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蒂卡波之旅（一）
孙然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许是昨晚的哭泣和一夜未睡，让他的眼睛酸疼得厉害。
这也使他不得不频繁眨眼，厉澄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他靠在床头，眉头微微皱着，满脸的不高兴。
“眼睛不舒服吗？我给你滴点眼药水，你这样眨眼只会更难受。”
厉澄在行李箱里翻了翻，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你躺好，滴点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好。”孙然重新躺好，等着他过来给自己滴药。
厉澄打开袋子，在一堆常用药里找眼药水，找到后便走到床边给孙然上药，“我租了辆车，一会儿吃点东西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不是去爬山吗？需要去那么早啊”孙然闭着眼睛缓解酸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坐了起来。
“计划有变，我们先去蒂卡波看湖，去早一点也是为了方便晚上还能看星星”厉澄把药收好，扭头看着他，“我查了攻略，湖很漂亮，等晚霞出来了，旁边金黄色的树林会倒映在水里，到时候湖水和天空都是金黄色的，会很漂亮。”
“哦，行吧，我都可以。”孙然打了个哈欠，准备下床去卫生间换衣服，厉澄见状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在这里换吧，我去趟卫生间。”
孙然点了点头，在哪里他都没什么意见，换个衣服而已。
厉澄见他如此好说话，也是默默松了口气，他转身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后静静等着。
听见孙然问他好了没有，厉澄这才把洗好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挂上了阳台。
“上个厕所那么久，你肚子不舒服吗？”孙然见他脸色没什么不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吃坏东西了吗？”
上个厕所需要十多分钟吗？
厉澄扭头瞧着他，语气淡淡道，“小孩子少问，去吃点东西，我收拾一下就要出发了。”
“拜托，我成年了好不好！”孙然闻言不禁蹙起眉来，“吃什么？”
“委屈你先吃点面包吧，我现在没办法喂你吃别的，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厉澄给他撕开面包，又插了盒牛奶放在桌上，开始收拾衣物。
这次出去可能没那么快回来，那这边的旅馆还需要继续续租吗？
厉澄看了一眼自己的攻略，抬头问，“我们可能没那么快回来，这边你想继续住吗，还是我们直接换地方？”
孙然咬了一口面包，嚼吧嚼吧咽下后惬意的摇了摇头，“都换地方玩了干嘛还回来住，旅馆到处都有，换吧。你嫌钱多吗？这边续着人又不在这里。”
“行，那我把东西整理一下”厉澄戴上了手套，把带来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塞回了行李箱，“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你慢慢吃，不急，别噎着了。”
“我成年了厉总。”孙然没好气道，
厉澄说着就出门去了，没听见孙然的吐槽。
孙然扭头看去，发现人已经走了，他无奈撇了撇嘴，几口啃完了面包，又喝了两口奶就不再动了。
“咚咚咚……”
厉澄敲响了韩君久这边的房门，正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的唐乐乐听见声音就跑过来开门。
“怎么了，然宝起床了吗？”唐乐乐朝他身后瞅了瞅，没看见孙然，他不禁问道，“他不舒服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啊”
“没有，他在吃东西。我来和你们说一声，这边不继续租了，我一会儿去退房你们俩谁和我一起？”厉澄站在门口，只能看见韩君久忙碌的背影。
看上去也是在收拾东西。
韩君久听见他的声音扭头看来，“乐乐跟你去吧，我整理东西。”
“行，那走吧。”厉澄点了点头。
唐乐乐听说孙然已经起床了，也就放心了。他从一旁的外套里翻出身份证和房卡，跟着厉澄下楼去退房。
退好了房，这边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二人回来时就见韩君久拉着两个行李箱站在走廊里，正和孙然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然宝！面包你吃完了吗？”唐乐乐凑过去问他，“要吃饱哦，一会儿才有力气和精力玩！”
孙然无奈冲他一笑，“我肯定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去玩的，放心吧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当我是小孩子，我成年了各位。”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我当然知道你成年了呀，这不是怕你吃不饱嘛！”唐乐乐挠了挠脑袋，“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孙然点了点头，“蒂卡波嘛，我知道。”
