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威胁
许宴知不大想同老宅中的人打交道,饶是她住的是许昌茗从前的院子,她也总觉得不自在。
晨起时有人来请,说是到膳堂用早膳。
许宴知没多想,到了膳堂才知道是一宅子的人在一处用早膳。
孩子辈除了许宴知、许洛慈以外都坐在独开的一桌,他二人因有官职在身,算是家中能说得上话的,故能与长辈坐在一处。
长辈这一桌主位坐的是许北溟,其余位置远近按嫡庶来排,许昌茗故去,他的位置便是许宴知来坐,顺着下去就是许文忻、许洛慈……
三叔许瀚森排到了末尾。
家中女眷又独开一桌。
许宴知起的不算晚,到膳堂时众人却都已经落座,独独等她来许北溟才让众人动筷。
世家规矩多,饭桌上讲究轻声少言,不可贪食,不可挑剔,不可独食,不可拖沓。
好好一顿早膳,生生吃得压抑沉闷。
早膳用完,需等家主离开其余人才可自行散去。
许宴知没受过这么多规矩,从前她在府中时早膳都是嘻嘻哈哈过来的,许昌茗走后她虽安静许多,但也没被拘束过。
眼下膳堂不是膳堂,刑场似的叫人难熬。
许宴知被闷得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粥。
“宴知第一次到郇州,用过早膳让霁儿带你好好转转郇州。”
许洛慈应声,“是,家主。”
许宴知懒懒道:“刺史公务繁忙,就不劳烦他了,我自己游逛就好。”
众人一静,纷纷望向许北溟。
许北溟面色不变,“你自己决定就好。”他说完就起了身,不轻不重拍了拍许宴知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出了膳堂。
许北溟一走,膳堂气氛明显有所松懈。
许文忻兴冲冲的看着许宴知,“许大人,我带你去游逛吧?郇州没有哪里好玩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父亲,”许洛慈冷冷开口,“父亲的禁足还没解。”
许文忻闻言恹恹闭了嘴。
许宴知兴致不高,没应声。
许瀚森突然开了口,叫来了他的长子许睿,“竹懿,你过来。”
许睿应了一声,起身走过来。
许瀚森笑眯眯的看着许宴知,说:“许大人,洛慈事务繁忙陪不了,那便让竹懿来陪,他闲人一个没什么事要忙。”
许睿眼皮动了动,朝许宴知笑道:“许大人若需要,我便陪大人逛一逛。”
许宴知一抬眼,没什么表情,“不必了。”
她今日已经驳了许北溟的面子,也不在乎一个许瀚森了,她站起身来留下一句“诸位慢用”就出了膳堂。
真没意思。
她回了院子,姜祀在廊下气鼓鼓的,宁肆凝神一言不发。
“怎么了?”
阿桃叹了一声,解释道:“撞见人家欺负人,姜祀看不过去。”
许宴知捏捏姜祀的脸,“别人家的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别把自己气坏了。”
“我待不了多久,没有必要同他们有交集。”
“少管闲事。”
姜祀点点头,“知道了。”
许宴知在府中待不住,领着阿桃上街闲逛,给李忠明他们买了些当地特色,又给黎家那俩小崽子和宫里的小公主买了东西。
逛了半日,买的东西不少。
晚膳没回去,就在酒楼中用晚膳。
她点了酒,特意待到天黑才打算要走,从酒楼出来经过一条巷子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鞭打的声音,她脚下一顿,下意识瞥了一眼。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人按在地上,身上压了两个成年小厮,一个衣着打扮华贵半大的少年手中拿着鞭子轻蔑的睨着那个孩子。
姜祀随着她视线看过去,惊讶道:“就是他,他又在欺负人了。”
许宴知一挑眉,看向拿鞭子的人。
倒是有些印象,是三房的次子许廷。
许宴知本不想多管,也没什么立场管,正抬步要走时又听姜祀忿忿一句,“白天他就在欺负这个孩子,到了外面怎么还追着不放?”
“不都是一个姓吗?何必这么欺负人。”
一个姓?
许宴知再次停顿,往地上被压着的孩子看了一眼,是个生面孔。
昨日在门口迎她时,这个孩子不在。
不看还好,这多看了一眼就不好袖手旁观了。
许廷那边发现了许宴知,当即被吓了一跳,长鞭一把扔在地上,用脚扒拉到身后,支支吾吾喊她,“兄……许大人。”
许廷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许宴知,只好随着别人一样唤她许大人。
许宴知没应声,走过去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孩子,姜祀瞪一眼许廷,和阿桃一起把人扶起来。
许宴知这才看清了这个孩子的脸。
面容俊秀,瞳孔漆黑,眼底是坚毅、隐忍和不甘。
“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低低道:“许言舟。”
“多大了?”
