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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比武

四月的西南,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山坳坳里的矿区在《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中苏醒了过来,铿锵有力的歌词将林锐从睡梦中叫醒。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翻身看向屋顶。

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一个片段是:他、董平安和罗老五先走,疯子负责断后。他们的习惯是:断后的人几乎不用等,因为赊账是一个非常耗时和艰辛的工作。“先吃不管,后吃洗碗”就是这个规矩,规矩就是规矩!

三个人勾肩搭背、迷迷糊糊地就来到了矿区口的“地泵房”

“去!去看看老子有多少斤!”

董平安站在地泵秤处,指着收费窗口大喊大叫,罗老五飞也似地窜到收费处,从门上已经破了的窗口窜了进去,当过兵的人,身手就是了得。

林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蹲在泵房边上的堡坎边“哇哇”地呕吐起来,听着身后两人因为称不出体重而争论不休,便一边呕吐、一边喃喃地骂到:

“两个煞笔(哇),这是称拉煤车的,你那体格才几斤几两(哇),称得出个球……”

正“吐”得专心,发觉得左手边一“条”黑影,蠕动着朝堡坎边匍匐过来,头伸出堡坎“哇哇”就吐,原来是疯子……

林锐麻利地洗漱完毕后,向科里赶了过去,每天广播里的歌曲都是有规律的,《咱们工人有力量》一旦唱完,再有一首歌就到了上班的时间。

一百多人在会议室里发出“嗡嗡”声,机电科吴科长在台上歇斯底里地布置着今天各班组的工作。林锐咬了一大口包子,咀嚼着问身边的陈峰:

“昨天你在哪点睡的?”

“二嬢家”

四川人对乡情看得很重,所以他家里亲戚特别多。

“不要讲话了!”

怒吼声响起,吴科长抄着东北口音大骂:

“你们都他妈的还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没有?这是在开会,不是在赶集!”

大家这才停止交头接耳慢慢安静下来,看着安静下来的会议现场,吴科长感到很满意,说明自己还是有威望的,继续说道:

“今天是星期五,再过几天就是‘五一劳动节’,劳动人民就要有劳动人民的样子!所以,今天的技术大比武,大家一定要踊跃报名。获得冠军的个人,我给他记三个井下津贴!”

看见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烈回应,虎着脸宣布:

“散会!”

每天的科室会议,就是给各班组下达当天的工作任务,所以任务内容主要是讲给各班组长听的,但全科室的人员参加,林锐认为,这就是官本位在作祟。

回到钳工班,于班长陪着笑脸向十几位闷声吸烟的师傅们征询意见:

“各位师傅,你们也听见了,今天的技术大比武要求大家踊跃报名参加,得第一名的人,有三个井下津贴,三个井下津贴啊!大家看看,我们钳工班派哪几个人去参加比赛啊?”

突然挺直了腰杆,提高嗓门:

“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钳工班老师傅们的精湛技艺!”

见大家都没有搭理他,于班长哈着腰向最右边,年龄最大、资历最老、技术最强的杨师傅望去。头发凌乱、胡渣花白的老杨师傅,坐在长条椅上,侧着身,左手搭过椅背,右手夹着香烟放在嘴角边上,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

于班长知道,如果能得到老杨师傅的支持,任何工作都能够顺利完成。科长、副科长都是他的徒弟,自己只能算是徒孙,以前那些难啃的骨头,哪一件不是老杨师傅给他解决的。

“杨师傅……”

“不要喊老子!”

杨师傅怒目圆睁:

“老子几十岁了,还去给你们比武,比你妈个*!不相信老子的技术,可以喊老子滚!”

其他师傅们都幸灾乐祸,努力地憋着笑。这群刺头都是他的师兄弟,他这个班长真不好当。

扫了面子的于班长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向靠在车床边上正傻笑的林锐和陈峰吼到:

“你们两个去!”

傻笑僵硬在他们脸上……

机电科的修理场地,已经被矿灯房的姑娘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有姑娘们的观战,赛场也显得热闹起来。

矿灯房在矿井出口处,那里是整个矿区年轻姑娘最多的地方。机电科的同志们,平时只有在井下检修,去领矿灯的时候,才有机会去多看两眼姑娘们,胆大的还可以装作在接矿灯的时候,“无意”摸到她们带着手套的手,过过干瘾,回来可以吹好几天。

今天不同,姑娘们就在对面,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小伙子们就在这边指指点点,争先恐后地为每个姑娘打着分……

钳工班选出了六个人参赛,林锐、陈峰和班上的四个师兄,林锐和陈峰去年9月才进的钳工班,那四个师兄虽然年轻,其实已经是老工人了,这是两个实习生作为陪练的比赛。

9点准时开赛,比赛的科目是:有三块边长20cmx20cm,厚度10mm的正方形铁板,在20cmx20cm的正方形的铁板中间切出一个六边形,再用另一块铁板按照这块六边形的尺寸切出一个六边形的实心图案,再在六边形的实心铁板中间切出一个五角星,再用另一块铁板按照这块五角星的尺寸切出一个实心的五角星。要求切出的六边形、五角星和正方形的铁板中切出的六边形,能任意角度无缝连接。速度快、用时短、精准度高作为评选标准。可用工具:钻床、锉刀、錾子、直尺、角尺、圆规。限时3小时。

