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省事郎

其间，楚云川和白芷还到州城的破烂王府小住了几天，主要是陪长风。长风每到年节，都只愿意独自守着先王妃的牌位，年关尤是，除非有天大的事，不然谁也敲不开他的门。

据楚云川说，动乱之后的那一两年里尤是，他夜间练功时，常常见到长风一个人对着山间的溪流自言自语。

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愿听。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总不能全都沉湎在悲痛的过往里。

白芷不知该怎样劝慰，只能往长风身边盘腿一坐，一言不发地烹茶。长风也不撵她也不问她，偶尔还会开开金口，讲两句先王妃的旧事。

而每到这时，楚云川都会闭上眼睛，神情无悲无喜。

去而不复返的旧事总煎人心。

在州城停留的最后一天，楚云川还带着白芷去傅尧家串了一次门。

傅家的宅子是楚云川特意挑选的，州城中最热闹的一块地。

进门前白芷还问了一嘴，怎么选在闹市区了，门一打开，三个吵吵嚷嚷的孩子直窜出来，把两人团团围住。

楚云川偷笑着解答道：“傅尧是大哥，下面六个弟妹，他特意嘱咐我要选四通八达的地方，方便弟妹们四处跑动。”

白芷：“……”

六个弟妹。

傅尧的娘亲真乃铁打的。

孩子们的后方，傅尧一手抱着自家小妹朗笑着迎过来：“哟，白姑娘！许久不见啊！”

“傅老兄！许久不见了！”

傅尧跟白芷印象中没有一点差别，还是那么壮硕。

见过了傅尧，两人便启程回到青县。

一直歇到正月十五之后，各行各业才不情不愿地开工。

正月二十，青县的众贡士收拾包袱，各自上任了。

三月。

宁州，梧县。

县衙今日早早地便聚齐了人，新上任的县令杨锦郎率领众县官和衙役们站了一排，迎接州衙里来的省事郎大人。

今年的贡士授官，景王爷独独给宁州新添了个省事郎的官职，却说得语焉不详，只言此官应当常走地方，监察风土。

听着就是个闲职，全宁州的官吏心里都各有嘀咕，不过大体一致——这个省事郎大人说不上跟景王爷有什么关系呢。

尤其还是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景王爷的相好。

哎，年前才听说景王爷心系一个清秀掌柜，在青县隐姓埋名地一同过了好一段粗茶淡饭的日子，本来还道是风流佳话，结果还是另有新欢。

不过把新欢外放到宁州苦穷之地，看起来还是清秀掌柜位置更高些。

三月春寒，众官吏一个个拢紧袖口守在县衙门口等候省事郎大人的车驾，凛冽寒风噼里啪啦地扇这些大人们耳刮子。县丞冷得受不住，嘚嘚缩缩道：“杨、杨大人，如今早已经、已经过了时辰，省事郎大人没准路上碰到什么事，要、要迟些来，不如我们回屋里去等，叫、叫个人在路口守候吧。”

杨锦郎站得溜直，想也不想地冷脸道：“怎么，孙大人，你不欢迎省事郎大人？”

县丞一惊：“下官不敢！”

不欢迎景王的相好，这么大的帽子谁敢戴。县丞继续嘶嘶哈哈地站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后面的六曹窃声交头接耳起来：“杨大人对这些人情逢迎从来不上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声音不大，却还是入了杨锦郎的耳。

怎么了？杨锦郎冷笑一声。

他惹到了景王头上，不光觊觎景王看中的女人，还给景王的岳母泼脏水，今日才有这么个惨淡下场——苦苦考中的贡士就换来了梧县这么个穷地方的县令，他战战兢兢传信给葛祯，只等来两个字：废物。

还问怎么了，他要是再不讨好景王的相好，未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一炷香过后，街转角的马车哒哒声响起，众官吏心中一喜——终于来了！

马车直直驾到县衙门口，杨锦郎小跑着率众人出门迎接，却见到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车。戴着斗笠的车夫十分随意地喊了一嗓子：“大人，到地方了！”

车帘掀开，里面的人穿着官服，不修边幅地一蹦，就这么蹦下了马车，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然后摸摸钱袋，点头哈腰地递给车夫一把铜板：“多谢多谢啊。”

车夫嘀咕道：“没见过这么穷的官，这点车钱还要讲价。”

众官吏：“……”

破烂马车扬蹄远去。

杨锦郎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这人看上去二十啷当岁，样貌不算出众，身形也有些伛偻，官帽都戴歪了，没半点当官的模样。

就这么个人？是景王的相好？

杨锦郎有些不确定地拱手问道：“敢问大人……可是省事郎大人？”

此人连连点头，不太熟练地一还礼：“正是正是，我叫隗扶光，耳鬼隗，您就是杨大人吧？我在州衙就听说过您，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杨锦郎连连行礼：“不敢不敢，隗大人更是品貌非凡。”

确实非凡，没见过这么邋遢的官。

一众官吏多少有点兴致缺缺了——听说是景王的相好，还以为能见到个大美人呢，没想到竟然如此相貌平平。景王一个出了名的美郎君，怎么会找这样的相好，看来都是谣传。

隗扶光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抬腿就往县衙里迈，还不忘招呼众官：“诸位大人，别干站着，进屋啊，别客气！”

……而且怎么看怎么缺根弦。

杨锦郎却丝毫不在意，紧紧跟在隗扶光边上为她引正确的路：“隗大人，那边是监牢，这边请。”

隗扶光猝不及防地冲杨锦郎拱着手鞠了一大躬：“杨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众官和衙役们实在忍不住蹦出了几声笑。

杨锦郎嘴角一抽：“……隗大人，倒不必行此大礼。”

县丞从边上凑过来，脸上已没有之前的敬畏了，只把隗扶光当作不谙世事的丫头，打趣道：“隗大人，若想去监牢看看也无不可啊。”

隗扶光退了一小步，连连摇头：“那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再说我也不是冲着监牢来的。”

杨锦郎试探问道：“那隗大人此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