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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意气

一切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百知大陆之北,三国中最小的隐冬国。

隐冬国西南部陪都,坐镇有四大将军府的靖远城。

城西中的“皋兰书轩”,是个颇富丽的三重阁楼。

皋兰书轩今日,正被征为隐冬国“科考三试”的第一试——乡试考场。

考场中正有一群年轻的学子们在答的题,有人衣着鲜丽,亦有人只得缊袍敝衣。

但他们都是全力以赴的应对这一次难得的乡试。

一个衣着富贵的清秀少年皱起眉头,咬着嘴边毛笔的竹竿,看向眼前的乡试考题的最后一题,只见上面赫然用白话写着:

“诸生答题辛苦。只可惜文不能断头、笔不能做枪。若明日来泰国大军来犯,直指京都锦阳,又兼三名‘百变’境界高手,假设我方只有一名“百变”高手可以以武力应对。又假设你为今年的新科状元,当如何写作一篇,以文章破局,令来泰国大军甘心举手投降?”

清秀少年嘴角向下撇了撇,心里暗骂道:今年的压轴题是谁出的?莫不是自己师父“朱子真”那个古怪老头?

见四下诸人仍在奋笔疾书,清秀少年心知自己答题速度远在他们之上。

沉吟多时,仍无头绪。

提笔写下“自有我爹出面应对”几个大字,这几个字写得铁画银钩,雄健中不失柔美。

字如其人,窥之可见考生性情。

清秀少年复又大笔一挥,将那几个字抹了,笔走如飞地写道:

“此题表面蹊跷,实为多余。若考官以此态度出题,小生以为,其人应当告老还乡,。”

写完之后,少年似又觉得不满意,摇摇头,嘴角向上一勾,又写下一首七言诗:

把卷无用意气愁,出门关山叹心忧。

题诗咏月均无用,人道蛮军向北流。

扒门探户窃羊牛,了然无一笙歌楼。

裤中藏信今寄去,子规诉处已来秋。

送君无色无影毒,去了将帅自退休。

写罢。

少年摸摸下巴。此诗虽未用什么出色的辞藻典故,但也蕴含了他的一个巧思。此间落笔匆忙,他也实在无心再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作品再斟酌用词。

好吧!

少年抬首,朗声道:“小生交卷!”

与此同时。

靖远城南,习思堂。

这学堂装修古色古香,内有颇大一个院子,院内手植多棵奇貌松柏,更缀有假山湖泊,非达官贵人之子不可入学也。

而其中的风云人物自然便是靖远城四大将军府的公子、小姐们了。这四大将军府分别是:石、陈、徐、林。

学堂内,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先生手里端着书卷,身躯清瘦,脊梁却挺得很直。若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清瘦老头就是从前辅佐了三朝的一代国师,朱子真。

朱子真今天面色颇为红润,显然是心情不错。他一捋下巴前的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道:“想必诸位也知道,今天靖远城办了场‘乡试’。有一件巧事,愚不才,却偏巧参与了命题。这最后一道题嘛,便是你们的朱先生出的。”

台下的学生们俱都发出“哇”、“朱先生好厉害”的惊叹声。

在座的学生也就只得十余位,有十来岁的幼童,亦有十七八岁的青少年。

朱子真一向喜听奉承,他虽是一代大才,生平所获赞誉无数,但也正是因此,对于种种赞誉之声极是敏感,一日不听便觉浑身难受。

他带过的学生中,也多是些尊师重道的好孩子。除了那……朱子真想到此处,摇了摇头,不愿回想起这个难缠的小魔星。

一抬头,却有个面目粗犷、身材健硕的学子正趴在桌上打瞌睡,似乎还睡得香甜,嘴上喃喃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不想惹小魔星,那就从这个懒汉开刀!

“石广济同学!下面请你来答一下这个问题!‘若明日来泰国大军来犯,直指京都锦阳,我们的武力却打不过他们。那么现在,你就用作文的方式,写封信让来泰国举手投降!”朱子真吹胡子瞪眼道。

“六哥……叫你呢!”石广济身边的一个面目俊雅的小少年戳了戳他。

“啊……烧鹅,烧鸭!”石广济一惊,从睡梦中醒来,犹还说着梦话。

反应过来之后,石广济陷入沉思。满脸尴尬地道:“朱先生,你知道的,我的成绩是习思堂里的吊车尾,这么难的题,我怎么知晓。”

朱子真的脸由红转黑起来。

俊雅少年心里着急,悄声道:“六哥!你编啊,随便说几句,朱先生最不喜欢想都不愿意想的!说错了没关系啊。”

“课堂上不许交头接耳!石琛,既然你这么爱表现,你来答!”

俊雅少年石琛也是一个尴尬起身,讪讪道:“要是我的话,说不定开城投降了……”

课堂一阵哄笑。

“胡扯!我这题目正是为了筛选你这种人!若是投降……整张卷都判作零分!”

石琛请教道:“那请问朱先生,此题正解为何?”

朱子真故作神秘道:“此题没有什么正解,言之有理即可。只要你不说什么投降啦,割地啦,送金银啦,送美女啦……总之,不畏战斗!就是我们隐冬国人的态度!哪怕你是以卵击石!”

