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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海去

星期天下午3点多钟,林锐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董平安

“卧槽,咋个是你?”

让他进门后,继续说:

“你来得倒是巧,我爹妈刚走!”

“我就是看到林叔和冯姨出门后,才进来的。”

董平安顺手带上门:

“我中午十二点半就到你家对面了。”

“咋个不进来呢?”

穿过天井,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后,林锐从睡衣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支递给董平安,随手将整盒烟扔在了桌子上。

董平安接过烟,说:

“我才不会进来嘞,又要被冯姨骂!”

“嘿嘿,还没吃吧!”

“吃个卵”

董平安家本来也是紫金煤矿的,两家父母关系就不错,因为父母调动工作,才搬到的大跃进煤矿。董平安属于隔壁家小孩那种类型,一直是同龄人父母口中的楷模,直到离开父母,到县城上高中后,他才开始转变,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很差,以至于高二还没读完,就去考了个技术学校。

林锐很多年后问他为什么,他说,老爸打人太凶了,初中、小学为他们读,高中以后为自己活!

林锐将煮好的面递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董平安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大口地吃了起来。

中央五台正在转播《世界拳王争霸赛》,林锐双拳紧握、牙关咬紧,目不转睛地看着拳王“奥斯卡·德·拉·霍亚”向挑战者发起了疯狂进攻……

“你觉得这样活着有意思没得?”

“啊……你看!霍亚把对方击倒了,我没猜错!”

林锐从画面中转过头问:

“你刚才说哪样?”

“我是问你,这样活着有哪样意思没得?”董平安深沉地说。

“卧槽,玩深奥是不是!你遇到哪样事情了嘛?”

董平安将吃完的面碗向前推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从茶几上拿出烟叼在嘴上:

“我昨天晚上没睡,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这一生应该怎么过?会过成什么样子?”

点燃烟后,深吸了一口,吐出:

“按照正常情况:几年后我会找一个女朋友,谈几年,然后就在矿上找套房子租下来,结婚、生子,等到矿上有分房指标后再搬进去。但是,现在矿上都是在等指标的人,能不能轮到我,鬼才知道。”

又吸了口烟,继续说:

“就算我现在开始努力工作,以后混得再好,顶多也就是个瓦斯队队长,工资五六百,又能搞哪样?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吃饭睡觉,然后供娃娃读书,想出去玩,不敢,因为经济不允许。这和我们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其实就是把我们父母的生活方式再走一遍!遇到听话的娃娃还好,万一不听话、比我还不如、比我还要废呢?咋个办?那就只有喊天啦!有哪样意义!!!”董平安用夹着烟的手在茶几上“咚咚”地敲了几下,烟灰撒在桌面:

“还有!万一哪天我上班的时候,正好遇到瓦斯爆炸或者井下塌方呢……哦豁,就死球!”看到董平安是认真的,林锐想起他那9分钱,忍不住小声地调侃到:

“那……你还要在井下抽烟?”

“那点是安全的!”董平安争辩到:

“当然,井下抽烟肯定不对。但是你想,我都能在井下抽烟,保不准哪个煞笔也会,万一这个煞笔不知道那点危险,一点火,哦豁,炸球!”

哈哈哈哈……

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玩笑归玩笑,但我说的是真实的想法!就拿你来说。”董平安又点了一支烟:

“你条件比我好,再有半年就能转正,工资涨到四十几,就算五十嘛,够不够用?”

林锐摇了摇头。

“你现在每个月,家里补助你50块钱,转正后,你还好意思接受家里补助不??丢不起这个人吧……”

林锐点了点头。

“你今后努力工作,用五到八年当上机电科科长,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在50岁当上分管机电的副矿长,都有可能。但是!……有意思没得?”