“十二。”
许宴知侧头看向许廷,口吻有些凉,“你多大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人分明没摆姿态,瞧着也随和,但许廷就是莫名有些怕她,“十,十六。”
“啊,”许宴知一挑眉拖长了音,“以大欺小啊?”
许廷的脸一下就白了,他咬着牙什么也没敢说。
若是平常,他早就不屑啐一口,说许言舟一个外室之子能让他住在府中就已经是开恩了,欺负就欺负了,能怎么样?
可许宴知不同,许北溟一早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将来的家主一定会是许宴知,让众人不得冒犯,且见许宴知来了之后虽有些生疏但丝毫不露怯,连许北溟的面子都敢当众驳,自己一个三房的次子哪里招惹得起?
许宴知已经转身,“正好我要回府,一道吧。”
许廷愣了愣,忙不迭点头,还不忘瞪一眼被扶着的许言州,连忙跟上去。
回了府,许宴知只是把人“送”回许瀚森的院子,漫不经心说一句:“这俩孩子还挺爱打架的。”
许瀚森看了一眼浑身狼狈的许言舟以及周身没有一丝褶皱的许廷,当即便明白了,笑着把许宴知送走后瞪了许廷一眼,堆出一脸虚伪笑意对许言舟口头关心了一番便把人打发回去。
“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许廷有些委屈,“爹,我哪里知道会遇上他?”
“再说了,我怎么对许言舟府里上下谁都没说什么,他凭什么管?”
“就算他日后真是家主,一个外室之子罢了,他哪里会大动干戈来插手?”
许言舟在外静静听着,慢慢往外挪歩出了院子,最后隐在夜色中。
......
翌日许宴知没去用早膳,直接出了府。
她随意找了间茶楼看从京城寄来的信。
京中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乱子,黎仲舒在信中反复强调要她带些特产回去,他家夫人想吃。
李忠明只是问了她是否平安,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沈玉寒则是说谢辞同她的书信断了好几日,想让许宴知早些去爨州看看谢辞的情况。
许宴知才在老宅待了一日就已经想离开了,眼下沈玉寒的信叫她更没心思待下去,当即回府让阿桃收拾东西去爨州。
她要走的消息惊动了许北溟,他老人家急急忙忙派人请她去正堂,说有东西要给她。
许宴知想了想,没准是许昌茗的东西,到底还是去了。
岂料许北溟给他的不是许昌茗的东西,而是家主令——墨玉戒。
许宴知想也不想就要走,许北溟急道:“你要像你父亲一样让离经叛道吗?”
许宴知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她半讽半笑,“我离经叛道,那也算是传承。”
“谁让我是我爹的孩子呢?”
许北溟一口气堵在心口,像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颓下来,嗓音苍老,“你祖父是伤心死的。”
许宴知脚下一顿,“什么意思?”
“你父亲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你父亲自立门户最难过的是你祖父。”
“你祖父是伤心死的。”
“他到死都希望你父亲能回来。”
“宴知,你到底是姓许的。”
“你如今是要我也伤心死吗?”
许宴知嗓音淡下来,“许洛慈的能力你不可能不知道,何必执着于嫡长。”
她不再停顿,走出正堂。
正堂外有个人跪着,许宴知没放在心上径直走过。
那人却一把拽住她的衣摆,一双眼直直望着她。
“带我走,求您。”
许宴知垂首望着他,半晌不吭声。
许言舟定定道:“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能带我走。”
他迅速对着许宴知磕头,“我会很有用,求您了。”
许宴知面无表情,“你还有父亲。”
十二岁的孩子低着头,语气尤为坚定,“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只有我自己。”
“求您带我走。”
许宴知面上终于松动,她蹲下身将手覆在他脑袋上,“会后悔吗?”
感受到许宴知手心的温度,许言舟身子猛地一震,“不后悔。”
许宴知静静望了他半晌,良久没反应。
阿桃轻轻唤了一声,“少爷?”
许宴知站起身来折返回去,“我要带一个人离开。”
许北溟一惊,猛地反应过来,“谁?”
“三房的外室之子,许言舟。”
许北溟眯了眯眼,似是抓到了筹码,“可以,只要你收了这枚墨玉戒,你就可以带走他。”
许宴知冷笑,“这算是威胁吗?”
老狐狸再老也是狐狸,他笑了一下,“那个孩子是上了族谱的,你没有立场带走他,除非你是家主,你才有权利决定府中任何人的去留。”
许宴知悠哉坐下,“不一定吧?一个外室之子当真能上族谱吗?”
“要不把族谱翻出来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他的名字。”
“就算上了族谱又如何?我爹能自立门户,他也能,他如今背后有我,何愁脱离不开?”
许宴知蓦地笑了,“您也知道,我没爹没娘的,真要被惹急我是毫无顾忌的,您在我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
“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