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插云峰的人心

人走的路多了，看的风景多了，牵绊就多，薄情人才会薄命，自古多情恩怨纠缠伴一生。

雅乐提出既然还不能早早闭眼，就要早做打算。

燚舞和银妆其实不太适合长期在外，她们姐妹二人已经私自外出好几次了，截教装作不知道，延陵真人一直明着骂，暗着保。

蒹葭是赌气来的，不能一直赌气，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玲宝儿还念叨着要找找其他人的晦气，没有事就要早点离开。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喜好，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一个人。但是这淡淡的离愁，就算如夜小天这般粗心的人，也发现大家兴致不高。

济世堂不用去说，愁云惨淡都不能说明问题，雅乐有愧疚，但是不好现身。

阐教的出手搅动了天下的局势，谁也不能说自己能够袖手旁观，以往大家坐下来修行，站起来问道的好日子好像越来越少了。

夜小天知道短暂的相聚，也许会带来长久的分离，于是他决定了，厚着脸皮让大家多待一天。

蒹葭和夜小天走在山间小路上，天空蒙蒙下起了细雨，按理说炼气士修道有成，是不需要雨伞的。

一身宫装精心打扮的蒹葭，撑着伞，微微斜着身子，五官格外明艳地看着夜小天，一双桃花眼，看人很痴情。

夜小天随意穿了一件黑色的魏晋时期宽袍，裸着胸口，光着头，小心翼翼地保持与蒹葭之间的距离，若是实在躲不过去，就稍稍加快或慢下步伐，以免太过亲密。

蒹葭笑意盈盈，“夜大哥，十年了，尽管你变了模样，我也有了变化，但是初心不改，何必视我如洪水猛兽”？

夜小天尴尬地挠挠头，蒹葭身上的香味很浓，但是不难受，“要避嫌的，毕竟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你说妖姬姐姐？！天可怜人，当年她也是苦命人，终于让她重见天日了，我心里也为她高兴”。

不等夜小天回答，蒹葭话音一转，“一码归一码，你又不是器具，专属她一人，夜大哥你也不可能就此不与人见面，就像此时此刻一般，只有你我的时间，就不该总想着她人”。

夜小天握着刀把，有些感动，“蒹葭，说实话，很感谢你，你的执着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窃喜。

曾经我天真的以为，感情是可以分割的，我也曾立下幼稚的誓言，要环肥燕瘦，要后宫无数，但是事实告诉我，我办不到。

现在的我很知足，很幸福，能够护住现在的一切我都可以拼命，自然不会因为贪念，把拥有的一切弄丢了，得不偿失”。

蒹葭喃喃地念叨“得不偿失”，看着夜小天突然就笑了，“我懂了，人生而不仅有高低贵贱，在人们心中，还有轻重缓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

夜小天看着蒹葭的面容，很残忍地点头，认可了这一份最更重要的结论。

蒹葭就这样痴痴的看着夜小天，半晌才转过头去，“夜大哥，我想一个人走走，否则你在身边，我什么都想不明白”。

“好”！夜小天果断转身离去，健壮修长的大腿几大步就掩映在青绿色之中，好似逃跑。

妖姬不多时就挨在夜小天身边，被他握住一只手，“道生，和爱慕的女子这般说话，是不是太绝情了一些，蒹葭那姑娘很专情，也很不易”。

感受着手中的柔情，夜小天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情感专家，我只有快刀斩乱麻，我与你之间不能再有误会了”。

想起往日与他生气的点点滴滴，妖姬就笑了，“动情人最是喜欢伤人，果然这话不假”。

夜小天也有些自责，别人千里迢迢的赶来相助，对自己十年初心不改，被山上的仙子嫌弃够了，难得遇到一个真心人，自己还得罪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怎么样，妾身以为，都不该伤女子专情的心”。

“心里只有你一个了，容得下你就容不下别人了”。

“想得美，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个”。

面对妖姬的态度，夜小天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这是要干啥？态度暧昧的是你，占有欲强的也是你，“媳妇，你到底啥意思？我迷糊着呢”。

妖姬轻轻靠着夜小天的肩头，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臂膀，“不要拒人千里之外，也不要情迷其中”。

“你这是让我当渣男啊”。

妖姬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一时间温柔就消失不见了，“你以为我想啊，你若再次晋升，情关你一定过不了，这是心魔，蒹葭也一样”。

夜小天呵呵一笑，拍了拍妖姬的小脸，“哦，不怕不怕，我有师父的心法作护盾，潇洒得很，不会被什么心魔控制住的，你放心好了”。

妖姬摇了摇头，“你若是真这么潇洒，就不会只有我一人了。当年我如此缥缈，都能让你守身如玉，更不用说现在了。小婵那姑娘千肯万肯，你不也是辜负她了嘛”。

说起小婵，夜小天有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好像是把别人生生耽误了，状元郎这种良配也错过了，生来粗心的他，第一次觉得一直在忽视她，走都走得很渣。

“你该早点提醒我的”。

妖姬贴着夜小天，“小婵那姑娘看着柔，其实很有主见，她不让说，我也有私心”。

“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我一直做得很好，看来是自以为是了”。

妖姬甜甜一笑，“对别人确实很一般，对我倒是很好”。

“你就宠我吧”!

