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少夫人不在清心苑
大炎京都,平安。
“将军!老夫人派了人来请将军回府,说老夫人有要事相告。”刚走出宫门,便有随从上前,为顾景宴牵来马匹。
“可有说了何事?”
“并无!但来人神色很是焦急。将军眼下若是得闲,回去见见老夫人也无不可。”
顾景宴接过缰绳,只稍顿了几息,便打发了随从林海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自己纵身上马往顾宅的方向骑去。
林海目送顾景宴的身影渐行渐远,掩在了暮色四合中。
他从将军还是个孩童时期就已经跟随着他,自是知道将军方才原本是打算往京郊的营地去的。
今日将军刚回到京都就直接进宫向圣上复命去了,这会儿才出宫就被顾宅里的人请走了。
林海想着,将军这回可是立了军功回来的,圣上具体封什么赏还尚未知,但财物定是有的,顾宅众人又能得不少好处了。
顾老夫人那样的继母,按说也算是个好的,至少让将军全须全尾,安安生生地长成了。
顾家少爷们有的,将军必定也有,将军有的,几位少爷还不一定有。
当然,想必她也是不敢委屈将军的,将军的外祖父可是当朝太傅孙礼大人。
顾老太爷生前最喜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孙辈亦是他家将军。
所以顾老太爷临终前嘱咐,要将军看好顾氏一门,同心同德,和睦共存,将军也默认了。
只要手别伸得太长,管到将军的地头上来,或在外败坏顾氏的名声,顾宅里的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具都由着顾老夫人的意。
当年那桩婚事,将军本可以推脱了的,顾家又不是只他一个适合婚配的少爷。
但二少爷顾景昊不愿娶那黎秀才家的姑娘,早早就让顾老夫人安排相看人家,娶了一京官家的女儿。
顾老夫人左右为难地,拿出老太爷生前交于她的信物,直言要不就让三少爷顾景瀚去广济县找黎家提亲,虽然三少爷比二少爷小了两岁,但先订个亲,次年再成婚还是可以的。
谁知,这话不小心被三少爷听见了,连夜留书离家出走,说是游学去了。
没人信他。
大抵是私心作祟,不想勉强儿子,顾老夫人也没让人去寻三少爷回来,只找了将军商量,是不是该给黎家一个过得去的说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最后,为了不让顾老太爷失去信誉,将军认了这门婚事,还亲自去了黎家提亲,并快速成了亲。
婚后将军留在军营的日子也比留在顾宅的日子要多,似乎成家对于他来讲,只是个任务,就是娶了个妻子回来,放在顾宅他自个儿院里养着罢了,索性顾老夫人不敢亏待他的妻子。
林海每每想到这就不愤。
这一家子都指望着将军呢,事到临头,却没一个能出来顶事的。
养他们何用!
