝美的容颜，蒹葭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双手一拍，八卦灵环出现在脚下，疯狂地吸取着周围的灵气。

死命埋着头的白炼惊恐一般的抬起头来，想要出言阻止，但碍于主次之别，只能被动接受。

雅乐转头轻轻挑眉，眼神中好似有些意外，然后嘴角拉长，无声无息的解开了蒹葭的道法。开玩笑，在这里，没人有在没有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能够顺利施展道法。

蒹葭也不意外，她的强大她早就有准备，转身扶起白炼，她可以低头，但绝不弯腰。

“你意何为”？雅乐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来看望夜大哥，只是不巧才知道他没在这里”。蒹葭并不后退半步，抬起头说道。

“哦？！”雅乐说完， 看了一眼白炼，后者不敢与之对视。

“你可以告知我他的去向吗”，蒹葭还是不死心。

“与你相见，只是因为某个没出息的重拾道心，他与你既然有缘，看在鱼游子师徒的面上，我不会为难你们。

道生因为某个原因，已前往儒家浩然天下，短时间不会回来。你若想去追寻，我绝不拦着，但是你要明白，没有三清圣教首肯，你去不了那边。

既然你已得仙缘，就当潜心修行，修行不易，当从直中取。你可以怪我不近人情，但是道生此生，终究是要一步步登高的，与他为伍，祸福相依，很有可能，生死难料，言尽于此”。

蒹葭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不等她有其他行为，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刚来的地方。

看着高处的插云峰，蒹葭有些无力，无力过后反而有些气愤，就这么看不上我！？蒹葭下定决心，一定要凭着自己的本事踏出这方世界给她看，要和他肩并肩奋斗。

“要不，去试试那个什么九翅真人？”蒹葭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话，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回答。“就怕遇到神棍和骗子啊，我这点家当倒是不值得人家骗，就怕被卖了还帮着数钱，愁啊”。

——

漫长的旅途，每天深耕不缀确实是有些太过分，夜小天是被妖姬硬拉着出来放风。

“一天天的，奴家都是你的人了，你这没白没黑的算什么啊”？就算是妖姬这样大胆的女子，确实也有些脸皮绷不住了，她担心有嚼舌根的，恐怕这次旅行还未开始，他们就会名声大噪。

“食色性也，食髓知味，把持不住啊，好姐姐”，夜小天还想着把妖姬抱入怀中。

妖姬灵活的转身，她知道她这个缠郞，那是真的纠缠不清，真要四目相对，妖姬也没有半点信心能够拒绝他。

威逼利诱，妖姬用尽手段，让夜小天多花些时间悟道，特别是破天和藏锋，夜小天是有灵宝在身，却一直无法炼化。

夜小天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哪知还是有了意外的敲门声。

看着门外小婵有些怯怯的样子，夜小天一问，才知道确实是意外。

那日过后，小婵对夜小天的服侍更加小心，但是不管怎么用心，时间确确实实的宽裕下来。她不同于一般的侍女，只需侍奉甲字号的专属客人，没事的时候，其实和一般的小姐也没有两样。

她有自己的闺房，有服侍自己的丫鬟，熟练琴棋书画的她，闺中消遣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在她被夜小天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震撼和洗脑的那天，她的房间里就没少过这首曲子。

光是填词，小婵就书写了不知道多少遍，却是没有一遍入眼，惆怅得很。

无心插柳，小婵的丫鬟喜欢收藏自己小姐不要的墨宝，那中间就夹杂了这首曲子。丫鬟与丫鬟之间，还是有一些共同的话题，主荣奴兴，这首曲子就开始在丫鬟和小厮之间流传开来。

大家都说，这曲子既朗朗上口，又动人心弦，最重要的是和他们听过的曲子都不同，好学哩。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还是被上房的人得知。小婵被请到上房的一个小聚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要为公子扬名的野望，用尽十分本事，当时就惊为天人，被人捧上山巅，甚至有人提出要为她赎身。

