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真相
硝烟中，谢大将军说了很多。
其中包括顾钰告诉他的——‘翊府’的暗示、先辈的手札、父母的惨死。
也包括六皇子死前告诉顾钰，而顾钰后来转述给他的——年幼时的惊骇一瞥、经年的噩梦、强压在心底的怀疑。
还包括他自己隐隐有所察觉——
谢家世代武将，头脑简单，却不至于全都蠢成傻子。对比翊府，谢家的祖辈自然也有讯息流传下来。
再加上他平日里对皇帝的暗中观察，很容易就能总结出许多可疑之处。
那么多可供查证的物证，还有那么多与事实相吻合的细节，若还要说谢大将军在撒谎，那就是季寰刚愎顽固了。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禅位礼？”
季寰姑且默认了谢大将军所言为真，在此基础上，继续追问下去。
“尤其是‘翊府’，‘翊府’为什么要阻止禅位礼。没有‘翊府’的帮助，你们的行动不可能成功。”
顾钰可以说是为了父母复仇。
谢大将军可以说是为了中断契约，解放谢家不再受皇室指使。
那么‘翊府’呢，它是为何？
“顾钰为了复仇，而我是为了谢家。”谢大将军的回答与季寰的猜测相差无几，“保全你，也有顾钰为他妹妹着想的因素在。”
“至于‘翊府’……”谢大将军摇摇头，“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它。”
大将军耸耸肩，宽阔挺拔的后背终于疲惫地松塌下去：
“你赢了，殿下。”
“翊府也好，帝国也罢，都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后续的事，还请你自己问个清楚吧。”
言罢，谢大将军不再说话。
季寰起身，茫然了一瞬，才在浩浩京城中找到翊府所在的方位。
谢大将军说的那些事，他好像是平平无奇地接受了，可是，他心脏的地方却空落落的，空旷得让人难以忍受。
仿佛他抽离了自己的身份，变作旁人。
而他刚才听说的，是事不关己的、旁人的故事。
忽然，季寰想，要是银韵在这儿就好了。
他迫切地想要抱抱她，他觉得自己只要抱住她，心底的空隙，就一定会被温暖地填满。
要是银韵在这儿……就好了。
“殿下——！”
三尺开外，桐戈不知接到了什么消息，惊慌失措地跑来。
他的样子很滑稽，让季寰想要发笑。
“找到顾钰了吗，我现在就去见他。”季寰按了按太阳穴，“慌成这样，难道他死了吗？”
这是季寰能够想到，唯一能让桐戈大惊失色的事情，但他以为，顾钰轻易是死不成的。
他的父亲，老怪物苟活了这么多年……
轻易是死不成的。
然而桐戈跑来，没提“顾钰”，却反反复复在念叨着“顾银韵”的名字。
顾银韵能出什么事？
她在灵寿镇的田庄，除了凌然，另有一批精锐守着，最安全不过。
最安全不过。
可是桐戈为何在大呼小叫——
“殿下，糟糕了。田庄飞来的信鸽上说，娘娘夜里不见了人，很可能是被劫去了翊府。”
季寰脑袋“嗡”地一炸。
“封锁皇宫，把倒向过顾钰的大臣全都捆了，全城戒严，若有私自外出及反抗者，无需通禀，就地格杀。”
不经思考，他瞬间下达最严苛的命令。
“可是殿下，您……”
“按我的命令去做。”
他要去找顾银韵了，在那之前……
“在我从翊府回来前，我要整座京城都是今夜的样子，安安静静。”
*
“就是这样，银韵。”
翊府老宅，小光团堪堪结束它的长篇大论，用触须点了点跪倒在地的顾银韵的后背。
“欺骗天道，让一个灵魂存世千年，就算是我，也要到极限了。”
“原本，在你们的上一辈，我就计划着结束这一切。可是皇帝察觉到了这点，杀进翊府，强行扼杀了我的计划。”
“我与皇帝有契，他限制着我，所以我没能救下你的父母，而仅仅护住了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人。”
“那之后，我只能重新计划——一个更加隐蔽的计划，不仅要瞒住皇帝，还要骗过天道。”
“还记得那本书吗，银韵？”
小光团闪了闪，分散出一片光晕，幻化出那本名叫《白鸾帝国》的书。
“我演算了无数次，都只能得到这一个结果，即使细节有所差别，结局也总是覆灭。”
它存在至今，全靠白鸾帝国的灵韵滋养。
若是帝国覆灭，它很快也就会消散成灰。
“这是天道对我的惩罚。处于天道的监视下，我不能对这个世界施加太多影响。”
“而你，银韵。作为被我选中的破局人，我将你的魂魄一分为二，把拥有主体意识的那部分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样，我就可以把未来的走向通过文字形式传达给你。然后带你回到这个世界，阻止帝国走向覆灭。”
说着，小光团抖了抖，将书页翻得哗啦作响。
“按照原定走向，顾钰会破坏禅位礼，皇帝会占据他的身体，接着季寰会领兵打回、夺回皇位……在天道的作用下，这些事情注定发生，无法改变。”
“最终帝国会葬送在季寰手中。”
“因为他得知了帝国千年传承的真相，心目中父皇的形象完全崩塌，之前受到的全部教育也被否定。”
“继而，他否定了自己。”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疯了，一切事物都让他觉得恶心，所以一切事物都被他疯狂摧毁。”
“也包括他自己。”
小光团“啪”地一声阖上书。
陈述完这些，它的声音变得轻松雀跃：“但是银韵，你成功了，你改变了这一切！”
“你猜怎么着？你让季寰爱上你了！”
小光团骤然爆发出一阵亮光，亮得刺眼，让人一看就知道它很高兴。
“这份爱不但治愈了他旧有的伤痛，也能填补他信念崩塌后、内心深渊般的空缺。”
“银韵，如果你问我，在千年的时光里，我从人类身上学到了什么，我的回答就是这个——”
它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爱的力量——是无限的——！”
小光团旋转、跳跃，激动得无以复加，足足半刻钟后，它才平静下来，注意到顾银韵一直没有给出回应。
“银韵，你在听吗？”
它探出触须，再次点了点顾银韵的后背。
“我……在听。”顾银韵轻颤了两下，声音阴暗潮湿如沼泽女鬼，“你是说，你为了保全自己，害我吃尽苦头。”
“……为什么是我？”
“那还用问吗？”
小光团蹦蹦跳跳，答得敞亮，“顾家就活着你和顾钰两人，顾钰有皇帝盯着，还要撑起这座翊府，剩下的，不选你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