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绝处逢生（一）

黄金周后的第三天中午，张不凡准备午休时，白莎莎戴着一顶太阳帽来到了他们的宿舍，在男生宿舍楼前，把张不凡叫了出去。

班里的人都知道白莎莎一直对张不凡抱有好感，只是因为邱素萍的原因，才渐行渐远，但多半也是出于无奈，现在白莎莎又来找他，大家都感到很惊讶。

张不凡走出宿舍时，其实也是有点难为情的，有点不安的。

邱素萍被禁止来往之后，张不凡曾经动过找白莎莎的念头，但是，想起白莎莎的“我不是邱素萍的替补”那句话，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样子去找白莎莎，有点侮辱她了。

他们一直来到宿舍楼前的大池塘边，池塘边有不少水泥砌成的石凳和石桌组合，很多学生喜欢在这里用餐。

这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而且五月的正午，太阳已经相当毒了，所以整个池塘边都没有别的人。

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白莎莎随身带了两瓶饮料，自己拿了一瓶，给了张不凡一瓶。

张不凡惶惑地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便拧开盖子喝起来，他现在心事重重，提不起劲，不太想说话。

白莎莎看到他有些憔悴的样子，默默地拿出了邱素萍给她的那些曲谱。

张不凡接过来看着，心头一缩，颤声说：“这是……什么意思，是邱素萍给你的吗？”

白莎莎点点头。

张不凡苦涩地笑，一种绝望的感觉，让他感到心堵得慌。

邱素萍让白莎莎把谱拿来给他，这里头是有一种暗示吗？

虽然表面上邱素萍和白莎莎关系缓和了不少，但是并不等于她们之间没有了芥蒂，前段时间邱素萍在他面前提到白莎莎，还是明显带着敌意的，每次发现他跟白莎莎有所接触后，都会挖苦他一下。

现在，她把曲谱给了白莎莎带来给他，那是什么意思，好像已经很明显了。

白莎莎见他不说话，说道：“看你这样子，这些天一定也很痛苦吧？”

张不凡把曲喝一口饮料，不知怎么说，岂止痛苦，心都要碎了。

白莎莎咬咬嘴唇说：“你不想搭理我吗？”

张不凡说：“白莎莎，我不是……邱素萍，真的没办法来了吗？”

“是啊，没办法了，她妈妈现在禁止她和你有任何往来，她不想让你毁了邱素萍的梦想，因为那就是她梦想的延续。”

张不凡怔怔地看着池水，无言。

他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但还等着一丝丝的机会，希望邱阿姨只是在气头上而已，可是现在，邱素萍连白莎莎都告知了，那表示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邱素萍的个性他是知道的，她不是轻易把痛发送给别人的人，尤其是对方还是希欢看她笑话的白莎莎。

他的心里无限悲凉，这一回，岁月给他划下的只怕不仅仅是伤口，而是截肢，陪伴他的不只是痛，而是残缺。

白莎莎说：“你不想跟我说话是吗，那把曲谱还给我，我走了。”

张不凡说：“白莎莎，我只是心情不好，对不起。”

“是因为不能参赛，还是因为不能跟邱素萍一起？”

张不凡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邱素萍找的你？”

“是，昨天晚上找到了我……”

“她说了什么，就为了，让你把这些东西带给我吗？”

“不是，她是让我来，帮助你完成你的这个梦想。”

张不凡愣住了，看看白莎莎，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白莎莎说：“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合适，那就算了。”

张不凡苦笑：“完成我的梦想，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这些年来，他有各种各样的梦想，但一直保持不变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跟邱素萍在一起厮守一辈子。

“你爱她对吗？”白莎莎没有回答，反问道。

“白莎莎……”他想，这应该是很清楚的事情了，她还问他。

“跟我说实话。”

“是。”

“那你为什么跟宋扬说你想要追我，还跟他去我家？你这样让我爸妈怎么想，你想过吗？”白莎莎眼圈一红，有点委屈。

张不凡低下头，说道：“白莎莎，对不起。”想到白莎莎的妈妈对自己的热情，心里非常愧疚不安。

他因为个性太强，多数老一辈们都看不惯他，就连跟妈妈亲如姐妹的陈老师，也是以批评教育他为主。白妈妈那样的热情几乎没有过，白莎莎应该在她妈妈面前说过他不少好话，他这么冒失地前去，却只不过是把白莎莎当成替补，无疑极大地伤害了白莎莎的自尊。

白莎莎苦涩地说：“对不起？张不凡，你知道犯贱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白莎莎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知道是吧，但我知道。那次邱素萍找我和宋扬，说晚会上唱歌的是你，说你被组止学唱歌，我就说我会帮你找关系，邱素萍走后，宋扬才跟我说，你和邱素萍不仅仅是校友关系，是更深一层的关系，我人都快懵了，可是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还得装没事，还继续让我爸来帮你找关系，可那时，我第一次有了犯贱的感觉……”

白莎莎说着，眼泪掉落下来。

张不凡又是惭愧又是难过，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白莎莎说：“你们可能觉得，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很伟大，其实不是，是因为一开始我以为你需要我的帮忙，你不好意思跟我说，才让邱素萍转告我，等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要帮你，我没办法反悔……可是我心里不甘心，我不想当替补，不想成为男人心灵空虚的时候才能想起的那个人。”

张不凡说：“莎莎，不是你不好，我知道你很好……”

白莎莎第一次听他省略了姓来称呼她，很简单的改变，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她没让这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扩散，说道：“不用给我发好人卡，我的好人卡够多了，但我没那么好，我让我爸去帮你说话，但我心里并不希望他成功，他成功了，让你学了声乐，成为知名歌唱演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跟邱素萍才有关系，我凭什么要伟大，她是班长，她才是需要伟大的那个人，但是我让我爸去这么做，可以对自己有个交代，告诉自己，我对你用了心，尽了力。”