“妾身就要宠，独宠”！说完就咯咯咯地笑了。

看着心中的爱人笑得无邪，夜小天一个忍不住，管他什么地方哦，先狠狠亲一口再说。

软香在怀，口中的甜蜜充斥天地间。

妖姬躲在夜小天的怀里，默默审视自己，想要独占他的心太霸道了，不想改！

——

蒹葭一个人默默走在雨中，撑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空如也，刻意不用真元的情况下，不多时她的头发湿润，妆容也有些花。

白羽适时撑起一片天，蒹葭呆呆地看着无雨的天空，“白姐姐，你说，情为何物”？

“情不知所起，应不知所踪，随心随性”。

“白姐姐，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以前没有过，以后不会变了”。

蒹葭回过头看着白羽，皱皱眉，“女子之间不能谈婚论嫁的”。

白羽冷漠地说道，“炼气士已经不是凡人”。

蒹葭抹了一把脸，突然想起自己花了两个时辰精心打扮的妆容，赶紧摸出一个圆镜，仔细端详一番，然后泄气了，“喜欢一个人容易，让人喜欢好难”。

“他夜小天也不是什么良才美玉，傻大黑粗的一个人，除了会写一些不入流的话本小说，哪里能入别人的眼。

你是驭兽斋九翅真人的亲传弟子，我白羽的道侣，天选之人，应该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为何白白作贱自己”。

白羽越说越气，一挥手就打散了头顶的雨雾，连天上那朵雨云也打穿了。

“夜大哥说过，人间烟火气才是修行，看来你不懂”。说着蒹葭突然心情就好了许多，自顾自地说道，“看来夜大哥不喜欢我这种打扮，要不要换一套清凉一点的，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说得真好，就是好”。

白羽生气了，飞天而去，蒹葭眨了眨眼睛，可爱的一嘟嘴，“装神仙就不要生气啊”。

夜小天还在和妖姬甜蜜，忽然听得破空声，他抽刀在手，断了一道剑气，看清楚天上冷冷的白羽，“大姐，有病治病，没病走两步”。

白羽见他言语轻浮，提起细长剪刀一般的剑，一剑破空。

夜小天哈哈一笑，妖姬倩影由实转虚，一刀再次断剑意。夜小天迎头而上，好久不打了，手痒痒，正好试试自己水平。

贴身游走劈砍，夜小天最喜欢这种酣畅淋漓的武斗风格，神魔道大成的他，根本不惧近战肉搏。

如今的魔刀破天已经全部解禁，刀锋可不是以往的样子，十年寒窗苦读，夜小天的修行一天都没有落下，他现在的实力已经不是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了。

白羽本来是想着小小教训夜小天一番，让他对蒹葭好点，看着他战意熊熊，心里面越发的生气。

突然接触，白羽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夜小天这种打法，好似海浪滔滔，连绵不绝，战斗发生在五尺内外，刀光剑影就在眼前。

他的动作很快，招数之间基本上没有间隔，虽然每一刀的力道不算大，但是防不胜防，攻击的角度刁钻不说，移形换位步伐灵活，很让人头痛。

白羽是有洁癖的人，往往与人问道，隔着千米剑气到，输赢都好看，体面一些。

第一次遇到夜小天这种死缠烂打的手段，白羽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呵斥一声，白羽道环一开，逼退夜小天，还要再战，蒹葭嘿嘿一声笑出声来，“夜大哥，加油，下手轻一些”！