林锐纠结了,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甚至没有想过当科长,更不要说什么副矿长了。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次井下抢修,井口的缆车坏了,为了保证掘进面不会塌方,他们只能扛着液压支柱从风井走下去,当他扛着60多斤的液压支柱,走完长100米、坡度40°的长坡后,被液压支柱压得蹲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还是其他师傅帮他卸下液压支柱后,才站起来的。看他没什么力气,师傅们让他负责在前面开风门,装着十几根液压支柱的矿车就由师傅们推着前进。南方的矿井,多是竖井,都在地下几十、上百米的地方,所以需要通风系统将地面的新风不断地输入矿井内,稀释瓦斯和提供氧气。因为掘进面的走向不同,所以每条隧道都会在恰当的地方设置阻挡新风的木门,通过开关木门控制新风的走向。拉开风门是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但是比起逆风推动矿车,还是要轻松很多。为了不让大风把木门吹关上,林锐就得用背使劲地顶住木门,而穿着水鞋的脚,就踩在了铁轨上。大风声“呼呼”作响,师傅们低着头,吃力地推着矿车驶向风门,车轮压住了林锐的脚面。林锐尖叫着想抽出被压住的右脚,尖叫声被风声掩盖,师傅们根本听不见,直到完全压过去,风门关上,林锐才倒了下去。师傅们围了过来,林锐从地上翻身坐起,脱掉右脚的水鞋,用手摸向脚面,感觉不到疼痛,继续将四五双棉袜除去露出光着的脚:尼玛,居然球事没得!感谢菩萨!

“但是,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会不会遇到其他更危险的事情?都讲不清楚。万一,再有另外一个“董平安”正好又在井下、而且是最危险的地方,点了一根烟呢……”

林锐将目光移到董平安脸上,问: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下海!下海去!!!”

“你请假了?”

“请?请个球!背水一战!要么死在外边、要么死在井下、要么风光地回来!”

“你爹妈知不知道?”

“不知道!”

董平安靠到沙发上,露出疲倦神情:

“给他们说了肯定走不成。我今天的‘成就’已经让他们很失望了,以其让他们失望一辈子,还不如让他们一次性死心。万一,万一我成功了呢……”

“对!万一成功了呢?”林锐脑海中飘着这句话。他知道董平安为什么来跟他说这些,因为他希望林锐和他一起去闯!

“你身上有多少钱?”

“50多块钱?”

“你狗日的这点钱就想下海?是去下葬吧!”

“所以来找你想办法。”

董平安眯着那双小眼睛,狡诈地笑着。

“我爹妈给了我150块钱,但这点钱也不够啊!”

“我还以为你就是50块钱呢,怎么会多给100?”

“我说要吃女同学的结婚酒……走,我有办法!”

林锐知道,200元钱是不足以支撑去到沿海打工的,别人打工,是因为那边有熟人,而他们,就是“蚊子钻屁眼——找死!”

关键是那个“万一”,太有想象力了!

董平安蹲在县一小操场边上,看着已经跑了十几圈的林锐问:

“你是在搞哪样哟?下海又不需要跑步,是要会游泳!”

“你…懂个…球!”

林锐感觉差不多了,就离开操场,向教师家属楼跑了过去,敲响了一楼第二户人家的房门,门打开,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锐锐,你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妈妈有什么事情?!”

“不不不……他们没有事情,是我、是我有点事情,想请姨父帮我个忙。”

“咋个会累成这个样子?不要着急,慢慢地说。先进家。”

“不了,事情挺急的。”

林锐的确跑累了,喘着粗气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到:

“刚才我和两个同学在小十字吃饭,中途我出去买饮料,回来看到其中一个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和邻桌发生了冲突,还动起了手,对方人多,用木凳把我这个同学的头上砸了一大条口,就跑了,人也没有抓住。现在正在医院,需要缝针。爸妈也回矿上了,我们身上钱不够。不知道,能不能在姨父这里先借点钱……”

姨父一边转身往屋里走,一边埋怨:

“你们这些娃娃些,在家里吃饭多好嘛,非要到外边去讲排场,惹祸咯!需要好多钱?”

“可能…大概…两三百吧……”

姨父拿着300元钱递到了林锐手上:

“够不够?”

“够了、够了,谢谢姨父!”

林锐露出难色,欲言又止,姨父马上问:

“是不是不够?”

“不是、不是,我是想请姨父不要告诉我爸妈,又出这种事情,他们一定会很生气的。不过你请放心,这个钱我开工资后一定会还你!”

“没得问题,钱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以后想和同学吃饭就来我这点。我早就劝过大姐,孩子大了是需要交朋友的,教育这个问题,不是单纯的制止就能够解决的,是需要引导、沟通和相互理解,我们国家……”

“姨父,他们还在等到的,我得马上赶过去。”

林锐做出很着急的样子,

“对对对,你赶快去,路上注意车!”

“谢谢姨父……”

林锐一边跑,一边回头招手,姨父也站在门口微笑着向他挥手……

跑过转角处,董平安抱着双拳,不停地向林锐作揖:

“锐哥啊锐哥,我对你的英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

“我姨父,县一小的教导处主任!”林锐说。他们,现在有了500元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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