“你们聊，我们把东西放车上再来叫你们。”韩君久和厉澄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先下去开车，留他们俩在这里等。
“蒂卡波又名星空小镇，听说晚上可漂亮了，哎呀，好期待哦！”唐乐乐想着都觉得很开心，能和最好的朋友跟爱人一起出去旅行，这是天底下最快乐的时刻了吧？
孙然没他那么激动，去哪里对他都没什么区别，可他不想扫兴，也笑着道，“我也很期待。”
“是吧是吧，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爱人，多美好啊！”唐乐乐朝他嘻嘻笑着，“你和厉澄……有没有发生点实质性的？”
“没有。”孙然摇了摇头，“……怎么，你们俩……”
唐乐乐红了半张脸，偷偷摸摸拉着孙然进了房间，“你不要和我哥哥说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会不会太草率了，你就不怕以后不是和他在一起？”孙然拧眉看着他，“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吗？”
唐乐乐疑惑不解，“他就是我喜欢的人啊，然宝……新时代了，这有什么。这方面合拍对感情加温也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好不好，哎呀，你怎么和我哥哥一样嘛！”
他嘟着嘴，“就算以后不是和他在一起又怎么样，起码现在是啊，哪里有那么多变故嘛。”
唐乐乐眨巴着眼，“喜欢就好了呀，管那么多呢”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是很赞同。”孙然依旧冷着脸，“这种事情，草率不得。”
“和你说不通，不和你说了！”唐乐乐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手表重新戴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开心的，难道看着我有了喜欢的人，你居然不觉得开心吗？”
“乐乐，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然见他有些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我开心，我当然是开心的。我只是怕他伤害你，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乐乐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是他是我哥哥给我选的，我哥哥总是不会害我的，以后他要是欺负我，我哥哥肯定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嘛，我有分寸，相信我好不好？”
孙然张了张嘴，终是无法开口说半个字，除了点头，他找不到第二条路。
是啊，他还有个疼爱他，为他保驾护航的哥哥，和你不一样的，孙然，你们不一样了。
他不像你，他不是你……
他对于爱情，就是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和资本，而你没有。
你付出真心，不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而他就算得不到，也不会吃亏，你是担心什么呢？
“然宝，你喜欢这个吗？送给你好不好？”唐乐乐把床头上挂着的帽子取了下来，递给孙然看。
那是一顶毛茸茸的白色帽子，顶上还有一颗奶黄色的毛球，整个看上去像颗荷包蛋。
“你买的吗？”孙然看了一眼，看上去很暖和。
“是啊，我觉得很适合你，戴戴看好不好？”唐乐乐笑了笑，孙然点了点头，让他给自己戴上。
原本有些乱的黑发被帽子挡了起来，白色的更是衬得孙然十分乖巧。耳畔的黑发与白色形成强烈的视觉碰撞，却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反倒是让人情不自禁将视线落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上，而那原本颜色极浅的唇此时也显出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很是漂亮。
他本就不是大气的长相，此时一整个小家碧玉的模样，看得唐乐乐双眼放光，“果然，很适合你，你瞧瞧，多漂亮。”
唐乐乐将他推到落地镜前，让他看看自己的样子。孙然依言看过去，眼前温柔恬静的人似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漂亮，乖巧。
这样美好的人，怎么会是自己呢？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佩服唐乐乐的眼光。这帽子很好，挡住他额角的伤，那疤虽然已经很浅了，但是看不到总是好的。
帽子堪堪和眉齐平，使得乍一看过去，那双眼睛漂亮得很，或许也只能看见那双眼睛了。
“谢谢，我很喜欢。”孙然冲他微微一笑，“眼光不错。”
“那是，和你的鞋子很般配吧？我挑了好久才看到这个呢，你喜欢就好，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嘛。”唐乐乐围着他转了一圈，“韩君久还说你不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他根本不了解你是不是？”
“还是你了解我，谢谢你乐乐。”
“哎呀，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还说谢？再说谢我要生气了！”唐乐乐洋装生气般扭头不再瞧他，孙然无奈轻声笑了笑，“好，以后不说了。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我没生气，逗你玩呢，笨蛋！”