当晚的时光是小婵最为开心的时光，不是因为自己一曲高歌引得众人忘语，也不是在座的高人没有轻贱她，更不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看待她的眼神已与以往不同，难得有人这么看好她倾心的人，这怎么不让她高兴。

高兴过后，就有些忐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做了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吃了多大的胆子，得意忘形的她竟然还敢答应别人，帮忙邀请夜小天一叙，当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件事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日日压得她喘不过气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临近宴席时间，这才下定决心，死也要老老实实说出真相。

以上种种心境，才导致小婵敲门时的怀揣万千悲惨结局，顶着头皮敲鬼门关的样子。

夜小天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山看水看人看事，一切顺心，爽快的就同意了宴请，反倒是小婵从地狱到天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稍微准备一番，勒令圆圈圈看好家，小婵带着夜小天和妖姬赴宴。路上，夜小天看着一脸端庄的妖姬，那一身典雅却包裹严实的衣裙，心道有些可惜。

其实在无人时，夜小天脑海中的宴会礼服一一呈现出来，什么大露背，高开叉，露胸装，却被妖姬全部否决，妖姬直说他不要脸，最后还是选了一套自认为比较郑重的衣服。

夜小天就根本没有想换过衣服，那些道袍或是长袍，他就没穿过。一直以来，作为身为新时代的人，他的打扮可以算是很江湖。

要不是雅乐死活不同意，夜小天就想把头发要么随意披散，要么就简单扎起。在济世堂的时候，夜小天拗不过雅乐，出门了，妖姬管不住夜小天，早就换下那身法袍，穿上自己江中的打扮，除非不看夜小天身上的那把刀，否则这身打扮确实有几分寒酸。

宴请就设在这一层，几个转折，夜小天来到目的地。螺蛳壳里做道场，跨过结界，好一派田园风光，不远处就传来笑声和丝竹的靡靡之音。

都是山上的仙人，老早就发现了夜小天等人，众人惊叹妖姬的容颜，再把目光投向夜小天，好奇心更重了。

夜小天这个乡巴佬的打扮很是震慑了一些人，还好他们早已经得知《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此人所作，所以目光还算是友好；再说了，住在天字号房间里面的客人，不能以凡俗的眼光来看待。

可巧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个熟人，是那隔壁叫做庄庸的老道人，后者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有人已经起身，身穿蓝衫，温文尔雅，他一脸欣喜的看着夜小天，快步走向他，抬着头不住地点头，“我乃白淳风，初闻大作，好似醍醐灌顶，这才冒昧相约。”

说完一把抓过夜小天的手臂，“来来来，我为你介绍，这是公孙现，饮酒的是诸葛道林，趴女人胸脯的端木非凡，远一点独自看风景的是庄坚守，都是些道法不成，喜欢舞文弄墨的半吊子。”

只不过在白淳风眼中，今日的庄坚守有些异常，往日里就数他最为放浪形骸，今日是马尿倒灌进脑了？装斯文？！

一路上，白淳风给夜小天介绍了一路人，夜小天记性和当年一般，脸盲加耳旁风，转背就忘记了。只不过走到庄庸面前，白淳风也有些疑惑，这人他不认识啊，谁请的客人。

“这位前辈我认识，就住在我的隔壁，”夜小天适时化解了双方的尴尬，白淳风就顺水推舟，毫无营养的“久仰久仰”就算打过招呼了。

好容易入座，妖姬执意和夜小天坐一桌，小婵在另一边服侍，众人看他，就多多少少有些另眼相看了，这排场，绝不是山野村夫。

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被儒家诗词歌赋影响颇深的人。每每想起那些读书人一脸的不屑，他们总有些有力使不出，好容易得一首好诗词，就迫不及待的把夜小天请了过来。花花轿子人抬人，夜小天也不好打击别人的自信心，就编撰了一个故事，顺便介绍了妖姬。