张不凡不知道怎么说，白莎莎是干部子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那种人，他张不凡何德何能，只不过出了些风头，就得到她的抬爱，他无福消受倒没什么，但用了一种虚假的情意去对消费这样的真情，那就是大错特错。

白莎莎又说：“我爸跟我说，学院领导的表现，他感觉他白跑了，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校方的意思，是郭老师的家属考虑到郭老师的身体状况才这么做的，这是私事，他们不好插手，我爸说，这就是太极拳，所以只能是这样了，我听了松了口气，你这样对我，我才不要你过得顺利……”

张不凡点点头，她有这个想法，他很理解。

“可是那天，我刚好又在阳老师的门口见到了你和张舒，我看到你那么颓唐，知道你很煎熬，我又难过又惭愧，我又想，你是属于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下来又到电话亭里打电话给我爸，问他还有没有办法，我爸说真没有了，我又失望地躲进了琴房，一边哭一边整理自己。”

张不凡叹了口气，看着不断擦眼泪的白莎莎，不知怎么安慰。

“我当时进了琴房，就一直趴在琴盖上哭，不知道我到底算是什么心情，乱得很，好像比较清楚的念头只有一个，我并不需要你给我很多，如果你能找到我，给我道一个歉，让我骂你几句，我就会原谅你，我就会继续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如果不是，我这一辈子就不会再理你了……结果，你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让我原谅你？为什么不让我彻底死了心？”

白莎莎掩面哭出声来。

原来，让白莎莎原谅他的，并不是那些苍白的道歉和负罪的请客，而是当时一路的找寻。

“那天我把你骂走了后，我还是在哭，但我心里是有一些开心的，你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我没有犯贱……”

张不凡有点动了感情说：“莎莎，没有人能无视你一个这么善良的女生。”

白莎莎擦着眼泪：“是啊，太善良了，善良得连我自己也想要欺负自己一下了。宋扬利用我的善良，说邱素萍得到的一切，全是因为开了后门，然后支使我去跟邱素萍斗，你利用我的善良，拿来当工具使，最后，连邱素萍也利用我的善良，要我成为她的替身……是谁说善良就有好报的，什么时候好报能报到我头上？”说完，泪更流得欢了。

张不凡说：“莎莎，你别难过……”

“我能不难过吗，我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愚弄过……”

“莎莎，我没有愚弄你，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感激，我曾经也想过，如果这辈子，确实有第二个女人值得我去爱，那一定是你……只是，我们认识晚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把心里原来的那个腾出来。”

“你，真的这么想过吗？”

“是。”

白莎莎反而泪流得更欢了。

张不凡说：“莎莎，别哭了好吗，你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的……”

白莎莎又哭了一会，才停下来，擦掉眼泪，怔怔地看着池塘的水。又过了好一会后，说道：“昨天晚上，这个曲谱我都已经完整的弹过一遍了，难度不大。”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来帮我吗？”

“我不是说了吗，邱素萍利用我的善良，让我成为她的替身，帮助你完成这次演出，我不是要来帮你，难道是跑过来晒太阳的吗？当然，要是你只是想要邱素萍帮你伴奏，那就算了。”

张不凡看着白莎莎，有一种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感激。

他曾经伤害过她，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可是每一次他需要帮助的时候，这姑娘都会无怨无悔的走过来，她声称绝不当替补，可是当他需要的伙伴无法伴随他时，她还是愿意站到他的身后，真不知道此生何幸，遇上了对他这样好的姑娘。

白莎莎没听到他说话，感觉到异样，侧头看了他一眼，看到到了他目光里的感激和惭愧，她笑了一笑，笑容有点苦涩，却也有点温暖。

她掉过头去，目光柔柔地，看着这微波泛起的池面，还有池边轻风拂过的柳枝，笑笑说：“你，不愿意吗？”

张不凡说：“怎么会不愿意，莎莎……为什么你要这么好？”

“行了，别说这个了，就剩下几天时间了，你要是决定了，就马上去合练。”

张不凡说：“那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得马上跟林刚说，他是鼓手。”

白莎莎点了点头。

张不凡一下子起来，快步走向宿舍楼。

林刚已经躺在了床上准备入睡，一听这消息，顿时睡意全消，立刻爬起来穿好衣服，三人同乘一辆摩托，一起赶回张秋的别墅进行合练。

果然，专业就是专业，张不凡过不去的那些小节，对白莎莎来说完全形不成障碍，张不凡一开始还担心白莎莎会在那几个他无法胜任的小节上出毛病，谁知道她一溜就过去了，在他这里，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跟邱素萍都没有什么差别。

本来以为合练需要很多时间，没想到，视谱能力极强的白莎莎，很快就合练成功了。

张不凡当即兴奋地给妈妈和张秋还有张舒都挂了电话，三人悬着的心至此都放下了，无不松了一口气。

当然，白莎莎在听完张不凡的演唱后，也一样非常震惊，也表示这个歌很有夺得大奖的潜力，所以她也为自己的决定而开心。

初次合练进行得非常顺利，排练完成后，白莎莎还兴致勃勃地过来练了一下双排键，弹得还不错，张不凡夸了一下她，说基本功强就是牛，除了脚键和音色转换，单在键盘方面，他练了这么久也是自叹不如。

白莎莎说：“那我跟邱素萍比怎么样？”

张不凡说：“钢琴方面，你们俩好像是差不多的感觉吧，我也没听出什么差别，这台双排键邱素萍基本上就没练过，只在电钢没买回来时，她用钢琴音色模拟了一下独奏那里。”

白莎莎听完，若有所思的看了张不凡一眼，笑一笑，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