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你的自由价值一百元
潘恩听着朱简烜这些话，心情和表情同样的复杂：
“我认可殿下的大部分观点，自由确实应该是良好道德框架内的相对自由。
“但是我仍然坚决反对君主制度，君主制度是一切社会罪恶的根源。”
朱简烜听了这里就笑了，他既然能接受别人的观点，说明这家伙还是能讨论的，也就是能够说服的。
朱简烜这一次没有直接回应潘恩，而是忽然转向了周围的为围观群众。
学着川普的语调和用词，用尽可能简单的英文单词大声宣讲：
“君主是一切罪恶的源泉？
“那是你还没有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罪恶。
“私有财产神圣不受侵犯，应该有很多人拥护这种理念吧？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拥有一百‘万’银元的财产，神圣不受侵犯，你拥有一百银元的财产，神圣不受侵犯。
“所以我的神圣价值一百万元，你的神圣只值一百元。
“我损坏了你的全部财产，只需要赔偿给你一百元，最多给你道个歉，或者赔两倍，不道歉。
“你侵犯了我的十分之一的财产，也就是十万银元的时候，就可能要被投入监狱，作为契约奴隶终身劳动还债。
“你若是破坏了我全部的财产，也就是一百万元的时候，可能就要被判处死刑。
“这种情况下，你们的自由，你们的生命，就全都被明码标价了，就都变成了可以交易的商品。
“你们觉得这种情况是合理的吗？这种制度与君主制相比哪个更加恶劣？”
1782年的美国平民，绝大部分都是自耕农，思想上都非常保守。
朱简烜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让他们理解了复杂的社会问题，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复杂问题。
他们很快就受了朱简烜的说法，他们自己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就是他们的全部。
他们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就算是被富商们随手破坏了，对方最终也只需要满不在乎的丢几块金币赔偿就行了。
自己若是不小心破坏了富人的马车、宠物、庄园，就可能要被扔进监狱里面服刑。
这本来就让他们非常的难受，但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难受。
朱简烜现在就给他们讲明白了道理。
那些所谓的启蒙思想家们，以及商人们正在宣传的理念，正是这种现象的直接原因。
什么见鬼的进步，还是保守派更好。
所以朱简烜说了这一段之后，周围的人群立刻变得乱哄哄的了。
有人把朱简烜的话简化之后往后传：
“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是骗人的，是要把我们的命明码标价卖给商人当契约奴，国王陛下反对这种做法！”
美国社会上就是有“契约奴”这种东西，性质上有点类似于朱简烜前世民国的“包身工”。
契约奴大部分是欧洲来的白人，他们通常是没有钱支付前往北美的船费，就用自己未来几年做奴工来支付路费。
契约奴的生活状态经常比黑奴还要惨。
因为他们出卖的只是未来几年的劳动，他们本身不是主人的私有财产，且未来几年后会恢复自由。
以至于在契约期间的时候，经常会被契约奴隶主往死里用。
北美地区的欧洲移民，最初有超过六成是以契约奴的身份来到北美的，当契约奴期间的经历是大部分人最痛苦的记忆。
朱简烜的讲话虽然没有提到契约奴，但是他们对失去自由和将自由明码标价的理解，就是变成契约奴。
对朱简烜讲话的简单粗暴的理解，也很快就传到越来越多的人耳朵中。
于是断断续续的开始有比较冲动的人带头大喊：
“吴王陛下万岁！”
“我们不要当契约奴！”
“国王陛下万岁！”
随着朱简烜的话不断传播，越来越多的跟着一起大喊：
“国王陛下万岁。”
最开始的时候，外围的人不知道朱简烜说了什么，只听到前面的人喊国王万岁。
以至于很多人以为，朱简烜已经宣布成为美国国王了，于是也比较无所谓的跟着喊国王万岁。
等到朱简烜的那些话传到外围的时候，已经被精简的只剩下“国王陛下不允许商人把我们变成契约奴”了。
很多人都以为朱简烜是在宣布成为国王之后，又马上宣布了这种观点。
外围的农民都觉得国王陛下说的太对了。
于是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喊：
“国王陛下万岁！”
整个码头内外很快就完全乱成了一团。
潘恩这时候也有点愣神，莫名的觉得这个皇子的观念与自己不谋而合，下意识的大声附和说：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反对私有制，我不完全认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点。