自己的道侣与自己分隔他乡，他独自一人望月自怜，偶有所感，这才作出这首词。众人又是一番恭维，请酒不断，夜小天来者不拒。

对于众人要想让他点评其他人的诗作，夜小天一概不看，他心说，开玩笑，抄袭我是高手，点评就算了。最后实在耐不住，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敷衍过去，反被在座的几人奉为圭臬。

听白淳风等人闲聊，夜小天这才知道儒家冰山一角。原来这里读书人甚少是有极大原因的。

有天道的存在，一般来说，普通人能识文断字就行，甚至有些道门，大字不识一个也是有的，道法传承，多的还是口口相传，传帮带才是道门师徒的纽带。

山下国度倒是要好一些，国家要用一些有识之士来治理国度，但是总的原则没有变，那就是道家天下的以\道\为核心，大道无为、主张道法自然，长生才是道家的最根本的诉求。对于普通人来说，既然不能长生，那就长寿也好。

现实中很少有人去穷经治学，还有一点最根本的原因，在本土，没有儒家天下的认可，没有先生的引导，你不可能因为读书，修得浩然正气，获得文位认可。

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在三足鼎立相互制约的天地里，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三教不违背。

这也就能解释鱼游子这么喜欢诗词，自称是读书人，但是没人相信的原因了。当然了，这和他没有一点读书人气质，言语行为太过随意也有关，谁没事就写打油诗，还沾沾自喜的。

秉承少说多听有空就吃的宴席原则，夜小天争做干饭人，大酒缸。不得不说，这些仙家的酒食，起码可以让他少些修行的时间，修行时间少了，快乐不就多了嘛。

在座的原来是些有些背景的二世祖，跟随家族见见世面，修行修心修道，不能一味的闭门造车，行万里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用李淳风的话来说，若是一不小心得到儒家天下的认可，道法儒法双修，岂不美哉，其余人心有戚戚焉。

宴会总体来说，气氛很不错，舞女歌女侍女莺莺燕燕，觥筹交错，在最高潮的时候，夜小天被推举出来，要求再作一首诗词，否则不让离席。

夜小天早就猴急了，吃饱喝足就想先溜，别人哪里肯听，万般无奈之下，让他们准备文房四宝。

一下子，丝竹也无声，舞女歌女也翘首，不管是装醉的还是有心事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期待的看着夜小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四周都是非富即贵的山上人，就连陪同的人也富丽堂皇，被围在中间的夜小天，有些格格不入。高大的他干脆盘坐在地上，饱蘸浓墨，眼神明亮，成竹在胸，看得妖姬一脸的幸福，小婵眼里全是崇拜。

夜小天心说，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抄书装逼就从现在开始，于是凝神静气，开始笔走游龙。

道家人很少有练字的，毕竟修行实在太耽误功夫，若是还要研究道法、丹鼎、符箓、阵法等等道家秘传，时间是根本不够用的。

像夜小天这样，鱼游子早就把精华喂给他，又是修行了飞剑这样只讲天赋和机缘的道法，最重要的是有银妆燚舞等人的仙缘，他的日子不要过得太清闲，否则也不会有插云峰上的“书房”了。

书归正传，夜小天的字很有神蕴，雅乐作为第一个读者，早就见识了他写就一手飘逸的行书。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笔一划落下，白淳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这个画面，口中不由自主的跟着夜小天的笔迹，念出那首苏轼的《满庭芳》。

香叆雕盘，寒生冰箸，画堂别是风光。主人情重，开宴出红妆。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

人间，何处有，司空见惯，应谓寻常。坐中有狂客，恼乱愁肠。报道金钗坠也，十指露、春笋纤长。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趁着众人还在琢磨和回味，夜小天顺手牵羊，提了一壶酒就带着妖姬偷摸的走了，根本不敢喊小婵同路，那丫头也魔怔了，只有角落里的庄庸看着夜小天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