边上电工班的比赛内容是:缠电机。这技术需要速度,可观赏性较强,不停地引来大家的助威和喝彩声。钳工班这边的比赛内容就毫无观赏性可言,只能听见榔头敲击錾子发出的金属声:

“叮咚…叮咚…叮咚……”

南方的四月天,艳阳高照,骄阳下的体力活还是把林锐弄了一身的汗水,放下了手中的榔头,林锐大声的问班长:

“于班长,可不可以脱光衣服干?太热了!”

“可以!干革命就是要:甩开膀子干!”

杨师傅大声地接过了话,

“杨师傅说的对,甩开膀子干!”

于班长高声附和,眼角飘向吴科长,看到吴科长嘴角露出的微笑,他笑得更开心了:

“呵、呵、呵……脱、脱、脱!”

23岁的林锐1.78米,体重66公斤,钳工班这半年的实习期,让他身体更加健硕,如果说学生时期透露出来的是儒雅从容,那么现在展现出来的就是刚毅和成熟。汗水流过他深邃而立体的面容,倒三角的身材在阳光下闪亮发光,引来老杨师傅的调侃:

“小林,那边的姑娘全都在看着你嘞,要不要选一个!”

引得钳工班的众人哈哈大笑,陈峰不失时机地给校友加分:

“林锐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帅哥,女朋友多求得很!”

林锐“嘿嘿”一笑,也不接话,自顾自干着。这个小插曲倒是给钳工班的赛场带来了一点儿人气。

专科毕业的林锐,六边形和五角星的图案对于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一把圆规、一把直尺全部搞定,剩下的工艺就是要靠扎实的基本功。

林锐曾经在一次协助师傅下料的过程中,发现图纸设计出了错误,按照设计图的要求,槽钢是作为主要承重柱来使用的,如果按照设计图下料,恰好是放弃了槽钢最大的承重面,其实,只要将槽钢翻个面,就能达到最大承重力。当时林锐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师傅,说只要把俯视图和侧视图拿过来就会清楚,因为当时师傅只有主视图。后来矿上的总工程师也赶到了现场,经过探讨,一致决定将槽钢翻个面。

师傅问:

“下错了的槽钢怎么办?”

总工说:

“美国挑战者航天飞机都能掉下来,下错几根槽钢算个球……”

林锐是第二个完成比赛的参赛者,他的作品虽然谈不上严丝合缝,但是任意面都能够放进去,而最先完成比赛的师兄,作品换个面就放不进去了。

因为今天周五,又是五一活动,所以参加完比赛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林锐给还在比赛的陈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因为他要回家……

其实,矿上给新职工是安排了宿舍的,新建的职工宿舍大楼,宽敞、明亮又舒适,就因为喜欢清净,所以林锐才搬出来租房住。

这间房,是陈峰给找的,就在马路边上的一个小弄堂里,而且弄堂里面就这么一间房,离马路十几米,也是他亲戚的房子,月租20元。在门的右上角有一块砖是松动的,钥匙就放在里边,董平安、罗老五和陈峰都知道,因为有时候他们会过来住。

进屋后,林锐将被套、床单和枕巾都拆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帆布背包里,跨在肩上,走了出去。

盘龙县,地处贵州省西部山区中的一座小县城,就一条东西走向的主干道,东面连接省会贵阳,距离270公里,西面通向云南昆明,距离557多公里,如果不是因为盘龙矿务局的八个煤矿和三个工程处落户在这里,可能这里的财政只能靠“喝风充饥”。

林锐的父亲,是紫金煤矿分管技术的副矿长,母亲是紫金煤矿的工程师,在县城通过熟人买了一套70平米的私人小四合院,周末就会回县城和儿子聚聚,周日再回矿上上班。至于能不能跟儿子吃上一顿饭,那就要看林锐身上还有没有钱了。从大跃进矿走到同城大道(穿过县城的街道)有一公里的路程,沿途不时有运煤的东风车经过,如果你不蒙住口鼻,保证能够让你口鼻生灰。

上个月回家时,林锐让董平安他们三人给他凑了7元钱,刻意在周六中午到澡堂洗了个澡,用澡堂边上的煤渣淡淡的将眼圈染黑,再把牛仔裤用牛角刀割破,买了四斤苹果,穿着拖鞋就回了家。

当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母亲眼泪就流了出来,林锐装着若无其事的说到:

“妈、爸,昨天我开工资了,给你们买几斤苹果!”

周日父母在回单位的时候,母亲塞给了他150元钱。

坐在中巴车上的林锐想:这次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从老妈那里多弄点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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