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唐乐乐才终于看到了记忆里那个笑得灿烂无比的少年，那个常年比自己厉害一些，获奖无数的天才，总算是回来了吗？
“然宝，你笑起来很好看，多笑笑好吗？”
孙然闻言有些怔愣，笑容也肉眼可见的收敛了起来，“好。”
他这副模样，让唐乐乐不禁后悔说出这句话。
我要的不是你这样的笑，而是像刚刚那样，发自内心的，你明白吗？
唐乐乐微微叹了口气，拿手机问韩君久他们收拾好了没有，得到回复后便拉着孙然下了楼，和他们汇合去了。
厉澄见孙然戴了顶帽子，不禁微微笑了笑，“帽子很漂亮，乐乐送的吗？”
孙然抬眸望着他，“嗯”
“很漂亮，你很适合白色。”厉澄给他围上围巾，让他和唐乐乐一起坐在后面。
“确实很适合，乐乐挑了半天呢。”韩君久坐上副驾驶，调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车上有零食，饿了就吃。”
“知道了知道了。”唐乐乐撕开一包薯片就咔嚓咔嚓吃了起来，孙然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俩，这就是情侣间正常的相处模式吗？
“脚下有保温杯，想喝水就让乐乐给你倒。”厉澄抓了抓头发，上车系上安全带，扭头看了一眼后座的二人，“要去卫生间吗？去了再走也来得及。”
唐乐乐摇了摇头，“我不去。”
孙然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厉澄瞥了他一眼，“我想去，孙然，你陪着我去一趟吧。”
“啊，好。”
厉澄下车给他开门，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公共卫生间。
“不好意思开口吗？”厉澄守着他放水，隔绝了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孙然有些难为情，毕竟手不方便，做什么都要依靠别人，“有点吧……毕竟手不能动，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要靠你。”
厉澄闻言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无所谓，我是这个意思。”孙然偏头看向一边，厉澄叹了口气，给他整理好了衣服，又带着他回到了车上。
“出发，要开两个多小时，你们俩困了就睡会儿。”厉澄道，韩君久见状便系上安全带，帮忙打开了车载音乐。
“好。”
“知道了。”
唐乐乐吃完了一包薯片，撕开了一根棒棒糖，他扭头问孙然，“吃吗？荔枝味的。”
孙然摇了摇头，“不想吃，你吃吧。”
“好吧。”唐乐乐不强求，便只好自己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两个考了驾驶证的男人坐在前面，一个开一个负责观察四周，倒也轻松。
两个小时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孙然靠在靠背上，将视线移向车窗外。一路的小镇嬉闹着人群，一路的金黄色树林中偶有鸟儿飞出，好不惬意。
明明刚睡醒没多久，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还是慢慢进入了梦乡，唐乐乐玩了一会儿游戏一抬头，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音乐小声点，然宝睡着了。”唐乐乐取了条毯子给孙然盖上，开口让韩君久将车载音乐音量调节一下。
厉澄闻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车子慢慢行驶着路上，朝着星空小镇进发。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公寓前停了下来，韩君久拿着手机前往公寓交涉，交涉完毕便出来拎东西。
唐乐乐也跟着拿东西去了房间，厉澄把车停好，把孙然抱回了房间。他们预订的有些晚了，所以两间房没有在一起，中间隔着两间已经预订好的房间。
厉澄抱着人去了走廊尽头的06房，韩君久他们在03房。
“厉澄，让他睡会儿吧，反正现在还早，还不到五点，一会儿晚霞出来了再叫醒他吧。”韩君久帮忙拎来他们的行李箱，见厉澄在给孙然脱鞋，上前轻声道。
“我知道，放心吧，你们也收拾一下吧，可能要在这里住个几天。”厉澄给人盖上被子，着手收拾东西。
韩君久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见人一走，厉澄收起了那股子的淡定，他坐到孙然身边，眉目间满是心疼，“嗜睡到这个地步了吗？”
明明刚睡醒，怎么就又睡着了？
晚上睡不好，所以白天就使劲睡吗？
没有专业人员的介入，真的可以吗？
厉澄抬手撩起他的刘海，那疤已经很浅很浅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这个疤，眼前总会浮现出孙然额头包扎着纱布的样子。
当时那纱布还渗着血，说不上来的凄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嘟嘟嘟……”
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厉澄急忙接通电话，以免将人吵醒了。
“喂？”
那头格外吵闹，像是在争执着什么。
厉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备注，孙宴。
