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点点荧光
“抱歉，我不该现在说这些……”
孙然离开他的怀抱，轻声安慰道，“你能说出来，我很开心，最起码……不是我一个人的心动，只是……我现在无法给你什么答案，我做不到预料未来……”
厉澄怔怔的听着他说话。
“未来会发生什么，会在哪里，会爱上谁，我们都无法预料。厉澄，我承认，我希望你陪着我，但是你知道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这里……”孙然使力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泪水不知何时早已爬满脸颊，他觉得好笑，抬眸看，厉澄也是如此。
那便不好笑了。
“这里……总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不该活着，不该活着……我想摆脱那道声音，可是总被它影响着，控制着……那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厉澄摇了摇头，“我……”
“没人明白，我是个疯子，确实。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去看医生，像被观赏的动物一样，一遍一遍剥开自己的伤口，一次一次的讲诉给别人？！”
厉澄不明白，也没办法替他解惑。
孙然是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忘了。
只是房间里一直没有关闭的灯，仍在试图解答他的问题，带他走出那座独属于他的囚笼。
次日，孙然醒来时已经临近正午。
他刚准备坐起来，侧目却看见了趴在自己身边的厉澄。
男人眼底青黑，嘴边冒出了一些胡茬，看上去极其憔悴。
难道，他真的睡了一夜的地板吗？
孙然有些佩服这个人，说不上来就是不上来，睡地板也睡得。
“孙然……孙然……”
孙然闻言看着他，若不是厉澄此时双目紧闭，看上去不像装睡，他会觉得对方在假装。
可是他睡得很香，只是嘴里喃喃着自己的名字。
“厉澄……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走的开……”孙然不免有些难受，他本想着两年过后，找个时间就悄悄走掉，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届时花点钱，好好打点自己的后事便好。
可是厉澄怎么办呢？
明明说好了就算他道歉也绝对不会原谅他的，现在是怎么了？
孙然，他说他喜欢你，你不是很开心吗？
那你还要走吗？
当然要走，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呢？
他家世好，人好，合该配一位温柔理性的人，而不是自己这样……
满脑子都是寻死觅活的人。
不是吗？
谁会喜欢一个怨念那么深的人呢？
谁受得了呢？
我自己都受不了，何苦为难别人……
“咚咚咚……”
耳边突然响起敲门声，孙然立马闭上眼睛假寐，要是被厉澄发现自己看着他的脸出神，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了别的想法？
那可不太好，给不了未来，就不要给一点希望。
“咚咚咚！！”
“唔……谁啊？来了！”厉澄打了个哈欠，起身刚要开门，却又一屁股坐上了床上。
“嘶……腿麻了……”厉澄锤了锤发酸发麻的大腿，见孙然还没醒，又抬手给他拉高了被子。确定没有半分肌肤露在外面，他这才起身前去开门。
“啊，是你们啊，起那么早干嘛？”厉澄打开门，就见唐乐乐和韩君久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
“然宝醒了吗？我们俩打算去附近逛逛，顺便买双鞋子，昨晚喝水我的鞋被弄湿了，得去买新的换换。”唐乐乐低头看着明显大了不少的鞋，冲他笑了笑。
“他还没醒呢，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厉澄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孙然，低声道，“能不能麻烦你们给我带点擦脸的回来，孙然脸上泛红了，可能是天气太干燥了。”
“我包里有，我去给你拿，你等一下。”唐乐乐听说孙然脸泛红，瞬间想起来今天好像带了很多护肤品，都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好，谢谢了。”
“谢什么，他可是我好朋友，多大点事儿。”唐乐乐笑了笑，朝自己房间走去。
韩君久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禁勾唇笑了笑，“真睡得地板啊？哄两句不就让你睡床了？”
“不是，我是怕自己压到他伤，对了……”厉澄轻轻带上门，拉着韩君久走到了一边，“我想问问你，你认不认识什么比较权威的心理医生啊？”
韩君久蹙眉想了想，“孙然吗？”
厉澄无奈点了点头。
“那我劝你不要擅作主张找什么医生，他的情况不是看医生就能解决的。”韩君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去网上咨询一下怎么照顾他，等他情况好点了，再考虑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看医生……能有用吗？”厉澄掏手机给他看，“我昨天查了很多，但是都说看医生会比较稳妥。”
“稳妥是稳妥，但是现在孙然明显谁都抗拒，你突然让他去接触医生，会适得其反。”韩君久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全是查了一夜的资料，可见他昨晚确实没怎么睡。
“你听我的，这段时间多观察他抵抗的地方或者场景，尝试着劝导他放轻松，等他自己愿意去看医生，会比你劝要好得多。”
“他怎么会自己去看医生？”厉澄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我怕我一提他就和我发火。”
