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在黑暗之中

陈悦收拾好了破碎的盘子，又看了看有些失神的陈默说道“要不然今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默摇了摇头“不用了，姐，你是不是对李牧的话动心了？”

陈悦将东西放好，点了点头“是，他说是租给我的，我觉得不管什么，可以试试，毕竟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做点甜点了。”

陈默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做也行，谈好租金，和李牧签好合同，白纸黑字总是安全的。”

陈悦“嗯，你放心吧，等我赚了钱，我们就把钱还给你之前的雇主，好吗？”

陈默一怔，又想起谢远飞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好。”

谢远飞在屋里待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天黑了，他才心情郁闷的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屋内四处可触碰的盲文，让他不得不又想起陈默，这个家伙也就来了几天而已，怎么就能在这里留下这么多痕迹。

小孟看着谢远飞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去搀扶，谢远飞有些不太适应的推开了小孟的手说道“你知道……陈默住在哪里吗？”

黑漆漆的巷子，只有等着拆迁的地方，又破又烂，还没有路灯，小孟皱眉看了一眼前面那座矮房子说道“小老板，到了，前面就是他家了，就是路有点窄，可能要走进去才行。”

谢远飞扒在车窗上，似乎想要知道前面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又能看见什么。

小孟很有眼色的说道“小老板，要不然我去把陈默喊出来？”

谢远飞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给我讲讲，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小孟看了一眼那巷子，眉头锁在一起说道“这里的房子都很旧了，也没住几户人家了，路很窄，也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大晚上的还真有些吓人。”

谢远飞又接着问道“你刚才开车到这里用了多久？”

小孟看了一眼时间“大约四十分钟吧，还挺远的。”

谢远飞不知道陈默是怎么每天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乘坐公共交通，恐怕会更久，可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他每天下班到家的时候，都要走过这段黑暗的路，怪不得是摸黑前行呢。

小孟突然惊讶了一声“咦？”

谢远飞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破房子塌了？”

小孟汗颜“不是，我好像看见陈默出来了。”

谢远飞吓得连忙缩了一下脑袋，后来又想着，躲什么，他在车里还在巷子外，陈默怎么可能看见他。

“咦？”

谢远飞不耐烦的说道“你又咦什么？”

“好奇怪啊……”小孟挤着眼似乎想要再三确定的说道“他……他怎么把眼睛蒙上了？”

“什么？”

谢远飞面露诧异，小孟看清楚了说道“是的，他在眼睛上系了一块黑布条，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还拎着垃圾，估计是出门倒垃圾的。”

谢远飞沉默了，小孟皱眉说道“垃圾倒了，但他拿着那竹竿走出来了……”

谢远飞面露慌张说道“赶紧躲躲，别被发现了。”

小孟连忙将车子启动，开到了后面路边上停着，谢远飞伸头好奇的问道“他去哪儿了？”

小孟看着从巷子里走出来的陈默说道“小老板，他眼上蒙着布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躲什么啊？”

谢远飞着急的问“我是问你他去哪儿？”

看着陈默的方向，小孟说道“他在顺着路边往前走，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他还挺聪明的，一直走在盲道上。”

谢远飞顺着声音一巴掌打在小孟头上“废话，悄悄跟着，看他要去哪儿！”

小孟缩了缩脖子，这小祖宗虽然看不见，打的还怪准的“好的，小老板。”

陈默拿着竹竿就那样敲打着，走了不知道多久，甚至他好像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走到了哪里，只听到有人吃吃喝喝的声音，便摸索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老板一脸疑惑的走了过来“小伙子，你这是…”

陈默说道“我来吃饭。”

老板看了一眼自己的招牌说道“我这里是火锅，可不适合你吃，走走，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那老板看起来很没耐心，驱赶着陈默离开，陈默无奈用盲杖寻找的方向，只听那老板还小声嘟囔着“真是什么人都装可怜，以为装瞎就能吃免费的饭了，年纪轻轻的……”