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不是他们亲手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吗？
“喂？不说话我挂了。”他说完就听见了那头明显安静了下来，不禁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孙总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不忙工作了？”
“厉澄，幺儿是不是在你身边？”孙宴听出他的不满，却无法再像曾经那样，肆意贬低这个人。
曾经在他们眼里，厉澄不过是孙然平淡生活里的调剂，可是现在看来，二人的感情或许早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料。
厉澄看了一眼任在熟睡的孙然，语气难免有些不太好，“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们孙家不是已经不要他了吗？他在哪里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是我们厉家的人，与你们没有关系了。”
“厉澄，你听我说，这都是误会，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让他回家来？”
“误会？！孙宴，你能不能要点脸啊？你一句误会就什么都能抵消吗？！”厉澄音量不自觉大了些许，他怕吵到孙然睡觉，转头去了阳台。
孙宴闻言也不服了，“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总要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不是吗？算我求你了，你帮我和幺儿说说好不好？哥哥们都很想他……”
“姓孙的，别特么吹了，想他？你出去问问，谁家弟弟丢了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别人手里而无动于衷？！哥哥？”厉澄气不打一处来，“行，好哥哥是吧？我问你，他心理有问题你们知道吗？！”
“什么……”
“不知道吧？他病得快疯了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吧？！他天天想着自残自杀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吧？！你们也特么配当一个哥哥！！我没功夫在你们中间当什么纽带，他现在连我家都不愿意回，怎么可能愿意回你们那边！”厉澄越想越气，“我还真搞不懂你们了，父亲父亲不像一个人做父亲的，哥哥哥哥不像一个做哥哥的，你们家怎么那么乱啊？”
“厉澄，我是孙黎。你刚刚说幺儿怎么了？！”那边换了人，厉澄气得双眸发红，语气不禁便带了丝怒意。
“怎么了？他快死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一句误会就要打发他那么多年的痛苦？！孙黎，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情况很不好，如果你们真的想得到他的谅解，就做点人该做的，而不是两个嘴唇子一碰就扯什么误会！！”
他发泄般吼出了多日的郁闷，随后便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对面一点反应的时间。
误会？！
他的手是拿来弹琴的，如今十指尽断你和我说误会？！
他曾经那么爱笑，现在眼里满是悲伤和难过，是你们一句误会就能翻篇的吗？！
原谅？
厉澄攥紧了拳头，若是自己无法挽回什么，别说原谅他们了，孙然恐怕第一个不会原谅的人，是他自己。
他想必恨透了自己，恨自己还活着，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背负了那么多年的报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厉澄无数次的问着自己，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吗？
自己真的能带他走出来吗？真的能引导他主动去看医生吗？
他原本是很有自信的，可是现在……
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如果他活着那么痛苦，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呢？
厉澄像是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般，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你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有你了，连你都要放弃他吗？！
厉澄，你不要被他影响了，你是来影响他的，你要坚持住！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看不到尽头的路，哪怕现在四面都是墙，总有一天会出现一条路的，相信自己，相信他吧。
“厉澄……”
他猛地回头看去，却没有人。
“我想死……”
我真的可以吗？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厉澄擦了擦眼角，拨通了一个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或许，他会愿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