“因为人的价值远比资产更加重要，生命与金钱不能相提并论。”
周围的汉考克等美国大商人没有听清潘恩刚刚说了什么。
但是之前朱简烜对外喊的话，他们却全都听的清楚明白了，好几个人现在都有些惊慌。
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以资产数额决定社会地位和价值，这种资产阶级法权就是对他们最有利的，他们当然会全力支持。
如果朱简烜不保护私有财产的话，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来当国王啊。
传统国王怎么可能反对私有制？肯定是国王受到潘恩这个疯子的影响了！决不能让这个潘恩继续蛊惑国王！
不过大家的忧虑的念头刚刚浮现出来的时候，朱简烜已经放弃了潘恩。
朱简烜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如果这样还招揽不了这个喷子，那以后就随他自己去了。
自己还得回来稳住北美实际上的统治者们。
虽然美国现在人口最多的是自耕农，但掌握话语权的和实际政治权力的都是商人。
自己要照顾保守的农民的利益，同样要照顾乃至鼓励工商业继续发展。
于是朱简烜抬起了双手向下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等到周围乱哄哄的声音慢慢消失，朱简烜开始向美国的精英们总结自己的折中观点：
“用资产的价值，作为审判人的依据，显然不是最合理的法律。
“但是无视私有资产的价值，同样也是不合理的。
“无视私有资产的价值，相当于鼓励穷光蛋去破坏富裕者的财产，鼓励大家都变成穷光蛋。
“所以私有财产确实应该是神圣的。
“我的私有财产，你的私有财产，国王的私有资产，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没有谁的财产比别人的财产更加神圣。
“无论财产的价值高低，都不应受到他人的肆意侵犯。
“无论是国王，还是农场主，还是自耕农，还是工匠和商人，都有权保卫自己的资产，禁止破坏自己的资产。
“但是私有财产只能是相对神圣的，财产不应该与生命和自由相提并论。
“损坏他人私有财产当然应该赔偿，但不应该以失去人身自由和生命为代价。
“同时，由于生命和财产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只要是涉及到了杀害自由人的罪行，都不能以财产赔偿来抵消处罚。
“杀人偿命，也必须偿命，欠债还钱，也只需要还钱。
“这是人间最基本的道理，也是我对未来美国的基本要求，即便是自由邦也必须遵守。”
潘恩听着朱简烜前面的话，似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潘恩看来，财产确实不应与生命和自由相提并论，所以才反对私有制度的。
但是听到后面就又开始皱眉了
他觉得生命要比朱简烜说的更加神圣，所以大家不应该支持死刑和偿命。
潘恩觉得这个国王的思想和品性都不算差，但显然也不是完全好的。
朱简烜的总体观点，其实朴素和折中的，也是符合当前时代的。
纯粹的资产阶级法权还没有建立起来，即便是启蒙思想也认为人的价值更高，普遍认为生命是不可剥夺和交易的。
周围的农民也都觉得朱简烜这种朴素观点很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自己的东西可以不允许别人碰，自己也不应该乱碰别人的东西。
关键是禁止把人变成契约奴，真的太好了！
这都是世间的真理啊。
国王陛下能讲的这么清楚真的太厉害了。
朱简烜最后对现场精英们说的这些话，也是给美国元勋们开出来的最终条件。
我作为神州皇帝之子，来北美当你们这些土包子的国王，当然不可能完全认你们瞎胡闹着折腾，必然是有条件和要求的。
这个要求也是华夏两千年来的基本伦理。
以后自己当了美国的国王，如果自由邦的欧洲人杀死了大明的移民，那对方无论如何都必须偿命。
如果自由邦拒绝执行死刑，自己就会让王国卫队去强制执行。
朱简烜说完之后就看向了华盛顿、杰斐逊、汉考克等美国自由邦的代表们，等着他们的回答。
富兰克林最先站出来表示赞成：
“我支持陛下的建议，生命和自由是无法交易的，资产价值不能与生命相提并论。”
亚当斯也马上站出来支持了：
“陛下的要求，是社会公平的基础，我们都应该认可。”
华盛顿、杰斐逊等人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就陆续开口表示接受了。
毕竟朱简烜要求算是基本公平的，只是禁止以损坏财物为由判刑而已，根本并没有反对保护私有财产。
理由也完全说得过去，生命和自由是无价的，而资产是有价的，确实应该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