陈默微微皱眉，试着往前走，可是耳边似乎多了很多小声嘲笑的声音，是在指点他吗，他们是在说他吗？陈默不知道，但是，他却会觉得是在说他，所以谢远飞才不愿意出门吗，因为无法看见，所以很多事情，只能听到，那些或许原本不被在意的声音，会变成嘲笑，鄙夷，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被人盯着看的眼神，都让人心里发慌，害怕。

陈默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又找到了一家饭店，他坐在那里，店老板有些疑惑的走了过来“你……要吃点什么？”

陈默掏出兜里的钱“馄饨有吗？”

老板看了一眼那钱，反倒是被逗笑了“有，等着啊。”

没多久，面前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热气扑面，老板还不忘交代着“别烫着了。”

陈默点了点头，他想要拿起碗里的勺子，伸手的时候却又被碗烫到了，他连忙收回了手，心里却一阵憋屈。

他真是混蛋啊……

也不知道怎么了，陈默没有去吃馄饨，反倒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他不想被人看见，一下又一下的悄悄抹着眼泪。

小孟都愣了“小老板，陈默好像哭了，他在哭哎！”

谢远飞却没有接话，只是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是一热，从来没有人会愿意体验这样的生活，如果从未见过光明，那黑暗并不可怕，可偏偏见过，就觉得黑暗太可怕了，可怕的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渐渐也就都失去了意思。

“唉，你怎么哭了？哎呦，是不是烫着了？要不然我帮你吧？”

那店老板有些担心的走了过来，陈默连忙擦了擦眼泪，倔强的说道“没有，我没烫着……”

那老板有些无奈的看着陈默，陈默还有些难以调节情绪，却感觉有人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黑布条扯下，他一愣，却看见面前那个嘴角扯着笑意的家伙。

“啧啧，这是谁啊？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哭的跟个小孩一样？”

陈默愣了，惊讶的看着谢远飞，又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孟，这才松了口气。

老板看着突然出现的谢远飞，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谢远飞却一把抓住，说道“老板，我才是真的看不见，他是装的。”

老板打量着俩人，半晌没有说出话，眼神在俩人之间流转，最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谢远飞的肩膀“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吧？你看看他可怜的，他做到这地步，还不是心疼你。”

谢远飞脸唰一下红了“什……什么男朋友，老板你眼神真的有问题！”

陈默被逗笑了，还不忘摸摸哭红的鼻头，老板也笑了起来“哟，他长的帅，你长得也帅，你俩在一起多养眼啊，别不好意思啊。”

谢远飞彻底破防了“他真的不是，他只是我哥请来看护我的人，看护，明白吗？”

老板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说道“嗯，看护……啧……现在年轻人真会玩，坐吧，你要吃点什么？”

谢远飞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被老板摁在了陈默的身边，陈默捂住肚子，忍着笑意，谢远飞不耐烦的说道“馄饨。”

那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行，吃吧，来者不拒。”

谢远飞甚至都能感觉到身边的颤抖，他原本是来嘲笑一下陈默的，怎么变成陈默笑的不停，他忍不住说道“你也不怕笑死。”

陈默这才敛了敛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谢远飞疑惑着，陈默悄悄靠近谢远飞的耳边说道“因为这里，是家西餐店。”

谢远飞脸更加通红了，把脸转向站在门外的小孟那边，这个家伙，刚刚怎么不说这里是家西餐店，哪个活爹会在西餐店里吃馄饨。

小孟一脸懵的守在门外，只感觉一阵眼刀，打的他浑身寒颤，他疑惑道“怎么了……小老板是不是在瞪我？不可能吧，他又看不到……我肯定是想多了……”

电话响了，小孟连忙接起电话“老板？现在？可是小老板这里……”

电话那边是谢远航，他好像喝醉了，听着醉的不轻，小孟看了一眼屋内“嗯，我现在就过去接您！”

小孟连忙跑进屋内，对着俩人说道“小老板，老板好像喝醉了，醉的还挺厉害的，我先去接他，把他送回去，再来接你回去。”

小孟说完就准备离开，谢远飞微微皱眉说道“等一下。”

小孟一下刹住脚步，这活祖宗不会又要做什么吧，谢远飞却说道把“我哥送回他家去吧，嫂子会照顾好他。”