林海兀自为自家将军愤愤不平,觉得将军对顾宅里的那一家子未免太过宽容。
——
这边顾景宴肃着脸出了宫门到了平安大街上,策马直奔顾宅所在的榆钱胡同。
得了消息的门房孙有福兴冲冲地从顾宅大门里迎出来,“是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福叔一向可好?”顾景宴把缰绳交给跟着一起出来的家丁。
“好,托您的福,哪里都好。”孙有福原是顾景宴生母孙氏位于京郊的一处陪嫁庄子里的管事,老伴是孙氏跟前伺候的管事嬷嬷。
孙氏去世以后,老两口一直在庄子里待着,管着庄子上的出息,一年到头就那么一两次到得顾景宴跟前磕个头,看看主子生前留下的孩子。
几年前,孙有福的妻子在庄子上病逝了以后,他把庄子事宜交给了儿子孙大兴管着,自己向顾景宴求了顾宅门房的差事。
顾景宴应了,生母跟前的老人,情分自是不同的。
他步上台阶,打算进宅,但孙有福上前止住了他。
“大少爷,大少夫人和小小姐……没和您一起回来啊?”孙有福频频往顾景宴来时的路张望,只可惜,连辆马车的影子也没有。
顾景宴紧了紧眉头,“大少夫人不在顾宅?……小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孙有福怔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他哭丧了个脸,这下可好了,“大少爷,少夫人不在清心苑……”
顾景宴脸色微变,再不问其他,冷着脸快步进了顾宅。
老夫人要相告的事,他心里也有大概了。
绕过影壁,进了垂花门,径直往后院去。
下人们遇见他,都不由驻足低下头,噤若寒蝉。
而正堂此时的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
顾老夫人纪氏端坐上首,她脸若满月,仪态雍容。一双平日沉静如水的眼里,此时却染上几许愠怒。
她抿了口茶水,放下盖碗时差点就想把手中的茶碗砸向堂下跪着的人—顾宅的二少夫人吴氏。
微合着眼,她捻着手中的金丝楠木手串,“你怕是现下日子过得太好,把那惯会看人眼色的本事给丢了。”
吴氏低着头,啜泣着,“母亲,儿媳不过是看大嫂平日里无聊,便去清心苑小坐了几回,随便唠嗑几句。这会儿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怎么就说是我撺掇了人去北地的。”
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平白让儿媳受这冤屈……”
“这么说,清心苑里的阮嬷嬷还没到了花甲之年,就已眼盲耳背了啊?人可听得真真的,就是你扇的阴风点的鬼火!”
纪氏气急,也顾不得保持风度了,“你是吃太饱了撑的还是怎的?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骨头都轻了几两了?清心苑里的人也是你能撩拨的吗?如今人不见了,你拿什么赔给人家?这有多久了?派去找人的都说没找着人!你最好求神拜佛,指着她们娘儿俩还安安生生的!不然……”
吴氏被骂得生怕,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嘴里却不服,“大家你来我往不过说着玩,她硬要当真,我有什么法子!”
纪氏指着她,正要继续数落,堂外一阵低沉带着压迫感的嗓音传进来:“不如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与和你大嫂说着玩的,都说了什么?”
这平底一声惊雷,把吴氏吓得瞬间失语,她僵着脖子不敢转过身去,只巴巴地拿着泪眼望着纪氏,用眼神恳求对方救她一命。
纪氏看着迈进堂厅的继子,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笑脸,“回来了。”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没什么大出息,顾家老爷又只喜欢游山玩水当个清闲之人,顾宅能有如今这样的富贵,是沾了老太爷和继子的光。
以后要仰仗继子的地方怕也不少。
纪氏心下无奈叹气,她防得了自己,却没防住眼皮底下浮动的人心。
她这里才有点把管家权脱手交给黎长乐的风声,老二家的就坐不住了,也不掂量掂量老二他顶不顶得起门户,她担不担得住这执掌中馈的重任。
万望菩萨保佑,那黎氏母女俩可得平安无事才好。
——
月上中天时,面若寒冰的顾景宴走出顾宅大门,身后跟着一脸沮丧的顾景昊和顾景瀚。
顾景宴飞身上马,走前丢下一句话,“好自为之!”
随即便策马疾驰,挺拔的身影很快掩在夜色如墨的胡同尽头。
想起清心苑里阮嬷嬷抹着泪的告诉,顾景宴握着缰绳的手收得愈发地紧。
“大少夫人一声不吭地就带着小小姐走了,听说北地那边还闹着饥荒呢啊。”
“我们小小姐才那么点儿大,娇滴滴的,这一路长途跋涉,车马颠簸,可怎么受得了啊。”
顾景宴只觉气血翻涌,他竟然今日才得知他顾景宴有个长女。
顾宅这一屋子的人,竟看不住他的一对妻女。
是不是他往日里太过好说话了,才让有些人渐渐歪了心思。
当他是死人吗?
这一天顾景宴就没停下来过,从顾宅出来,就去了另一边的太傅府,跟太傅孙礼商议交代了些事,又二次进宫求见了皇帝,跟皇帝你来我往拉拉扯扯,最后让他求到了两个月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