“没让你提，你是他先生，你现在的陪伴和关心比任何医生都管用。听我的，别和他提这个，先搞清楚状况，不要轻举妄动，把他逼急了，有你后悔的。”韩君久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好的爱人，要比好的心理医生，更让人容易走出困局。”
“……好，我知道了，谢谢。”厉澄咽了咽口水，他没什么照顾别人的经验，更何况是孙然，他怕一不小心就把人逼哭了。
“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回去睡会儿吧，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饭。”韩君久朝他伸出拳头，厉澄和他碰了碰拳头，“好，麻烦了。”
“加油，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他不是完全抵抗你，就还是有希望的。”
“好，我明白了。”
唐乐乐拿着几个瓶瓶罐罐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聊到了过几天去哪里玩。
“给，这两个是早上涂的，这个是晚上涂的，都是新的，涂了会好一点。”唐乐乐把东西放在桌上，随后跟着韩君久离开了旅馆。
厉澄重新关上门，坐在一旁看着产品的使用方法，看了一会儿便觉困意来袭，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孙然还没醒，他走过去摸了摸，还好，没发烧。
“孙然，孙然……给我点位置好不好？”他玩笑般撩了撩孙然的刘海，那里的疤痕是新长的，粉嫩嫩的，看着尤为可爱。
但是那是他磕出来的伤口，厉澄把刘海重新放下，“有点遮眼睛了，改天带你去剪剪。”
他说完便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怕自己压到孙然，他特意拿了枕头隔在中间。
翻了翻，觉得不太安全，厉澄又坐起来靠在床头上，这样就算自己睡着了，应该也不会压到他。
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又看了看孙然的被子，确认盖好了，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见他这边没了动作，孙然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人怎么突然没什么动静了。
一偏头就看见厉澄半靠着睡着了，许是整夜未睡的缘故，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沾床就睡了。
“厉澄……厉澄？”孙然轻声喊了他两声，见人没反应，也就不管了，索性抬眼瞧着天花板，起床也没什么事做。
还不如躺着继续睡。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当他真的又睡了过去，他又觉得自己像猪似的睡不醒。
孙然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厉澄正坐在桌边自己和自己玩着跳棋，许是觉得没意思。他又把棋子全部收了起来。
“醒了？饿不饿，他们带来粥回来，我喂你吧，吃完了去看电影。”厉澄朝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就选的喜剧。”
“他们呢？”孙然撑着坐了起来，被子一下子滑落到了腹部，温度一下冷了下来，他瞬间颤了颤。
厉澄伸手拉过一旁的毯子给他盖上，“他们俩又出去了，乐乐你还不知道啊？哪里是能闲得住的，他给你买了个娃娃挂件，我给你挂手机上了。”厉澄拿手机给他看，上面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公仔。
“好可爱，你有吗？不会又是什么情侣款吧”孙然冲他笑了笑，厉澄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种，就拜托他给我买了一盘跳棋，不过一个人不太好玩。”
原来那个是乐乐买的吗？怪不得他没有见过厉澄装这个进行李箱。
孙然点了点头，“什么粥啊？”
“南瓜小米粥，养胃的。”厉澄把电影票放在桌上，支起了一张小桌子，方便喂孙然吃东西。
孙然乖乖的让他给自己垫上纸，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那份粥，表情自然，看不出什么。
他吃完后，厉澄再次收起了桌子，“要穿哪套衣服？”他问道。
“随便吧，你帮我搭一套就好。”孙然打了个哈欠，“怎么感觉睡不够……好累啊”
厉澄给他搭好了衣服，闻言呆滞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道，“可能是坐飞机坐太久了吧，过两天就好了，那你换衣服吧，我去丢垃圾。”
“好。”
孙然花了十多分钟终于换好了衣服，正准备穿鞋子时，厉澄拎着一双白色的棉鞋走了进来，“那双不好穿，穿这个吧，蹬上就好了。”
“嗯？你哪来的鞋子啊？”孙然听他的，也不再执意穿那需要系鞋带的鞋，一脚一个蹬上棉鞋，很软，也很暖和。
看着也不便宜，他不禁歪了歪头，“附近有卖这种鞋的店吗？”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种手工的棉鞋，他觉得十分亲切。
好像曾经有什么人，总给他做这样舒服的鞋子。
“不是买的，我学着自己做的，喜欢吗？”厉澄扶着他起身转了两圈，见他没什么不舒服的表情，默默松了口气。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啊！”孙然试着跳了两下，很合脚，不大不小刚刚好，“谢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以后再给你做别的款，有很多种纹样，原本想做个复杂漂亮些的，奈何技术不到家，以后我慢慢学，给你做更漂亮的。”厉澄穿好外套，走到桌边拿了一瓶擦脸的，拉着孙然坐到了床边。
“闭眼睛，给你擦点东西。脸泛红会很痒，你额头的疤还在生肉，挠破了不好。”他轻声哄着孙然闭上眼睛，孙然瞟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不禁笑了笑。
这不是乐乐的东西吗？
这人是只要能用，管东西是谁的都要借来用吗？
