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善良
夏芙运气挺好,头一天温锅入住新居,第二天就下雨了,先是狂风暴雨、闪电雷鸣,渐渐地不打雷闪电了,但雨势不见小,刷刷刷地下个不停。
好在这场大雨来得不算突然,上午太阳还露了个脸,之后乌云密布,大队干部见势不妙,赶紧召集生产队所有社员,大伙儿齐心协力忙忙乱乱做防雨工作,等到把晒谷坪上的粮食全部收好,雨点才砸落下来。
风大雨猛还打雷,不能进行野外劳动,社会们就呆在家里休息,女人们做些手头活儿,比如给生产队搓麻绳,男人修理农具、编筐篓,也可以挣几个工分。
夏芙不会搓麻绳也不想学,回到家就拿出纸笔写信,虽然在省城打过电话报平安,还是要再写封信回家,她答应过两个弟弟妹妹会给他们写信的,高慧云妈妈肯定也在翘首期盼邮差,还有姑姥爷和高舅舅一家也要顺便问候问候。
前世人手一只手机,打电话发信息那叫一个方便快捷,忽然再倒退回到需要拿纸笔写信年代,感觉就像小学生写作文,夏芙很不习惯,写了几个开关都不理想,写了撕,撕了写,浪费四五张信笺。
好不容易思路对了,逐渐写得顺手,这时候院门却被人大力拍响。
夏芙以为是马春花,这偏僻地方,其他人没事不会来的。
她要把整段话写完,稍微慢了一会,院门呯呯呯拍得更急了。
夏芙放下笔,拿出把长柄黑雨伞撑开,现在还没普及尼龙折叠伞,高慧云给买了这把古董雨伞,放在那个木条箱里寄过来。
夏芙一路小跑到院门边,问道:“春花,你被淋湿了吧?下这么大雨你过来干啥?”
没有回答,夏芙打开院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是余三月。
余三月披了块破几个洞的塑料薄膜,薄膜不够大,只能勉强遮挡住肩膀和后背,头发、衣服前襟和下面的裤子都湿淋淋的,跟个落汤鸡差不多。
看到夏芙撑的大雨伞,把整个人都罩住,身上衣服干干爽爽不沾一滴雨水,余三月眼里闪过羡慕。
“夏知青,春花姐在吗?”她问道。
夏芙:“不在,你找马春花,应该去她家才对。”
“她不是每天晚上都来陪你吗?”
“你也说是晚上,现在是白天。”
“哦,她可能快来了吧,我进去等会。”
“今天下雨,马春花不会来了。”
“那你就没人陪了呀?”
“我胆子很大,不需要陪。”
余三月抿了抿被雨水浸湿,有点发白的嘴唇:“夏知青,雨这么大,你先让我进去躲会雨。”
夏芙道:“还是别进来了,你全身都湿透了,赶紧回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可是我要找春花姐。”
“她不在我这。”
“春花姐每天都来你这儿,我估摸着,迟些她肯定会来。”
“那你回去换衣服,过一会再来看看。”
“这风大雨大的,来回一趟不容易,要不我进去等她,再借你一套旧衣服换换。”
“我没有旧衣服,我现在正忙做事情,没空招待人,你还是回去吧。”
夏芙说着就要关院门,余三月伸手撑住门板:“哎,我真的着急找春花姐!”
“马春花真的不在我这!”
“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娘的药引子没有了,我娘喝不着药都快昏倒了!我们不知道上哪找药引子,平时都是春花姐弄的,夏知青你帮帮忙!”
“我不是医生,帮不了。”
“你就让我进屋等着,一会春花姐过来。”
“余三月,我最后告诉你一次:马春花今天不会来,明白吗?别再打扰我了!”
夏芙的耐心告罄,小脾气被激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哐当直接关门、落栓。
余三月手还撑着门板,但她那点力气实在不能跟夏芙比,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隔着院门,余三月带着哭腔喊:“夏知青!做人要善良,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这么大雨把我关在外面,还说是春花姐的好朋友,你就不怕我告诉春花姐?”
夏芙:“......”
这个余三月绿茶婊,要是换了其它场合时间,非得跟她好好探讨什么叫善良。
现在就算了,自己还要写家信,并且下着大雨到处湿漉漉,自己的小房子刚收拾得整洁干净,真不乐意把一个骂自己不善良的落汤鸡请进来。
于是夏芙一声不吭地小跑回屋,继续写信。
余三月在外面又等了几分钟,见院门纹丝不动,知道自己那些话触动不了夏芙,雨势越来越大,浇在身上有点凉,她坚持不住了,咬咬牙,失望地转身离去。
回到家,看着四处漏雨的破旧土屋,余三月内心更加寒凉。
十岁的小弟坐门槛上削木头,余母躺在炕上,另外两个大弟没影子,余三月一问,才知道他们去生产队的牛羊猪圈看看,下雨天有些活儿没人揽,比如打猪草、铲牛羊粪,可以捡漏干,能挣到几个工分也好。
余母看余三月全身都湿了,叫她赶紧换上干衣服,又问道:“咋去这么久?借到没?”
余三月垮着脸摇了摇头。
“为啥?你不说夏知青家有红煻的嘛?”
“我昨天都看见了,她家刚打的新橱柜里面,好大一个食品袋装着,起码得两三斤,能借到半斤就够了。旁边还有个铁盒罐子装白糖,满满一罐!”
“那是,夏知青不肯借?”
“夏知青在收拾屋子,我看她挺忙的,说几句话就回来了,不好意思提。”
余三月也是要面子的,不能说人家连院门都没让自己进。
“娘,等春花姐过来,你让春花姐去和夏知青借红糖,可别说是我的主意。”
余母叹口气:“你们哪,都成不了事,还得是春花啊,你以后要多跟你春花姐学。”
余三月不服气:“春花姐连初中都没念完,相当于半个文盲,我跟她学啥?学编席子篓子吗?”
“你这孩子,编席子篓子有啥不好?春花凭手艺挣多少钱了呀?这就叫本事,你也得学会才行。”
“我才不要,娜娜姐姐说了,会找她的厂长舅舅帮忙,给我留一个临时工名额,临时工每月也有十几块工资的,干完一年转正,工资能翻一番!”
“真有这好事?三月,你从省城回来,提了几次娜娜姐姐,她只是你哥的同学,咋待你这样好?”
“正因为是我哥的同学,所以她对我好呀。你想啊,我哥住男生宿舍,我一个女的总不能跟着他住吧?我哥就拜托娜娜姐姐照顾我。”
余三月换上那套从城里穿回来的新衣裳,红色细格子衬衫和黑色西裤,在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店,试穿过才买。
是娜娜姐姐付钱给她买的,说是送给她的见面礼,娜娜姐姐的眼光真是没得说,这套衣服好看又洋气,穿着非常舒服,整个人都变高级了。
余三月爱惜地抚摸着衣裳,说道:“娘,娜娜姐姐可好了,她和我哥是最亲密的朋友,你以后会见到她的!”
“啥叫......最亲密的朋友?”余母喃喃道,瘦削的脸上浮起一层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