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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与之相谈

滁州地远,就连寒意都来的晚,早晚虽寒但还不至京城,此处地旱少有雨水,洪辰溪自抵达滁州就没下过雨。

驿站外重兵把守,似是生怕他这个文弱书生会闹出事端来。

洪辰溪看的明白,李郜在躲他。

该谈一谈,该见了面好好谈一谈。

可李郜总有借口。

忽然楼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雨了。”

洪辰溪应声开窗去看,真的下雨了。提起雨难免要想到当初砸裂了的核桃,他至今还保存着。

雨水溅到指尖微凉,他垂首淡笑不由思绪发散。

他当初提出要前往滁州时许宴知便是不同意的,因为怕他出事,怕他应付不了李郜。他领这份心却还是执意要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从心底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去吧,去吧,就算死也能留个英名。”

“去吧,让爷爷看看,我并非一无是处。”

“去吧,若能化解一战,也能让周围百姓安生。”

事实上滁州比他想还要贫困些,他实难想象在先帝和圣上的治下还会有如此贫瘠之地。

地远治难,这是朝中高官的借口。

他们总是在说朝廷每年扶困济贫,沅朝已经没有艰贫之地了。

洪辰溪望着街道的烂泥烂路蹙了眉,真该让他们来看看的,若这都不算艰贫之地那什么算是艰贫之地?他来时并不受滁州百姓欢迎,若不是有人护卫镇压,不少百姓都会用尽手中最后的烂菜叶扔到他身上。

百姓在叫嚷,在愤怒,在为朝廷时至今日才肯派下官员而委屈。

洪辰溪哑然,他面对这样一群粗衣麻布饱经风霜的百姓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他也愤怒,也终于明白了许宴知的愤怒。

在得知滁州之变是因轻飘飘一句“地远治迟”的时候他就见过许宴知的愤怒。许宴知的愤怒并非大吵大嚷,而是安静,异常安静。

茶烟袅袅掩盖案前人的面容,许宴知就这样静静坐着,昔日的爱茶就摆在眼前可许宴知一动不动。

那时是在都察院,洪辰溪因公务来寻许宴知,他到时没急着进去,而是立在窗外看她。

许宴知面无表情可他却能察觉寒意和愤怒。

天色不佳,没有明阳。屋内烛火不旺,阴阴沉沉,许宴知的脸半明半暗又被一旁沸腾的茶水升烟遮掩,更显得晦暗。付白在一旁同他解释,说许宴知与人相谈回来后就是这副模样。

付白还说,许宴知是为了滁州之变同人相谈的。

洪辰溪当即明了,谈来谈去也都只会有一个结果——地远治迟。一群人将过错悉数推在滁州地貌上,难怪许宴知会如此。

想到这洪辰溪不免一叹,该愤怒的,一个有良心的官都该愤怒,也该惭愧。

随行的官吏敲门禀告,“洪大人,李刺史那边说公务繁忙,让大人再等一等。”话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抱怨,“大人,又是这个借口,如今是连编都不愿意编了。”

洪辰溪回过神来,指腹点着雨水,淡淡开口,“走吧,让他们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大人,去哪啊?”

“回京。”

官吏一愣,后又垂下头转身去吩咐。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在驿馆楼下等着洪辰溪,可洪辰溪一把火烧了驿馆,周围的官兵急着救火无暇阻拦洪辰溪一行人的离开。

至城门时洪辰溪一行人被拦下,因公务繁忙避而不见的李郜却出现在城门口,他笑问洪辰溪,“洪大人这就要回京了?”

洪辰溪骑于马背,微微附身倚在马背上瞧他,“刺史大人既然不愿意谈洪某自是不会勉强大人,洪某识趣,既然不招人喜欢就该早些离去的。”

李郜笑道:“洪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近日公务太多了吗?怠慢了洪大人是我考虑不周。”他上前一步,“洪大人,都是误会,要不洪大人先回去?你我寻个机会再好好聊聊?”

洪辰溪挑眉,“回哪去?”

“刺史大人,驿馆走水,住不了人。”

李郜笑意一僵,他挠了挠额头笑着,“事已至此那就只能另给洪大人安排住处了。”

洪辰溪也笑,“好啊,不知刺史府如何?”

李郜笑意有些勉强,侧头哼笑一声,舌尖一顶后槽牙又挂出笑脸来,“成,只要洪大人你们不嫌弃,刺史府也是住得的。”

洪辰溪笑意加深,“择日不如撞日,那不如今日就聊聊如何?”

李郜没吭声,洪辰溪一拉缰绳作势要走,李郜一咬牙,“好,今日聊就今日聊!”

洪辰溪这才轻笑,“烦请刺史大人带路。”

……

李郜不敢对洪辰溪出手,斩了来使便是要向朝廷示威,李郜以一州兵力又如何抵抗朝廷人马?

他原也只是想拖一拖,没准叫洪辰溪等人自己乱了阵脚他也好在谈判时多带些条件,可岂料洪辰溪干脆烧了驿馆启程回京,谈都不谈就直接回京,那也是表明了要与朝廷做对。

“刺史大人怎么不喝?是此茶不合胃口吗?”

