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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谷初遇

落月山谷位于燕墨两国边界,虽划分给了燕国,但白天刚经历了一役,战场还没来得及清扫,故在入口处也没有士兵的驻守,两国仍然是畅通的。

“大帅,其实您不用亲自跑一趟的,让属下代为传达就行。”开口说话的人声很是熟悉,燕容珏和梁骐都听出来了,按下疑虑,只是不言,继续观察着来人的方向。

前方树林下逐渐显现出两个人影,虽未点灯,但借助月光勾勒出的轮廓,两人还是看清了其中一人正是那天来游说燕国与墨国结盟的使者。

只听使者旁边的男子开了口,话音如淙淙清泉,不疾不徐:“此物并非寻常士兵可以拥有的,既然并非我方的东西,理应物归原主。再者今晚还要和燕国主帅商讨下一步的行军事宜,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

话音未落,一阵风刮过,不偏不倚把那个刚熄灭的煤油灯掀翻,从梁骐的脚边滚了出去。

“什么人?”听到了动静,使者忙上前一步,拔出身侧的佩刀,把刚说话的男子护在了身后。

燕容珏见被发现了,索性拉着梁骐站起,从灌木丛后走出,看着对面面带警惕的两个男人,道:“既然如今都是自己人,那见见也无妨。再者这落月山谷原本就是我燕国的地盘,没必要藏着掖着。”

“原来是你们。”使者见状,忙收起了佩刀,对身侧的男子道,“大帅,她们就是燕国现任的主帅。”

使者身后的男子闻言,愣了愣,似是意料未及,举目看向面前两个气质风格迥然不同的女子,好奇又不冒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两帅相见,不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也不是在严密防守的军营,却是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灌木丛生的寂寂山谷上,不由得让人大感惊奇。

既然碰面了,双方便对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感谢今日燕国出手相救,解了我军燃眉之急,还让我军反败为胜,乘胜追击,夺回了被高甸吞并的两座城池,余某感激不尽,来日定当设宴款待两位大帅,并备重金酬谢。”男子说着向两人抱拳行了一礼。

月光下他的身影潇潇然如苍竹劲柏,言语动作如九月寒菊谦和温雅。面前的男子若不是穿着泛着战场寒光之气的甲胄,倒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儒雅翩翩,温润如玉的文臣。

“余大帅客气了。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荣辱皆是捆绑在一起,就不必谈感谢了。还希望接下来的战役能如今天这般顺利就好。”

余大帅望向对面侃侃而谈的身材修长的女子,虽是女子,却没有寻常墨国女子的娇软柔弱,更无脂粉点缀的媚态,而是一种凛然而立,坚而不摧的风骨和贵气,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自信而不傲慢。

盈盈月光下的面庞如凝脂,目光如粼粼湖泊,嫣然如琥珀,丝毫没有行伍之人被风沙侵蚀的苍凉厚重之感。

女子又开口了:“若是余大帅真要感谢,就感谢我们这位梁大帅就行。今天用飞鸟引燃对方粮草的计谋就是她的点子。”说着用手肘推了一下身旁的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梁骐瞪大眼睛看了一眼燕容珏,只好欲哭无泪地戴上了这顶“帽子”,于是向男子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只不过忽然想到的点子,能帮上你们真是万幸。”

燕容珏挑了挑眉,不置一词。看着双方又互相客套了几句,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男子:“既然你方侦察兵今日巡视过这里,那请问你们可曾见到一个用金线绣的平安符,下面坠着一块羊脂玉佩?”

余大帅和使者对视了一眼,遂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掌心中,羊脂白玉散发出温和的莹莹光泽,在月光下尤为明显。余大帅将符置于掌心中,双手呈在燕容珏眼前,道:“既是这位大帅的物品那就物归原主吧。”

燕容珏伸手取回,微凉的指尖不禁划过男子温热的掌心,似是纤细的羽毛飘过,独留一丝柔软的余韵。男子的手指不由得拢了拢。

梁骐凑过来看了一眼,奇道:“大帅的平安符怎的会在你们手上,明明是落在这的,还用你们捡了亲自跑一趟?”

使者忙辩解道:“梁大帅此言差矣。今日是我方一士兵捡到,原本打算自己收着的,被另一人发现此物非凡后上报给了大帅,大帅为表诚意亲自跑一趟送来,大帅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别有居心呐。”

“那是自然,如此看来我可得好好感谢余大帅了。”燕容珏轻笑一声,看着面前这个翩翩公子般的将领,道:“如今我方士兵正在吃酒席,不如请大帅去坐一坐,祝贺我们首战大捷呐。”

余大帅浅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酒席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只希望来日能和大帅讨教讨教行军用兵之道,让余某涨涨见识。”

“哦?”燕容珏闪了闪眼睛,唇角一勾,道:“本人才疏学浅,怕是没什么好让余大帅讨教的。不过说起来,我记得八年前封州那一役,墨国余丞相亲自挂帅,以虚探实,声东击西,从我国身经百战的梁斐将军手中夺回了封州,那行兵之道,可是让我赞叹不已,记了许多年呢。”

面前的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在黑夜树林中并不明显,顿了顿,音调平静地开口:“余丞相是我国的卫国英雄,余某虽与丞相同姓,又为三军统帅,但实难与丞相相提并论。若有机会,余某也很乐意向他讨教。”

“哈哈哈”,燕容珏爽朗一笑,“我也想向他请教请教呢,只是不知道受墨国百姓敬仰,名声都盖过了墨国皇室的余丞相该是怎样一个绝世高人呢?”

