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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捞仔

“你觉得眼镜男真的也是在这个站下车?”

“对啊,不在这个站,他下车干球啊?!”

“他就是为了干个球才下的车!”

林锐好像听懂了董平安的意思,而且觉得应该就是为了干个球才下的车。

这一个小插曲,让两人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而且都急着要去上厕所。林锐困难地挤到厕所门口时,发现四川老乡还没睡,当他看到林锐时,马上就说:

“你啷凯现在才过来哟!我还怕睡着了,让你们没得地方坐哟。”

林锐突然感动得语无伦次:

“你、你……一直没睡是在等我们???”

“是噻!”

林锐赶紧递了根烟,歉意的解释道:

“我们知道没有位置坐会很累,担心过来连累到你也睡不成。所以没有好意思过来!”

“你啷凯会有这种想法!男人说出来哩话就得算数!我玩不来虚情假意。再说,你们过来还闹热点噻。”接着伸头过来低声说到:

“边上这几个老几想和我坐,我说里面的东西压不得,没让他们坐。嘻嘻嘻”

林锐也跟着“嘻嘻嘻”地笑起来:

“我上个厕所,马上过去叫我兄弟一起过来!”

“要得!”

林锐上完厕所后,就去把董平安叫上走了回来。过道上睡熟了的人们嘟噜着埋怨他们大半夜地来回走动。

董平安去上厕所,林锐就在四川老乡的行李上坐了下来,四川老乡脱了鞋,就坐到了里面的编织袋上。

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坐着,林锐感觉——好舒服!

董平安回来后立即给老乡递了一支烟。

“不要不要,我刚抽完!”

“拿着,男人不抽烟、妄自活世间!”

老乡笑嘻嘻地接过了烟。

林锐又从塑料袋中翻出了一瓶啤酒递过去:

“拿着,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

三人压低声音“哈哈”笑了起来。

四川老乡从编织袋中掏出了一大包带壳的生化生,三人坐在行李上喝了起来。

“老表,看你这行头,应该是已经在广东工作了哈!”董平安问道。

“我都在厂里干三年了。这次回来是我老娘过生(日)。你们呢?”

“我们是第一次过来。”林锐回答道。

“是来投奔亲戚哟?”

“是的。”董平安马上接过了话,林锐将话咽了回去。

“你们亲戚在哪咧?”

“滨海市。你也是到滨海市吧?”

“我不是,我是到中山。我们厂在中山。”

“你都干了两年了,应该工资很高吧。”

“也高不到哪儿去。我们主要是做计件。老板接到大单,我们就赚得多点儿。那些比我们去得早、技术好的,一个月能挣到一千七八,我只能挣到一千多点儿。没有活路的时候,大家就耍儿!”

“可以了,比上班强得多!”林锐说道。

“中山工作好不好找?”董平安问道。

“嗨好找!哪个厂都在招人。但是老板都是招熟练工,没干过的就要熟人介绍才得行。像我,就是我表姐夫介绍过来的。”

林锐心里在埋怨董平安:为什么要说是来投奔亲戚,请这个老乡介绍我们进厂,不是更简单吗?不过,想到董平安是早有计划的,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了。

“滨海市好,还是你们中山市好啊?”董平安问道。

“那肯定是滨海市好咯!大都要比中山市大好几倍。”

董平安喝了一口啤酒,斜着眼看了一眼林锐,意思是说:我选的地方不赖吧!林锐没理他,将剥好的花生扔到嘴里问到:

“老乡,广东人好不好相处呀?”

四川老乡嚼着花生思考了一下回答:

“不太好相处!他们嗨排外。特别是有些不会讲普通话的人,说了半天看你听不懂,就会骂你:捞仔!”

“捞仔?”林锐和董平安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过来捞钱的人噻!”

“哦……这个意思哟。倒也很贴切。不是为了捞钱,谁愿意过来!不算贬义,算是……算是中性词吧!”

老乡看着林锐拍腿说到:

“有文化滴人和我们说话就是不一样,啥子‘贬低’‘中信’滴,就是高深!整一个!”

三人哈哈碰杯喝酒。

四川老乡的两个大编织袋,让林锐和董平安少受了很多的苦,期间,他们采用:两个站、一个睡的办法,都轮流得到了休息,四川老乡的性格,让他们再次领略到了川人的豪爽,卫东和老三,就是重庆人。

15:16分,火车到达了终点站:广州。

广州火车站太大了,有七八条轨道、十多个站台,前后根本望不到头,目之所及全是涌动的人头。林锐和董平安帮四川老乡提着较重的一袋行李,他自己则将另一袋扛在肩上,随着人群慢慢向出站口走去。