“你吃的什么，好香”孙然闭上眼睛，让他给自己擦脸，要不是手伤了，他肯定不会让别人帮忙的。
只是现在没办法，不擦脸又疼又痒的，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口香糖，一会儿拿给你。”厉澄细心替他抹着药，还不忘问他会不会难受。
“还好，就是有点痒。”
那就好，那以后按摩也控制在这个力度应该没问题。厉澄擦完了，却没立马让他睁眼睛，这样毫不设防的孙然，他很少见到。
他的眼里总是藏着许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好的，不好的，总是萦绕着他。而像现在这样安静闭上眼睛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吧。
“好了吗？”孙然问。
“好了，你试试眼睛会不会不舒服，有的东西涂了眼睛会不舒服。”厉澄收起心猿意马，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孙然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不对的，“挺好的，口香糖呢？给我一个。”
厉澄从外套里翻出口香糖，递了两粒给他，“不能吃太多。”
“还有这种说法吗？我还以为想吃多少吃多少呢”孙然把糖塞进嘴里，草莓味的，很香。
“到底是糖，吃多了总是不好的。”厉澄擦了擦手，把电影票收进口袋，“走吧，慢慢走过去差不多了，他们俩应该也快到了。”
“嗯，走吧！”
七点半的电影，他们到时还未开始，孙然瞅见唐乐乐便跑了过去，厉澄跟在身后都没追上。
“乐乐，看我的鞋！”孙然跑过去向唐乐乐显摆自己的鞋子，“你猜猜哪来的？”
唐乐乐围着他看了两圈，“不知道哎，哪来的？我怎么没看见有卖这种鞋子的，韩君久，我也想要这个，你快来看，好漂亮！都没有拉链也没有鞋带，还是白色的，我也要我也要。”
韩君久凑过来一瞧，像是明白了什么，冲厉澄投去了赞同的目光。
“你看厉澄干嘛？”唐乐乐不明所以，难道这鞋是厉澄买的？
“这是厉澄给我做的，你要的话，也让你对象给你做！”孙然嘻嘻笑着，“可舒服了，软软的。”
“……然宝，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最不喜欢炫耀了，给我穿穿呗，我试试，反正我们俩码数差不多！拜托拜托！”唐乐乐蹲下来看着他的鞋，“这是手钩的吧？用毛线搞的，我奶奶也会弄这个”
“是，拿毛线弄的。”厉澄上前笑着把孙然拦在身后，唐乐乐见状顿时撅了嘴，“了不起了不起，哼，韩哥哥，我也要。”
韩君久收回赞同，默默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学着做。”
“略略略，我也有！”唐乐乐做了个鬼脸，转头买了两桶爆米花，“然宝，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那边有烤肠，可香了，我带你去吃！”
“好！”
四人进入影院，检票拿眼镜，随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孙然看着远处的唐乐乐，抬眼问道，“为什么不坐一起啊？”
“不一定要坐一起嘛，在这里挺好的，还是说你想和乐乐坐在一起？”厉澄捏着颗爆米花塞进他嘴里，“坐哪里都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看，别换了好不好？”
“……好吧。”孙然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安心接受着投喂。
自从厉澄跟着出来了后，他的手就很少动了，吃饭或者别的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用厉澄的话来说就是这样利于伤口恢复，毕竟十指都断了，稍不留神就有骨头错位的风险。
能不动就不动，他也乐于轻松，除了洗漱有点尴尬外，别的也还好。都是成年人，再怎么样他和厉澄也是合法的，看就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确定……这是喜剧？”孙然第三次被屏幕里突然冒出来的脸吓到后，他不禁扭头问道，“谁家喜剧长这样……”
厉澄尴尬的笑了笑，“我看乐乐他们选了这个，就跟着选了，没想到是恐怖片，抱歉。要不我们先走吧，带你去尝尝乐乐说的那个烤肠”
“算了吧，都看了一半了，反正我不怕鬼。”孙然叹了口气，“要是喜剧就更好了。”
厉澄偏头看着他，想看喜剧……
是想开心的笑一笑吗？
自己怎么就不能再仔细一点，问问这个到底是什么呢？
“等我们爬山回来，我们来看喜剧片，这次我肯定不会选错，我保证。”厉澄凑到他耳边，轻声安慰他，“不要不开心，听说影院附近有一颗开得极好的玉兰，一会儿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
如果他没记错，孙然是喜欢花的。
家里的垂丝茉莉已经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愿意回家去看看。
左右，他们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足以消磨掉过去的痛苦，足以让他愿意再次回到和他的小家。
他既然找不到出来的路，那我愿意化作点点荧光，跟在他身旁，陪着他走出那片泥沼，重新踏入美好的光明。
“本来鞋子上还有两个毛球的，我还没弄好，等我弄好了，给你装上。”
“毛球？像挂件那种的吗？”
“嗯，还可以挂铃铛，不过怕你不喜欢，就没带铃铛过来。”
孙然闻言扭头看着他，“好啊，那你弄好了，给我装上”
“好，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谢谢你”
等你哪天不再和我说谢谢，是不是才代表我真的走进了你的心？
孙然，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我也希望在你心里，可以留下过独属于我们的印记。
哪怕，只是一双鞋，哪怕，只是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