李郜这才回神,看着洪辰溪递到跟前的茶连忙端起来抿了一口,“洪大人,你来滁州也不少时日了,滁州百姓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你也有所了解了,不知洪大人对此做何感想?”

“百姓之苦,朝廷之过。”

“好!”李郜猛一拍大腿,又说:“洪大人能如此想我心甚慰,那洪大人觉得你我之间该如何谈?”

洪辰溪喝了口茶,并不接李郜的推脱,他道:“受委屈的是滁州,委屈了旁人自是要看旁人的意愿才能做出补偿。”

“你说呢?刺史大人。”

李郜嗤笑,“你们朝廷的人还真是说来说去就这一套推来推去的把戏,滁州的确受委屈已久,也正因如此滁州才需要看到朝廷的诚意,一个被忽略久了的孩子随意给点赏赐是哄不回心的。”

洪辰溪并不入套,他说:“刺史大人拖了这么久不见不谈,不会到头来想要什么还需我们来猜吧?”

“既是要我们来猜,那又何必一拖再拖。”

李郜:“我要滁州脱离,有自己的兵马,省得要受上头一层一层的贪官污吏磋磨。”

“刺史大人此举与自封为王有何区别?”

“放眼望去,哪一个王朝会让自己治下的州县独立自守?滁州有了头其余州便会纷纷效仿,我朝就乱了。”

洪辰溪蹙了眉,他暗道李郜野心太大,这样的要求朝廷是绝对不会应允的,可谓是天方夜谭。

李郜一耸肩,无赖道:“那就没得谈了。”

他拍拍衣袖起身往外走,“我就一个要求,滁州独立出来,朝廷不再管滁州之事,左右他们也没怎么管过,也没什么影响。”

“刺史大人当真要如此玩笑胡闹么?”

李郜哈哈一笑,“哪有玩笑胡闹?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句句属实。”

李郜俨然一副流氓无赖的模样,摆明了不愿与他好好商谈,随意用这样任凭谁听了都不会答应要求敷衍这次的谈话,说到底李郜还是在拖。

“刺史大人到底在等什么?”洪辰溪隐隐有了被戏耍的怒意,他竭力压制怒火导致话说出口时有些发颤,他一手把玩着茶杯,一手在袖下紧紧握拳,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刺史大人是在等京城的消息吗?”

李郜面色微微一变,恰好被洪辰溪捕捉,他继续道:“刺史大人是在等京城的什么消息呢?”

“是圣上恩典,不追究滁州之过?还是圣上发怒,下令出兵滁州?”

李郜的面色稍稍一缓,他挑眉反问:“京城的消息?洪大人说笑了吧?滁州地远,消息怎会灵通?”

他故意道:“滁州地远,这不是朝廷惯用的借口吗?”

“洪大人,就到这吧,节省些口舌吧。”

李郜走至门口又故意停顿,“对了,洪大人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刺史府的环境不比京城,洪大人你们恐怕还要在这儿吃些苦头。”

洪辰溪捏茶杯的手指尖泛白,他忍下想要将杯子砸出去的冲动,微微仰首吸气平缓心绪,袖中的手渐渐松开,茶杯也被他放置好。

他提壶倒了茶,静下心来喝茶。

不能动怒,尤其是在李郜面前。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准备纸墨给京城回信。”

“是,大人。”

……

淮县。

诸葛洺一早便带些鱼竿出去了,诸葛姒说他是去和葛老钓鱼去了。

“他们一钓就是一日,你们俩就安心等他回来吧。”

许宴知和尽疏没法子,只好待在私塾等消息。

诸葛姒性子活泼不怕生,虽举动有礼教但话多,与京城的闺阁的安静娴雅截然不同,“许大人,京城是什么样的?”

“繁华,热闹。”许宴知再说不出第三个词,她并非不爱京城,她也爱京城,又有谁会不爱自己的家呢?

京城百姓富足安康,或因身份立场不同,许宴知并不觉得京城安生,在她看来京城是危险的,不知何时就会被人设计陷害的危险。

尽疏瞧了许宴知一眼,接话道:“京城的百姓很富足,也很有生活气,他们总有热闹要凑,总有节日想过,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信朝廷。”

诸葛姒不疑有他,并未注意许宴知的停顿,她又笑着问道:“那你们觉得淮县如何?”

尽疏:“安乐淳朴,平静的幸福。”

诸葛姒骄傲的一抬下巴,“嗯,说的不错。”

她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向迎日的娇花展露风采明媚,“我长大以后要做个女侠,走遍天下的那种。”

尽疏玩笑道:“你会武?”

诸葛姒“嘿嘿”一笑,“不会,所以我爹说让我好好读书,没准能做个游历的诗人。”

许宴知也笑:“你会的。”

诸葛姒突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许大人你有心事,很重的心事,不是突然就来的心事,像是许久挤压的心事。”

许宴知心尖一颤,“没有,只是担忧家父罢了。”

许宴知心中压的事太多,却还是一副笑颜。

诸葛姒看了看许宴知又看了看尽疏,暗自叹了一声,终是没把话说完,笑着转了话锋。

三人在院中闲聊逗乐,等诸葛洺钓鱼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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