出了站口,四川老乡怎么也不同意他们将自己送到流花汽车站,还催促他们去赶到滨海的车,因为目的地不同,所以上车的地方也不同。看着肩扛、手提的四川老乡离去的身影,林锐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好空好空。

朝着老乡指的方向,他们走了过去。

人之所以感到无助,是因为陌生。当高速发展的交通工具,将你从一个熟悉的环境瞬间转移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后,你会因为陌生环境、陌生的语言而产生恐惧,而恐惧带来的压迫感,会让你感到无助。当然,林锐和董平安不会表现出来。

“老板到哪里?”的招呼声不断地响在耳边,按照四川老乡的提示,他们没有搭理,因为老乡说:这种人会把你们甩在半道上,一定要自己找到车头有“滨海市·直达”字样的长途车再上去。

林锐问董平安:

“在车上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

“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进厂打一辈子工。”

“但是得到四川老表的帮助,可以让我们顺利的安顿下来啊。”

“不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啊!起点决定终点。我家表叔开了一辈子的车,去年让他换工种,他根本就转不过来,所以现在还在开车。我们不能像‘温水煮青蛙’那样死在最底层。一定要站高点、看远点!”

林锐已经分不清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面子话了。道理,好像是有那么一些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在离火车站七八百米的大路边,终于发现了车头带有“滨海市·直达”字样的大巴车,而且就像四川老乡说的:是印刷在车体上的字,而不是可以移动的木板和纸壳。

“你好师傅,请问到滨海市几点钟发车?”林锐没想到董平安的普通话说得这么溜,看来他为了这次闯荡,是偷偷的在家里下过苦功夫的,嗯,不错,心里更有底了!

“上车就开了!”司机没好气的说道。

“到滨海多少钱?”

“四十五闷啦”

看着车上才坐了一半的人,董平安将脸转向林锐,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林锐小声的说:

“不要买票先上车,他如果不是马上走,我们就下来!”

看着两人在车下低估着,司机发动了汽车,不耐烦的催促到:

“走不走?走不走?不走离车远一点!”

两人快步登上汽车,汽车向前慢慢开去。

“你们过来把票买一下!”

林锐拿着九十块钱递给了司机,司机右手接过钞票,顺手揣进裤兜,然后从仪表盘上挂着一叠车票上撕下两张递给他。林锐接过一看:一张50,两张100。看来司机还给优惠了10元。

两人坐到了汽车的倒数第二排,心里想:今天运气不错,看来到达滨海的时间,不会太晚。好!

两人在座位上小声的盘算着身上还剩下的钱:

“我这点……”林锐用两手的食指交叉,比了一个“十”字。

董平安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六”又竖了一下食指。

还剩下61元钱,林锐觉得背上毫毛都竖了起来,慢慢抬头望向前方。

汽车右转……右转……又右转……再右转,回到了刚才停车的地方。

“唉!司机,咋个又回来咯!”林锐大声用贵普话问到,司机熄了火,根本没有搭理他。背后传来一个怯懦、且小声的声音:

“这已经是绕的第五圈了。”

林锐还想质问,董平安用手拉了拉他:

“别人都没有吭声,你起哪样哄嘛。”

林锐转头望向身后的人,看是一个戴眼镜的同龄人,便问到:

“你们是哪个时间上的车嘛?”

看他低下头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贵普话他没听懂,又调整了一下腔调,将语速放慢问到:

“你们,在车上等了,多长时间?”

这下应该标准多了,林锐这么想。小伙子还没有说话。

“人家不想说,你就不要紧到(不停的)问了嘛!”

“你的意思就是算咯?”

“不算还能咋个办?随遇而安了嘛。大家等得,我们也等得。”

林锐心里憋着气,不是因为司机绕圈的事,而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遇到了自己不熟悉的事,这种事,在盘龙县绝对不会发生。“收钱、绕圈、再停回来”的计谋,盘龙县的司机,估计想都想不出来。怪不得小地方的人总是把“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这句话挂在嘴边哟。

既然车还不走,林锐就和董平安准备到了车下去抽烟,看到他们要下车,司机说到:

“不能下车的!”

“为哪样不能下车!”林锐提高嗓门就回了过去。

“你们站在车门口,我不好拉客的啦!车上是不能抽烟的啦,要抽烟你们就到最后那个‘四眼仔’的位置上去,那个窗户是可以打开的,我帮你们把他叫起来!”

他站起来,大声的对着戴眼镜的小伙子吼到:

“喂!四眼仔,就是叫你,坐到旁边去!”

戴眼镜的小伙子马上提着行李,走到了另一边。

林锐和董平安走了回去,打开窗户抽起了烟。有台阶,还是要下的。

就这样,司机在用同样的方法骗了一个女生上车、并绕了一圈回来后,那里已经等了一群人。带路的是司机同伴,原来,这个人到车站去招客去了,人已满,这次是真的发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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