这也可以?石琛心中错愕。

周围的学子们慷慨激愤起来,恭维朱子真的话又是此起彼伏。朱子真皱纹丛生的脸上渐渐漾出了亲切柔和的笑意。

午后。

城内一派宁静。冬日里积的雪虽已渐渐开化,虽值二月了,城中居民们却仍是都穿着长袄,张口言语间带着哈气。

石琛、石广济兄弟刚从习思堂走出,却撞上了一个相貌颇清秀的年轻公子。

石广济和石琛都是四大将军府之首——石府的公子。

石广济是家中老六,今年十七岁,乃石家老爷石若飞的侧室杜氏所生。此子似乎性情木讷,平时寡言少语,脑中思想和旁人颇不相同。

石琛是石家七子,年十六。石琛姓名不与几位哥哥同行行辈从广从水。据说名字是石琛生母“烟云”所起。

这烟云是石老爷正妻潘氏的侍女,不知缘何竟与石家老爷石若飞有了一子,却在生石琛那夜难产而死。

石琛从小养在潘氏名下,养母与家中的几位哥哥姐姐倒也不薄待他。石琛倒是个机灵的,但于世家子弟务必学的文武之道上表现却是颇显惫懒。

那清秀公子见石琛、石广济一起出来,热情地凑上前来道:“你们可算出来了!我且问你们,朱老头上课可曾提过什么‘乡试’之类的话?”

石广济见了清秀公子,感觉他身上一股清香扑面,又凑得极近,让他感觉极是怪异,忍不住退了一步道:“公子你是谁啊?小生只是习思堂的学生,没有那个……那个什么之好……”

清秀公子哈哈大笑道:“石广济,半天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呆傻!”

石广济挠挠头:“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石琛却是端详了一会,便惊喜叫道:“五姐?怎么是你,竟穿成这个样子!”

只见那清秀公子一副儒生学士打扮,头上戴着镶金抹额,面相英气,眉毛却细了些,眼睛稍嫌大了些。肤色甚白,身形清瘦。鼻下两撮胡须粘在他削瘦白皙的脸上,细看起来显得颇为奇怪。

此刻一副女扮男装之态的,正是石家排行老五,正妻潘氏所生的石家五小姐,石玉舒!

石玉舒刚满二十岁。正是师从朱子真先生,只是她年纪已过,早已从习思堂结了业,此刻有事想求见朱子真,自然要来这习思堂了。

石玉舒自小聪明机慧,也生的一副姣好相貌,于学业读书上更是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于是便有种身居大小姐的傲然之气。

方才挥笔写下藏头诗的,正是这位小魔星了。

石广济细看道:“果真是五姐,你这胡子贴得还真搞笑……”伸手便要摘石玉舒所贴在脸上的假胡子。

“哎!”石玉舒伸手打下石广济的手:“连你老姐都认不出来!别跟我装熟!”

石广济讪笑。

石琛道:“看你这身打扮,果真是女扮男装去参加乡试了吧?这课堂上可是有一件趣事……”

说着便把课堂朱子真先生之事一一交代给了石玉舒。

石玉舒气鼓鼓地道:“朱老头这个老不修!出这种古怪命题!不过我答得也能让他好看便是了,他现在人呢?”

“朱先生方才便走了,有轿子已经接他进京阅卷了,之后几天上课便是另一位先生。”

石玉舒叹口气,仍是咬牙道:“便宜他了,等我乡试中了,下次进了京,要他好看!”

石广济的肚子却已经咕咕叫了。

三人便如平常一般,靠着脚力回家用膳。

石家是将门,尚武,无论男女均习练体之术,来去如风,纵横飘逸。出门在外除却公务之事也甚少带家丁奴仆。

几人靠脚力奔行了十几里地回家,也不过才盏茶时间。

三人回了府,石玉舒自是要先去换装,石广济石琛两兄弟便在府上偏厅用了膳。菜肴有红烧兔肉与炒蕈菇木耳等。

两兄弟正在谈笑,便听得一阵清脆童音,一个穿着明黄袄子的娇俏女孩跑入厅中,又一侍女跟在后侧。

“六叔七叔,你们可回来了,先前七叔答应今日带我去雪林摘‘白叶果’,不知还算数吗?”

说话的正是大哥石广潜的女儿鸢儿,也就是兄弟俩唯一的侄女,大哥甚少回家,石广济与石琛素日里便多带着鸢儿玩。

鸢儿进了房间便欲跳上座位,然而身材矮小跳不上去,石琛便在侧边抱了她一把。鸢儿盘膝坐下,对兄弟俩笑意盈盈。

石琛大有苦恼之色:“小鸢儿,不是七叔不想带你,可我们下午还有武道课,那白叶果,你叫东叔和你一起摘吧。”

东叔是石家的老仆,来自隐冬国西北的一个小村,已经在石家服侍了二十几年,石家人无论上下,一律叫其东叔。

鸢儿气鼓鼓地道:“武道课?那是什么,有什么好玩?”

石广济道:“我们石家人年满八岁入学堂,年满十二便要上武道课,这学堂是城中官家子弟聚集一起上课,武道课便是由各府自行主持了。

家里人丁不旺,除却几位公子少爷,外院家丁弟子也可参与旁听。

今天是本月第一节武道课,兴许你三叔还要来点名呢,我们可不敢随意离开。”

听到三叔的名字,鸢儿扁扁嘴,不再吭声,一副可怜劲地坐着。

石琛揉了揉鸢儿的头发,小鸢儿展颜一笑。

石琛素来性格恬淡,不喜争强好胜,更是偏疼这位乖巧伶俐的小侄女。鸢儿在府里除了娘亲以外,便是最亲近这位年轻的七叔。

鸢儿道:“那七叔,一会鸢儿陪你们一起去锻炼好了,我就在旁边给你们呐喊助威,绝不打扰你们练功。”

两兄弟俩相视,无奈一笑。鸢儿吩咐了侍女进屋给几位添了茶水,便又叽里咕噜向两位叔叔倾诉白天里的无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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