白羽一时气闷，不打了。

蒹葭得意一笑，还制不住你？

妖姬就像没事人一样，一瞬间就恢复真身，“蒹葭来了啊”。

蒹葭看着妖姬一时间有些呆住了。妖姬是谁啊，受过新时代审美影响很大的人，现代汉服的加上现代妆容，都不能说别具一格了，直接是开宗立派的审美。

白羽剑气来得快，妖姬一时间忘记了，这身现代汉服也不算打眼，所以没有想到换装。

蒹葭看着自己这身打扮，心说怪不得要输，赶紧去拉妖姬的手，“姐姐好”！说着就拉着妖姬紧走几步，妖姬被带着一脸的呆萌，不久之后说上悄悄话了。

夜小天收刀归鞘，看着别过脸去生闷气的白羽，心说这算个什么回事啊。

“美女，抽烟不”？

“哦，喝酒不”？

“啊，你这把剑真别致”！

“额，要不我先走”？

白羽根本不想和夜小天说话，夜小天自说自话也觉得很尴尬，找个理由就离开了。

无语来到插云峰，夜小天先去看望了二丫，胖丫头裹着一大圈纱布，吃得满嘴流油，夜小天有些心疼，“二丫大姑娘了呀”。

“夜大哥，猪蹄吃不吃”？

“你吃你吃，怎么样，身体好受些了吗”？

“好多了，师父怎么都不来看我啊”？

夜小天顿时有些后悔，无言以对。

“师父是不是死了啊”？

“别乱说，好好养病”。

二丫有些闷闷地，手中的东西一下子也不香了，“你们都不跟我说实话，我知道，师父肯定是没了，要不然不会丢下我们不管”，说着就狠狠地往嘴里塞东西。

夜小天看着这个胖大的丫头，换了一个话题，“师姐不是说过，金丹以后你会恢复正常人的样子吗”？

二丫大口吃着东西，眉头却紧锁，“夜大哥你走后，经常有坏人来这里捣乱，师父很忙。

我除了会吃，什么忙都帮不了，我也想替师父解围，我就想替师父解围。师父教我的我都学不会，我都学不好，我都，都不会啊，你怎么就这么晚才来啊”。说着，二丫口中还含着食物，哭得撕心裂肺。

十年时间，夜小天不知道师姐承受了多少，她从未跟他提过，但是二丫这般单纯的女子，也能感受一二，可见这重担不一般。

二丫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哭够了的她继续说道，“我不想变小，那样没有人会害怕，我就这么大，这么大，更要大，大到他们都怕我，大到他们都打不赢我，我要为师父争口气呢”。

“二丫是好姑娘，很懂事，很争气，我都听说了，你赢了，师姐很欣慰。我来晚了，以后你就快快乐乐的吃东西，我把坏人都赶跑，你变成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好不好”。

二丫皱皱眉，“说好了”？

“说好了”！

“拉钩”？

“一百年不变，一千年都不变”！

“师父去哪儿了，是不是轮回了，会不会来找我”。

“你师父一定会来找你，要好好修行，好好吃饭，等你师父来了，你变得更厉害，更好看了，让她吓一跳”。

二丫情绪来得很快，突然又瘪嘴，“夜大哥，师姐死了”。

夜小天很难接住这个话题，“我们去看看她吧”。

二丫点点头，二人就来到墓地花园。

细雨蒙蒙，花瓣上，草地上，树叶上都挂着晶莹的泪珠，二丫的花脸上，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

夜小天掏出一本原本想要送给她的《高等数学》，“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燃起一团火苗，将这本书一页页的烧给她，就是祭奠。

“师姐给你种了好多的烟草，夜大哥你走的时候记得都带上”。

夜小天根本不敢回头，火焰中有水滴被炙烤的声音。

二丫想了想，“师姐，都怪我没本事，让你们都死了，你们下去的时候保佑我，早点好起来，早点去报仇”。

夜小天不忍心这个单纯的女子因为仇恨作出出格的举动，“二丫，听我一句劝，好好待在济世堂，万事有我”。

二丫非常倔强的摇头，“师父不在了，现在谁也管不了我”。

是啊，二丫遇上雅乐才一飞冲天，放纵她的师父不见了，能管得住她的师姐也走了，她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着这个长大的姑娘，夜小天不忍心用谎话去骗她，“你安心养伤，你师父不是一般人，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截教的神仙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得是在哪里还魂再生，否则一个大修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魂飞魄散，我猜想师姐是假死，你不要声张，懂我的意思不”？

二丫沉默的眼神中突然就有了神蕴，整个人就像活了过来一般，她的笑脸就如同盛放的花朵，“我就知道”！

笑着笑着，二丫就哭着笑，“可是师父为什么不来看我”。

夜小天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养伤，你师父也在养伤，她肯定不希望你不听话，不要辜负你师父的一番栽培，你懂不懂”？

二丫突然觉得天还没塌下来，于是连忙点头。

这里的悲伤太重，重得夜小天就算是有心理准备，也要逃离。

看着夜小天离开，二丫突然醒悟，没有他和他的朋友，师父很可能就真的醒不来了，“夜大哥，你真好，还好你回来了”。

夜小天笑容灿烂，拿出一根神仙绕比比划划，“你也很好，以后放心吧，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二丫眼角有光，亮晶晶地点着头。

约定了让二丫守口如瓶，夜小天走下峰顶，插云峰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他点燃烟草，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书房里，银妆抬头就看到夜小天，傻乎乎地朝着他招手，夜小天比划了一下神仙绕，意思是神圣之地，自己抽烟不太合适。

银妆欢快地走出书房，背着小手跳到他的面前，“小天，小天，你想我没”？

夜小天收拾心情，躲着银妆的魔手，“哎呀，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说话，让别人听到要误会”。

银妆有点不高兴他不让自己摸头，“问你想我没有”？

夜小天呵呵一笑，“想啊，怎么会不想”。

银妆指着自己的脑袋后面，“看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夜小天很配合地摇摇头，“不懂”！

“嘻嘻，是灵宝飞剑哦”！

“厉害厉害，牛得一批哦”~

燚舞缓缓而来，看着这一幕，笑得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