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生惧
白芷半趴在楚云川背上，百无聊赖地抠他后心口上一颗不起眼的红痣，懒懒道：“千岁，该吃下一顿了。”
睡醒了吃，吃饱了睡，真是让人一点也提不起斗志的快活日子。
楚云川抓了一把白芷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绕，在自己手指上尽缠了几圈乌黑的青丝，而后忽然轻声问道：“你觉得大燕如何？”
“大燕？好地方啊。”白芷想也不想道，“青县更是好地方，夏天不太热，冬天也不太冷，有山有水，风景好，人也和善，除了穷点没别的毛病了。”
楚云川顺着发丝一路捋到白芷的脸颊上，语气犹疑地又问：“那你觉得我如何？”
“如何？”白芷促狭道，“又中看又中用。”
听在楚云川耳里却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他不甘心地撑起身子还想问，却被白芷一把按了回去：“好了，你不就是想问我觉得这一世比前世如何吗，你不让我提，自己却要提，你讲理吗？”
确实不讲理。楚云川心知肚明自己不讲理。
但是那个他触碰不到一点的异界，他实在太忌惮了。在天上飞还能时行千里的铁皮船，高耸入云端的楼顶，人人都是赚钱奇才，怎么听都是个比大燕好千百倍的地方。
他忌惮白芷那些一点也触碰不到的过往，就如忌惮陆季良一般忌惮白芷的上辈子。
“但凡上辈子还有半点值得怀念，我早就想方设法地要回去了。”白芷牵住楚云川那修长带有薄茧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地穿在指缝中，轻笑道，“这辈子我什么都有，回去干嘛？放下山珍海味不要，回去喝稀粥啊？我脑子坏了？”
“那你还总是提起……”
“总提又不证明我想回去，我还提侯府呢，经历过的新鲜事提一提还不成了？”白芷顿了一下，破罐破摔地又道，“我还提葛祯呢，能证明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眼前这位患得患失的楚大祖宗总该安心了吧。
楚云川静看了白芷半晌，忽然就着相缠的手一拉，把她捞到了自己怀里。
近得白芷能听清那结实胸口的咚咚声。
“白芷……”头顶上传来沉哑的唤声，楚云川把白芷抱得极紧，紧得白芷喘不上气的同时一头雾水——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祖宗到底在怕什么呢？
白芷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我说，现在开春了，娘之前提的垦山造田过阵子就会开工，你不用去看看你的横牵机关架吗？”
楚云川的注意力果然被拽走了：“机关架出什么问题了？”
“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机关架去年用过，还是在险山里采草药，这机关架不定得损成什么样。娘治理政事行，可对机关这些一窍不通。给生民造福这样的大事，还是稳当点吧，你抽空去检查检查那个架子。”
“你对这些事可是从不过问，怎么今天……”
白芷睨他一眼：“谁让你现在还是景王。”要不然她何止不想过问，听一耳朵都嫌麻烦。
楚云川听出了白芷的话外音，一下子又眉开眼笑起来：“原来如此。”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白芷哼哼道，“晚上吃什么啊，千岁？”
“晚上回家，我来下厨。来，我给你穿衣裳。”楚云川一拉白芷腿弯，直接把人横抱过来，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
他煎烤不停的心底总算先停息了。
青县这个地方，自古依山傍水，粮食难种，以前的无数县官大多都曾想过垦山造田，可没一个成功的。但是这回有景王爷所造的横牵机关架险山采草药在先，此时再提垦山造田，老百姓明显一个比一个有劲头，所以不少人都报了名，摩拳擦掌地预备和衙役一起垦山里的第一块田。
田一旦垦成，青县百姓就能自己种粮，林若归就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到外县外州去引粮了，所以她对此相当重视，专门从州城借来了观天师，挑了个动土的好日子。
在这日子，守藤果也会结出一年中最好的一茬果。县衙划好的一大块地里长了几十棵守藤，衙役们提前三天就挨街敲锣打鼓，张罗着乡亲们去捡果子吃。
因而开垦的当天，山里围了不少男女老少。
过了半个时辰，人数直接翻了一番——无他，第一茬乡亲们来了发现景王爷也在，就急忙呼朋唤友去了。
深山高处的僻静角落里，白芷坐在周慎思的驴车上嘬奶茶，对此情此景分外不解：“景王在青县住了快一年了，大家怎么还对他这么有兴趣，还看，平时看不够吗？”
周慎思正在紧锣密鼓地调奶茶，见缝插针地理她一句：“见过东家公，可没见过东家公干力气活，新鲜呗。”
远处正在砍树的楚云川抬起头，穿过稀疏的树林子看了白芷一眼。
自早上她坐在这，楚云川就要隔一会儿看一眼，生怕她丢了似的。
“东家，我弄完了。”周慎思把几个大木桶挨个摆好，“你真的不跟我下去？”
白芷拍拍屁股站起来，把喝干净的瓷杯往驴车上一扔：“你从那边下去，我走这边下去砍树。”
周慎思脸一垮——糖三味真是一点也借不上景王的光啊。
白芷使劲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脚，丹田聚气，脚下一蹬就从陡坡上踩着一路的树干直飞下去。
上个月才磨着楚云川教她的轻功，还怪好用的。
正赶上山下的楚云川抬头，见到白芷在山间乱飞，他霎时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吓得旁边的壮汉忙问：“王爷，这怎么了……哎，王爷，您干嘛去？”
壮汉眼睁睁看着景王爷脚下生风似的，几步跑完了人家十几步的路，直窜到那陡坡下边，一把稳稳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白大掌柜。
后面的事就不方便再看下去了，壮汉收回目光继续抡膀子砍树，边砍边叹：“哎哟，成家了就是好，啥年啥月能轮到我讨上个媳妇啊……赶明儿再去催催吕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