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家无愁肠

马车一路疾驰不停，两天后傍晚回到了倚水苑。

白芷还是用的老办法——装病封锁倚水苑，因此没有引起什么麻烦。她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倚水苑，直奔亮着光的巧巧房。

远归要先见家人。

巧巧和林初七正盘腿在炕上，一人占了一头，各拿着一沓写满字的纸在面红耳赤地争吵，见到白芷进屋连迎接寒暄都来不及，巧巧直接光着脚丫子下炕把白芷拽过来，手指点在纸上，问道：“听小姐的！小姐，你说，这里是心还是肝。”

林初七：“小姐，你等一下。巧巧，咱俩赌五文。”

“五文就五文，你可别耍赖！”

白芷领着巧巧的手贴到她自己胸口上，“白萤贤契啊，这里是心。”她再往下边挪了一点，“这才是肝。”

林初七伸手：“五文。”

巧巧：“……小姐，我记错就记错了，你嫌弃我干什么？”

“谁嫌弃你了？”

“你刚才说的，白萤嫌弃，白萤不是我的名字吗？”

白芷长叹一声：“任重道远啊，此贤契非彼嫌弃，来，拿笔来。”

林初七从床头捞过一根笔，不过没有递给白芷，而是自己在纸上方方正正地写下了“贤契”两个字，道：“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敬称，小姐课上讲过的，说咱们俩以后若是去学堂读书，教书的夫子或许会如此称呼我们。”

白芷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巧巧见形势不利，十分机灵地跳了话头：“小姐，你为何打算送我们去学堂读书？”

“倒也不一定要送你们去学堂，只是我教的这点东西平日里还算够用，如果你们俩想走仕途，科考做官，那还是跟着学堂的夫子更稳当。”白芷拉长声音，“这就叫——”

巧巧抢答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白芷赞许地拍拍巧巧的小辫子，道：“行了，早点睡。哦对了，倚水苑的年货分下来了吗？”

林初七道：“都分下来了，就等着过年了。”他指指床边的木头桌子，“小姐，昨天来了你一封信。”

“我看看这大过年的是谁来信问候我……啥？”

巧巧：“怎么了，小姐？”

白芷有些失落道：“万事通的信，我之前托他们打听青县现在如何，这信中说，说青县如今已没人住了，是一座空城。”

“空城……”林初七落寞道，“娘之前说，有些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被一小股汖州军带着去了青县落脚，现在青县成了空城，那他们会去哪里呢。”

巧巧从钱袋中数出五个铜板，放到林初七面前，道：“初七，给你，我输给你的。你、你别伤心啊，我钱都给你了，你不能伤心。”

林初七把铜板推了回去，板起小脸：“我没伤心。”

“你伤没伤心也是我输给你的。\

“我就是没伤心。”

白芷头疼道：“行行行，之后要怎么办，咱们商量一下。”她竖起两根手指，“要么是去看看，要么是换地方。”

“去看看。”“换个地方吧。”

两个孩子同时出声。巧巧立刻改口：“那还是去看看吧。”

林初七：“……你不用顾及我，换地方也是可以的。”

白芷怕两个孩子再你来我往地拌起嘴，赶紧插嘴道：“那就这么定了，去看一看，如果实在住不下人，再换地方也不迟。”

林初七点点头，巧巧对着白芷比出一个相当张扬的剪刀手。林初七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了吧，这个叫剪刀手，是代表成功的意思。”巧巧手上的大剪刀一张一合，“你也来。”

林初七学着比了一个，巧巧煞有介事地指点江山道：“不对不对，分得太开了，看我……不对，不能合起来……唉，要学会这个可要费一些心思啊，你还早得很呢。”

“……一个手势到底要费什么心思？”

白芷在一旁憋笑道：“我回屋了啊。”

她踏着两个孩子的道安声和又逐渐大起来的争辩声出了屋。

门外冷风冷雪，屋里温暖如春。白芷伸手接住屋里映出来的烛光，像捧起一抔水一般捧稳。

这就是家啊，一想到明天能够在此醒来，今夜便能睡个好觉的地方。

还哪管什么忧虑愁肠。

厢房几天没住人，地龙也一直烧着没停，把屋里烘得热腾腾像火炉子一样。来回赶了四天路，白芷实在乏得不行，拉好了帘子这就准备睡下了。

床头放着的鸳鸯钥让她一个激灵又坐了起来。

这事忘跟楚云川说了！

真是麻烦死了。白芷踹开棉被，把自己好容易脱下去的厚衣裳又一件件穿上，在衣服里揣好文房四宝和钥匙，出门直奔正堂。

顾老二果真就坐在正堂里处理事务，见白芷来了赶忙起身迎接：“三弟妹，我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白芷的手还在死死地抓着衣裳里一方沉重的砚台，不想跟顾老二多废话，草草地回道：“承二哥惦记，好多了，二哥，我……”

顾老二抢问道：“三弟妹腹中的孩儿如何？”

腹中的孩儿？

……腹中的孩儿！对了，她自己都忘了，她现在名义上还在身怀六甲。白芷道：“我……腹中的孩儿十分健康，定能如期降生，劳二哥记挂。”

顾老二的眼神闪了一下：“如此便好，我昨日去大觉寺为三弟妹求来一道护子符，待会就着人给三弟妹送去。”

“多谢二哥。”白芷嘴皮子飞快道，“二哥，我有一支心爱的发钗怎么找也找不到，想是前几日进府库取银票时掉在里面了，二哥能否借我府库钥匙一用，我去找一找。”

“原来如此。”顾老二从衣袖中拿出钥匙，“既然是心爱之物，三弟妹便快快去吧。”

“多谢二哥！”拿了钥匙，白芷便马不停蹄地冲向府库。她在府库外不着痕迹地握了一小把雪，进去之后用雪水磨墨，将密信和圣旨上的内容原原本本地抄了下来。

再回到倚水苑，天色已是漆黑一片。白芷把抄本折好，再附上一封说明信，打开窗子唤来长风：“把这个交给楚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