面前男子踌躇了一瞬,似是斟酌着如何开口。

“算了吧,改日有机会自会见面的。”燕容珏似是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摩挲了一会儿手中的平安符,又抬眼笑看着面前的男子,道:“这平安符本是我的夫郎做了送给我的,今天既被余大帅送还,那自是与你有缘,不如,”觑了一眼对方认真的神色,“改日再见时我也送一个给你,权当作答谢之礼,正好我们那儿的苏绣做这符是极好的,不比你们的蜀锦逊色,如何?”

说着眉眼一弯,似是极度诚恳的样子。

话才出口,梁骐都顾不得看对方大帅的神色如何变幻了,忙对燕容珏道:“大帅......”

都说夫妻、亲人之间才会互赠平安符,你这是在调戏人家吗?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原以为如今的陛下已转了性子,看来战场上足智多谋的燕容珏也是曾经风流倜傥的二公主,只不过她现在才深刻体味到。

没想到余大帅却是毫不在意话里的意味,朗笑一声,回道:“那余某荣幸至极。”说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我姓余,单名一个修字。不知余某可否得知大帅全名,这样日后也方便向大帅讨要不是?” 这次换做使者惊掉大牙了,这算是什么答谢?余大帅竟然也应下了?

燕容珏笑意渐浓,道:“我姓梁,名唤心儿。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回头向梁骐示意了一下,梁骐会意,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骏马很快跑到了两人跟前。

两人转身骑上马,燕容珏回头道:“天也不早了,两位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战事可用飞鸽传书与我们。再会!”说完猛地一抽马鞭,和梁骐往燕国驻扎地骑马而去。

马蹄声渐远,余大帅注视着马蹄消失的方向,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柔和,轻轻说了句:“有趣。”

“大帅你说什么?”使者疑惑地回头望着他。

“没什么,回去吧。”说完提步往回走去。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燕、墨两国又联合了数十场战役,虽然高甸不甘心于卢州之役中的惨败,迅速整顿好军队装备完粮草之后又迎面而上,但是士气却低沉了许多。

燕、墨两军首战大捷后士气高涨,再加上默契的配合和机智的作战策略,很快收复了失地,并追击高甸骑兵直至草原腹地。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高甸将领只好举白旗投降,三国约谈后签署和平协定,取消之前对燕、墨两国的岁贡,并赔偿了一定的金银宝物,承诺五年之内再不来犯。

不过,有先前高甸毁约之鉴,燕、墨两国都在与高甸交界的边境地区派重兵把守。

至此,卫国战争算是以胜利结束。燕容珏和梁骐也率领剩余的军队班师回朝。

“没想到一直欺压我们许多年的高甸也有战败投降的那一天,我们燕国真的很多年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梁骐骑着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对身旁同样骑着马的燕容珏感叹道。

入了冬的天哪怕晴空万里,吹来的风也冷的让人打哆嗦。马蹄踏过铺了雪的路嘎吱作响,竟成了这枯燥的行军之路的唯一持久不歇的声音。

“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亡战必危’。我国卫国之战之所以胜利,不仅是顺应民意,更仰仗于我国的精兵良器以及和墨国的合作。关键时刻,还得靠兵马杀出一条血路才行。小小高甸骑兵,吾辈何须畏惧!”燕容珏回道。

梁骐赞同地附和道:“大帅所言极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试探着问道,“末将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帅既然认为与墨国结盟于我国有利,为什么不继续和墨国联盟下去,如今是战时联盟,那日后高甸再次来犯又当如何是好?”

燕容珏道:“国与国的关系都由利益而生。如今我国与墨国友好,怎知来日不会因为利益相争而互相仇视乃至兵戎相见?我国与高甸常常发生冲突,说不定来日也会因为共同利益而冰释前嫌。”

“如今我国兵力尚足,高甸近些年暂时不会有太大风浪。我燕国,自是不需要什么盟友。再说了,”燕容珏饶有趣味地一笑,又道,“朕可不想和那小傻子国主做盟友,万一他身上真有什么邪咒,我也跟着变傻了可怎么办?”

梁骐:“......”

过了一会儿,梁骐又道:“墨国如今是丞相余清玦把持朝政,听闻他文可治国,武可安邦,硬是把墨国原君主手中那个岌岌可危的国家治理成如今国力蒸蒸向上的局面,百姓都称赞他为‘有匪君子,明珠照世’。末将倒是认为如此人才能和我们合作,对我们来说定然如虎添翼。”

“看来梁将军这些年和梁斐学到了不少东西。朕身为一国天子,能有你们这样的良将才感到如虎添翼呢。”燕容珏笑着,驱马靠近梁骐,拍了拍她的肩。

梁骐忙道:“不敢不敢,陛下过奖了。”

“那余清玦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碗里的肉。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若与我们合作,自然是有所图谋,就如这次击退高甸骑兵一样。和聪明的人合作,难免会被人算计了去。”燕容珏道。

梁骐点了点头。

“梁将军昨晚休息的可好?”燕容珏目视着前方,平静地问道。

梁骐被这句无头无序的话打得怔了一瞬,还是如实回道:“挺好的。谢大帅关心了。”

燕容珏自顾自地说道:“世人都需要休息,为的是睁眼之后更加清醒。正如再繁盛的国家也需要及时调整国策以保长治久安,再强大的军队也需要精进装备一样。而有的人追求名利之心过切,只一味不停地追名逐利,却不会停下来看看脚下的路。而有的人恰恰停留在眼前的安乐荣华中,忘了居安思危的劝诫。所以这黄粱一梦,终归是会消散的。”

这席话梁骐听得似懂非懂,思忖片刻似乎觉得陛下在含沙射影,但对于上位者治国理政之道真琢磨不明白,只得点头道:“大帅所言极是。”

过了一会儿,燕容珏又低声道:“如今我凯旋而归,我倒是不介意亲手打碎有些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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