小孟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谢远飞，活祖宗今天这么好说话，见鬼了。

谢远飞接着说道“送他回去，你就下班吧，我一会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小孟有些犹豫“你……真的可以吗？”

谢远飞脸一拉“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你那么喜欢加班，等回头我跟我哥说说让你上二十四小时的班好了！”

“不，不必了，那我先走了，小老板，你，注意安全。”

小孟想了想，又看向陈默“麻烦你了，陈默。”

陈默一脸无语的看向谢远飞，这家伙说的好听，心里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

俩人没多说什么，吃完饭，陈默结完账，谢远飞就直接抓住了陈默的胳膊，等着他带路，陈默看了一眼谢远飞的手，说道“哟，今天怎么这么自觉了？”

谢远飞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伸手说道“正好我盲杖坏了，把你的竹竿给我。”

陈默将一旁的竹竿递给谢远飞，看着他那副样子拿着竹竿，忍不住笑道“竹竿不太符合你的气质。”

谢远飞一脸傲娇“那当然，我当初站上赛场的时候，身后迷妹一大把好吧。”

“哦～”陈默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谢远飞却突然有些失落的神情，陈默却清了清嗓子，细声说道“小飞哥哥好棒，小飞哥哥爱你呦！”

陈默又变回自己的声音说道“她们应该是这样追着你喊的吧？”

谢远飞的神情变了又变，每次听到陈默变成女生的声线，都让他震惊不已，这家伙绝对是女声大佬。

谢远飞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你真是……变态。”

“啊～小飞哥哥怎么能骂人家，人家可是最可爱最可爱的萌妹了。”

陈默说完，谢远飞停下来脚步，眉头一皱，转过头去“呕……”

陈默见状还不忘接着说道“小飞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叫个救护车，真是奇怪，救护车的电话是多少啊？”

身边路过的人，甚至都传来疑惑的目光，谢远飞都感受到了，他连忙伸手一把捂住了陈默的眼睛，憋笑了起来“别说了，呼……”

陈默无奈的伸手将握住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说道“这里是眼睛，这里才是嘴巴。”

谢远飞的手被挪到了那温润柔软的地方，他愣了愣，似乎一阵阵麻意袭来，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陈默似乎也愣了一下，任由着谢远飞扯着自己的胳膊。

半晌，陈默才开口说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谢远飞安静的片刻，在繁华的街道，四周纷纷乱乱的声音之中，听到自己心脏加速着跳动，说道“你明天……还会来上班吗？”

陈默看向谢远飞，他大约很少这样放下身段一样，他紧张的耳尖通红，却没有得到陈默及时的回答，一时似乎有些失落，松开了自己在陈默身上的手，说道“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着他便用手中的竹竿敲打着，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想要招手一辆出租车，可是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站在了危险的位置上。

陈默却一把抓住了他危险的动作，谢远飞被一阵猛力拽飞，双手扒在了陈默的肩膀上，他比他矮了一些，所以，导致他跌倒的时候，头却正好撞在了陈默的鼻子上。

陈默痛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皱眉说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

谢远飞连忙站好了，他能感觉到撞到了，只是他的头感觉还好，但感觉陈默不太好，因为他的声音都有些忍耐的颤抖了。

“对不起……”

陈默一愣，这家伙也会道歉的吗，谢远飞低着头说道“你看，我其实有很多事都做不到，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简直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陈默后退了一步，挑眉看着谢远飞说道“谢远飞，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要我回去就回去，要我走就走，我是被你玩弄的玩具吗，你现在是在跟我装可怜博同情吗？”

谢远飞原本还真是这样想的，起码正常人看到他这副样子都会同情他的，可是陈默不会，谢远飞有些失望的耸了耸肩膀。

耳边却又响起陈默的声音“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想过，你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你只是看不见而已，可是，看不见啊……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不是一个好的看护，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所以我……”

“可我需要你！”

谢远飞着急的打断了陈默的话，可是说出口却又愣了，陈默也面露诧异。

你有被人需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